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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唯愿 ...

  •   林子外边仍是大雪。不知是昏睡了多久,他这回还觉着头沉沉的。

      路过城镇之时,恰又买了一壶桂花酿。大冬天的,就暖暖酒来喝吧,若是……唉,若是还有人陪着的话,便更好了。

      罢了。遂意也好。

      木屋前,被雪堆得难行,他只好拾一条路来。

      而推门时却让他一惊。

      “你……”楚厌清看着自己屋中的案上坐着一个小孩,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就这般闯进别人家中的,确实也该管管。

      他前去,想要将其抱下来。只是,还未近前便止了步。

      “晏凝渊?”那个孩子转过身来,那张脸,简直就是晏凝渊的幼年时期!不,他就是见过。

      青衣挑了挑眉,往窗外一看。又偏为稚气地笑道:“楚厌清,下雪了。”

      是晏凝渊没错了。

      楚厌清面露疑色,晏凝渊也算是看出他的心事来了。

      “你过来。我还得借你这儿躲几日呢,变来变去的太麻烦了。”

      “为何会如此。”

      “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罢,他从上边跳了下来,还顺走了楚厌清腰间的那一壶酒。这时楚厌清早无心什么酒,毕竟这样的晏凝渊,他只在幻境里见过。

      青衣接着又转过身,面向楚厌清。不过这会儿的楚厌清比他高了不是一点,他得抬着头望着。

      “如今算是空闲,本尊会常来的。”他捉住了楚厌清的手,紧紧的。又是触之冰凉。

      可楚厌清似乎还没缓过来。

      “常来作甚呢?”

      “你是我的。”晏凝渊也不知是何原因,便将话说出了口。可能是他真的不想失去这样一个人吧。

      楚厌清此刻却是比方才更要怔了。

      屋中有些冷,屋外也确实是飘着雪。

      “这是你买来的?”他见楚厌清太久都不动一下,便是晃了晃那个壶。楚厌清这才点点头。

      “楚厌清。”他忽地认真。

      “我在。”他的声依旧温柔。青衣只摇了摇头,不一下,便变为了那白发时的模样。

      他对着楚厌清,只坐到了案旁。

      “不喝些?”

      楚厌清这才坐下,因为他总觉得不够真实。就好似,自己还在幻境中一般。

      “我觉着,你好似永远不会变。与我记忆中的楚厌清。”他拿起了杯盏,又似不经意间瞥向楚厌清。

      “可你说过,人是会变的。”

      “大致是,你与‘人’不大一样吧。”晏凝渊倒了一杯,正想喝,却让楚厌清拦住了。

      “酒冷。”

      青衣看着他的手,原来那伤还在。

      “楚厌清。”他忽地唤道,心中有百感交集。他确是无心,却不防楚厌清这一例外。每每如此。

      楚厌清不语。只将手往回抽。

      “你还真是……”青衣还未说完,又捉住了他那只往回抽的手。

      “你要做什么?”楚厌清终于问道。

      晏凝渊笑了笑。他要做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更不想看到楚厌清手上的伤。

      可是他这几日来,实在耗了许多术法。如今竟也不知该如何疗愈好这伤。

      只有……

      旁一瞬便多出了一些白布。

      “不必了。”楚厌清看着他拿起了那旁的白布来,顿生一阵畏意。

      “我心忧。”晏凝渊大致是真的不明白了,为何,他会这般在意楚厌清。

      就真的像是,很久之前曾在意过某件事。不过,他也真的要忘尽了。

      还不及想,便让楚厌清牵过了手。晏凝渊似也有一瞬的好奇,楚厌清是何时又换回了白衣的。

      “不喝酒了。”

      他就带着人走了出去,无酒却似醉。院中雪,白影傍青痕。

      若道景,是实为佳。

      “要做甚。”他向那白衣问道。白衣只让他看雪,每一瓣,都是冷的。

      青衣的睫轻颤,却措不及一瓣从眼前划过。便不由得想到了许多年前的事,特别还有一人。

      如今,倒有些话想要同楚厌清说。

      “记不记得,你以往说过,我是一个人。我只想说,确实。但我还有一位师尊。他是天界的仙人,也是门派里修为最甚的。后来有人唤他青月尊者,青月二字,也就成了他。”

      他说起,楚厌清便将目光挪了过去。青衣的侧脸,他总瞧不厌。

      “青月……木商衍?”楚厌清听过这位。那时遇险都是为他所救下的,然而,对于这位前辈,他似乎已经没多大印象,只记得他那一身花衣,确实夺目。

      其余如何,一概无人提及。但也不知晏凝渊为何会突然提起,而且,还是这位前辈的……徒弟?

      “嗯。”他应下。

      楚厌清只是发着愣,也不知要再说什么。

      “我有三个师兄,原本也应该好好的。可是后来,都散了,师尊也一个人走。再后来,就没人有他的消息。”

      “原来木前辈是你的师父,他曾……救过我。”

      “我对人间事,少有耳闻。但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常到人间游,不时遇见,也会将那些聒噪的东西解决掉。”

      他是真的忘了,对人间曾有一种执念。那是埋没在他记忆最深处的一段。

      他每每回来,都是因为,他想找到。

      “那我能问问,你和你的三个师兄,究竟是怎么散的吗?”

      楚厌清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坐到了雪地上。又问道。

      晏凝渊踩在雪上,好像在想着什么。是那时,冻红的双足,那一只手,却是他意想不到的温暖。

      “意料之中,但也有稍许差池。”他也从没想过,师徒五人,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想知道。”楚厌清看着青衣。但似乎这句话,也并不难说出口。

      晏凝渊稍作一愣,却也没有拒绝。

      “师尊座下,有四个弟子。一人重生却忆困世千载久,一人荡迹人间再不觅踪影,一人死于大乱后而无人记,一人年少飞升甘坠炼狱间。”

      第三个或许有错吧,但无人记,是真的。

      “年少飞升?功德圆满?”楚厌清还是不确信,他也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次木商衍谈起年少飞升的徒弟,会叹起气来。

      所以,那个徒弟是晏凝渊吗?既是飞升,他又为何从未听过这样一个人。

      “皆不过世人传得风光。到最终,只逃不过罪名相扣。”青衣伸出手,或是怕楚厌清坐在雪地上凉。

      看着他那手上的伤,他感到疼。或许,他真该有了心。

      “恕我冒昧一问。是何罪名?”楚厌清没拒绝,将手搭了上去。

      不防青衣指尖冰凉。

      “那时的手是烂到了模糊的,抓不到东西,但其实我好想抓住。”晏凝渊并没想要告知于他,也不屑再提那莫须有的东西。

      却只记,那时他是真的疼。很疼很疼。

      也许是心疼罢了。但他怎么会有心呢?所以那时的种种,都应该是假的。

      白衣有一瞬触恸,借着晏凝渊的力站了起来。

      “其实,我总觉着有人救过我。”晏凝渊想过了,楚厌清也瞧见过许多关于他以往的身影。只不打算藏了。

      “为何这般说?”

      “因为那时,我自己都能感到,我的气息太弱了。若是无人相救,我不可能还会见到婵曳,更不可能当上这世人都厌恶的魔尊。”

      “若是你师父?”楚厌清已经无心细听,只想了个大概便脱口而出。

      “青月尊者若是救我,我就更不可能遇到婵曳了。”晏凝渊笑笑。似瞧不出楚厌清的无心。

      木商衍要救,都应当顺手将人捞回去的。怎么可能还将他扔在那儿自生自灭。

      所以,是另有其人。

      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还有一事,我记得你问过。婵曳,凝渊便是她赐的名。”他似乎还想与楚厌清再说多些话。

      “那你往前,是何名?”既已说,何不再问下?

      楚厌清是这般想的。

      “为何一定要知道。以前的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再多问,也回不来。”可晏凝渊却不想再提此。

      “嗯。”楚厌清最多只是一问。

      “雪地冷,你方醒不久。”青衣的眼眸弯弯,却藏不住一丝忧。

      楚厌清还是点了点头,或许有些奇怪罢了。他对晏凝渊,似乎不只有喜欢。

      那还有什么呢?他又想不到。

      一进屋中,似是真的比外边要暖了。楚厌清坐到案旁,浅看青衣。

      “还是喝酒吧。”晏凝渊拿着那壶酒,放到一旁煮着。

      楚厌清看着他,却总觉得,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这般看着人。却不曾清楚地记得是何人,做何事。

      “恩师曾问过我,若身处炼狱无从逃,当是如何。厌清,若是你,会说什么。”那一双桃花眸子就盯着那个壶看。

      似是忽地想起,不曾藏掖,便说出了口。

      “若是我……”楚厌清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只道:“只用心中仍留住一丝清明,身处何方,都不过如此。”

      “我与你答得不同。身处炼狱无妨,可若人人恶行相向,当善意散尽。”

      楚厌清不说话,青衣又回过眸来。

      周围一瞬生变,再瞧一眼,却正是花开时。前有一片玉兰林。

      “如何?”晏凝渊拿起那酒壶,给楚厌清倒了杯酒。这十年来,他在自己的幻境里围了一个园,里边种满了楚厌清最喜欢的白玉兰。

      “我最喜的便是白玉兰,就像喜欢一个人,独一无二。”楚厌清的视线却只在青衣身上,片刻不愿离。

      晏凝渊的目光停在一棵花树下,只思忖片刻,便开口:“玉兰下,白衣客。独饮桂花。”

      “顾园外,见青衣。携酒同醉。”楚厌清只见笑意愈浓,晏凝渊亦跟着笑起。

      二人喝着酒,这酒似乎比起以往的都要好喝。

      “在容朝的幻境里。你为何,不肯刺向我。”一壶酒,似乎饮不尽。晏凝渊却总也醉不了。

      楚厌清看着他的神情又呆滞上了几分。脸颊却泛着些许红。

      “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仅此而已。”接着楚厌清笑道,这回换晏凝渊错愕地瞧着他。这个人是傻子吧。

      也是,他一直都傻。但他不信永远。

      “疼吗?”

      “疼。”

      “你不怕疼吗?”楚厌清想将人抱住,却不敢。

      “其实我怕疼的,但我还是被人取过血。在这儿。”晏凝渊笑侃道,随后又指向自己的脖颈处。过了许久,都不曾忘的痛意。

      不想却在楚厌清的眸中瞧见了一分伤恸。

      “楚厌清,其实我有话一直想同你说。”他忽地就捧起楚厌清的脸,但好久都没再说什么。那双桃眸就在捕着楚厌清眼中一点点的在意。

      而却在白衣欲要开口时,他凑前亲上了那人的脸颊。

      很短暂。

      足以让楚厌清觉着那般是假象。

      青衣松开了手,似是无事发生一般。又拿起酒壶给楚厌清倒酒。

      “什么话。”楚厌清欲言,却不知说什么。只好问起晏凝渊这一句不欲言出的话。

      青衣顿了顿手中的动作,那双桃眸变得更柔和了。

      “幸而逢尔。余之唯愿,是你。”明知只能是遥望而不可得,却还是不忍伤之太甚。

      “所以……你还要走吗?”楚厌清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捉过青衣的袖,眼前划过的一丝丝白发,只让他更不舍。他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一般。

      却好像怎么也等不着。

      “我听过很多离别。也不信永远。”青衣淡道。

      却不愿将袖抽回。不过楚厌清倒是松开了手,又拿起了酒杯来。

      瞧白衣还要喝,便一把将他的酒杯夺过。往园里跑去。

      待楚厌清反应过来,又立马追了上去。只不知是追着酒杯,还是追着青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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