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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金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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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陆泽难得没有卡着点上班。他第一个推开工作室的大门,带好手套,掏出绢帛,郑重异常地铺在桌上。
在检查完矾化程度以及有无霉烂后,他按部就班地拆线,拆纸钉,拆包角。再用新鲜熬成的白芨浆糊处理虫眼,点镶书病……这个程序要做半个月左右,陆泽不急,他最讲究精致。在收拾自己外表时连头发丝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某种方面来说修复古籍这种繁琐细致的活儿也算适合他。
又结束了一整天的伏案后,他揉着肩膀向自家院子走去。门口的信箱里有封寄给他的信,陆泽边走边拆开看。
“儿子,新家住的舒服吗,不喜欢就跟你爹说,我给你再换新的。你那狗我找人给你送过来了,太闹腾了,我真是收拾不了它。”落款是陆卫国歪歪扭扭的签名。
他爹没文化,小时候家里种棉花的,初中就辍学带着几个朋友开了个纺织厂。囫囵吞枣的看了一堆专业书籍,厂子还真让他办的风生水起,然后在公司上市那年生了陆泽。
陆泽其实不太了解家里的经济情况,但根据他爹随手从他新单位周围买了一整个院子的暴发户行为,应该是穷不到哪去。
要不是陆卫国这封信,陆泽忙得都快忘了自己养的这条小狗了。他两年前回国后觉得家里太大了,自己住冷清,也不习惯让那些保姆照顾自己,所以他从朋友那里抱回来一只小狗,浑身毛发都是金黄色的,又小又软。陆泽那时候不懂狗的品种,朋友说自家下了小狗,他就二话不说要了一只回来。
他觉得,小狗就得小一点才可爱,没有攻击力,只能可怜巴巴的撒娇,他开心了就抱起来玩玩,不开心就晾在一边打扰不到他。
陆泽抬脚跨进院子,就看到一人一狗在院中对峙,他俩谁也不动,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对方。
天不遂人愿啊,陆泽想,他的小狗成长惊人的快,半年后就变成了一条能把人直接扑倒的大金毛。
何呈衿看了眼刚进门的陆泽,又看一眼面前的大狗,刚想开口说什么,金毛突然扑到他身上一顿嗅闻,最后对着他手上拎的一袋肉包流口水。
陆泽赶紧上去把狗拎走,对着它脑壳咚咚敲了两下,金毛委屈屈的缩在墙角,但目光还是紧盯着何呈衿手上的肉包。
“这是你的狗?”何呈衿整理了一下衣襟,结果发现衣袍上有四五个黝黑的狗爪印,动作一顿。
“对不住啊,吓到你了,金橙最近本来养在我爸那里,但我爸不愿意养了,突然给我送过来了。你要是不喜欢它我就再送回去。”陆泽满脸黑线,他爹和他的狗都太能给他惹事了,本来两人面对就尴尬,现在还把人家衣服弄脏了,“我赔你几件衣服吧,脏成这样也穿不了了。实在不好意思……算了,你要什么赔偿都行。”
何呈衿没说话,而是走到墙角把手试探着摸向狗头,金橙在陆泽的压制下老实了不少,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何呈衿,倒没有再扑上来了。
何呈衿摸到了狗,软软的热热的,精心打理的毛发摸起来手感很好,他感受着手底下这条鲜活的小生命,缓缓笑了,“你叫金橙是吗?”
金橙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尾巴兴奋地来回摆动。
接着何呈衿转头对陆泽说:“没事,衣服我洗洗就行。我不怕狗,就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一个小动物,挺新奇的。”何呈衿拿出一个肉包,问陆泽,“我可以喂它吗?”
此刻不管何呈衿提什么要求陆泽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他当即点了点头。于是金橙吃到了美味的肉包,尾巴摇的更欢了。
“不用送走它,养院子里也没事,我只有一个要求。”
陆泽一下子紧张起来,却只听何呈衿淡淡地说:“让我每天摸摸他好不好。”
陆泽没想到是这个要求,这么……简单?
何呈衿是真的喜欢小狗,但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克制地摸着狗头。
“没问题,没问题!你随便撸都行。”陆泽想了想,又补充道:“任你玩弄。”
金橙不知道自己整只狗的主权都被他爹共享给别人了,它吃完了一个包子又去拱何呈衿的手,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第二个。
天色渐晚,巷子里陆续飘起饭菜香。陆泽也有点饿了,正准备去做饭,突然意识到金橙吃的包子好像是何呈衿刚买回来的晚饭。
他看向空空如也的包装袋,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只馋狗!怎么能给人家所有晚饭都吃了!
何呈衿还在快乐地摸狗,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咳,你晚上吃什么?”
何呈衿正想给他看自己买的包子,就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全喂给金橙了,他只好说:“我待会出去买点东西吃。”
陆泽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一起吃吧,到底是久别重逢,该好好吃顿饭。”
何呈衿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陆泽让他跟金橙玩一会,饭要等会才好。何呈衿本以为他是出去买些饭菜回来,没想到过了片刻一盘接一盘的菜就被陆泽端到了亭中石桌上,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何呈衿倒有些惊讶了,他问刚洗完手还没来得及摘下围裙的陆泽:“你会做饭?”
“嗯,国外吃不惯,只能自己做饭,被迫练出来了。”陆泽把碗筷摆到何呈衿面前,“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做饭。”
何呈衿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烧茄子,鲜香十足,是他最喜欢的咸甜口。陆泽看他咽下去,眼睛都亮了,期待地看着他。
何呈衿就想起金橙,它见到好吃的也是这样一幅毫不遮掩的期待,热烈而真诚。
他没忍住笑,认真的评价道:“很好吃,我还以为出自哪位大厨之手。”
陆泽闻言得意了起来,“当然是陆大厨了。”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吃起了饭,都不怎么说话,但没有刚见面时那种不自在了,仿佛一切不敢回首的往事和难以言说的心悸都将会随烟火气一起,缠绕,飘散,回到它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