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龙引》巩书游

34、鲛祸：神都

　　过了好些天，楚熙才到达神都，也才明白了现在的局势与情况。官臣以及太后一党认为不打压鲛人族就会被鲛人族反攻，或许会被压制与奴役。她不愿意臣服，也不愿与鲛人面谈，便压着鲛灾部不让他们把陆生鲛人还回去。而皇帝想要的是和谈，却被反对。鲛灾部现在基本由太后全权掌控，所有捕获的鲛人全在鲛灾部底下按着不动。这令皇帝感到苦恼，便暗自另组作为抵御鲛灾的队伍。

　　楚怀适得参加皇家的家宴，便入宫赴宴，而楚熙一伙人只能先在驿站稍作休息。江书烟水土不服，便一直在休息，而楚熙便去神都的大街上四处逛逛。神都雪未消尽，寒风刺骨，街道上皆是朱门绿瓦，达官贵人们烧着炼炭的比比皆是。这里的热闹繁华不是青郡能够比较的，就是从前的溏郡也是相形见绌。街道上没什么摆摊，只有商店街贩卖吃食与奢侈品。这里的街道规划设计讲究，适合其他郡县人来旅行，而且分了住宅区和商业街，并不是杂乱无序地任由旅客在各区穿行。

　　神都也很不一样啊，楚熙呵出一口热气。这里的冷是干燥的，不带有青郡的水汽，竟是有些不习惯的。

　　其实他来过神都，楚熙犹记得那年他十二岁被召入宫面圣。那是他第一次踏入神都，第一次面见圣上。神都人说话的口音与他完全不同，但这会让他想到父王。父王从小生活在神都，学的也是神都话，楚怀适也一样。楚怀适领着他，一路上陪同他说话，害怕他紧张，也怕他无法回答问题。

　　朱雀皇宫建了有上百年，曾经经历迁都、扩建与修建。据说百年前的都城还在鼎郡，后来才迁至神都。朱雀皇宫四面八方各有路，且有象征朱雀四个顶梁柱的四门，四方门、朱雀门、玄武门、白虎门。楚熙穿过四方门，即使他不昂首，他也知道此处雕墙峻宇，庄严肃穆，重兵把守之地无人大声喧哗。仅有人接耳交头或窃窃私语。便随着伯父走，他并不知晓去向大殿——光明殿的道路。

　　穿过道路，过了一会才终于抵达光明殿，此殿漆朱红墙配有琉璃黄瓦、朱楹金扉。那年正是春季，光明殿光彩熠熠，显万顷琉璃之美，是朱雀皇宫最壮观的建筑。这便是神都最尊贵的人待的地方啊，就连其他宫殿都望不见，太遥远了，此处瑶台琼室皆处于四门自中，却又相隔千里。

　　入光明殿，皇帝不可直视，于是楚熙垂着眸。皇帝——楚怀辞是个儒雅的人，声音温和却有气势。他问了楚熙一些关于溏郡的事，还疑惑他为何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时楚熙如实道：“回陛下，当时熙儿看见鲛人族杀人，想必洪水就是他们所引来。后来……楚熙幸得他人相救。” 楚熙不想承认自己被紫煞救了，他唯恐与鲛人扯上关系会引起朝廷关注或误会。

　　“哦？何人？”

　　“熙儿不识。” 反正没人能证明他的话。后来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说是鲛人族引洪水灭溏郡。

　　从那时起，楚怀辞设立了一个鲛灾部，负责杀了鲛人贼——便是紫煞那群深海鲛人。他们开始收拢鲛人，不管是被捕的还是养的。不过有小部分人不愿上交，于是鲛人贼上门时，鲛灾部还得护他们，不过从没护住。后来他们发现深海鲛人也分强弱，弱的没有鲛珠、没有法力；强的有鲛珠、有法力。就像仙都的道士修炼，他们相信化丹了的是仙，没化丹的还是道士。当然，引发战争的都是有鲛珠的。

　　他第一次到神都没来得及走在神都的街道，只是匆匆忙忙地来过，然后就离开了。他也去见了他的哥哥，但并未碰面就被驱赶了。他的哥哥——楚卿安并不喜欢他，他怨父王母妃不常来神都见他，甚至母妃从不来神都。他恨楚熙拥有所有他没有的，恨父王母妃爱他，恨他在那场灾祸里幸存。楚卿安和他生下来就是病胎，听闻当年有个大夫道他俩活不过成年，后来被父王私判他为庸医。然而至今只有楚卿安一人病魔缠身，而楚熙倒是无碍。

　　“公子，来一碗热腾腾的炒年糕？” 热情的卖主唤住了楚熙。楚熙愣了愣，在他愣神间有只白净清秀的小手伸了过去，“两碗炒年糕！”

　　楚熙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于是望了过去，“小兰？” 是那位几年才见过几次面的女孩。她约莫十三、四岁，一般来说姑娘们总是会比男生更早成熟，然而楚熙较同龄人成熟得多，两人看着倒是像楚熙年长她好几岁。

　　很显然小兰就是认出了他，于是将手中的一碗炒年糕递给楚熙，她笑得灿烂，“十一哥！”

　　楚熙也被她的笑意传染，忍不住笑了笑，显得格外温柔。楚熙跟上小兰来到一处草地，那里据说是个私人赛马场，平时没什么人。

　　他记得第一次见小兰是在三年前楚兰——楚怀适幺女的生辰日。贵族富贾以此为由到九郡王府作客。其实主人翁自始至终没出现在人们视野，但似乎也没人多在意，据说那么多年来也没谁见过楚兰。众人熙熙攘攘，也不少人专门去见他这所谓的溏郡余子。楚熙心里堵满了愁闷，不胜其烦的他来到一处草地，与青葱树木相伴，这里也同样面向东海，似乎可以看得见溏郡。

　　楚熙靠在树旁，手拿着箫吹奏着——那是楚怀适给他的箫，他不愿用玉制的，所以这是个桐木箫。他像在与多年不见的友人叙旧，沉浸在悲伤与短暂的欢欣。一曲毕，便听见一阵响亮的掌声。楚熙早就知道有一个小姑娘在看，于是望了过去。是个大约十、十一岁的女孩，绑着两个小髻，娇小灵动而可爱，“哥哥，你吹得真好听！” 她似乎不受悲伤感染，像是个乐观开朗而又积极主动的小女孩。

　　楚熙在吹奏一曲后心情好了些，于是他对她道：“不要爬树，很危险。”

　　小姑娘笑了，呵呵呵的像铃铛一样，径自从树上跳了下来，“我身手可敏捷啦！” 小姑娘一身红衣，像团小火焰似的，蹦蹦跳跳到楚熙面前，“我叫小兰，你叫什么名？”

　　楚熙想了想，为避免小兰不自在，于是道：“你可以唤我十一。” 因为那年他十一岁。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有所隐瞒，毕竟两人身上的衣服就彰显身份不平凡，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不过两人都没坏心思，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楚熙是个被动的人，很少主动，更不爱说话，但小兰就十分主动，她想楚熙教她吹箫。楚熙对于这种他认为的小请求是不会拒绝的，但他又不能和小兰共用自己的箫，于是道：“我教你另一个更好玩的。”

　　小兰好奇，“什么更好玩的？” 楚熙从树上摘下两片树叶，然后递给她一片。小兰的眼睛亮了起来，“吹叶子？那太好玩了！十一哥你会吹？”

　　楚熙以行动为证，“哔！——” 他用叶子吹出响亮的一声。

　　尽管只有一声，小兰就兴奋极了，“好厉害！好厉害！哥，教我教我！” 楚熙仍然是冷着脸，虽然和缓了许多但还有给人一种满怀怨念、心有仇恨、难以亲切，但小兰这人仿佛是瞎的，她看着楚熙就喜欢，这种喜欢也让楚熙感到开心。

　　他暂时放下仇恨然后开始认真地教她，“你拿着这里……不要贴在下唇，嗯——差不多这个高度，试一下吹。”

　　“呼……呼府府府！” 小兰很懵，然后不甘心地又吹了几下。

　　“小兰，你要吹的是叶的边缘，不是吹到下方，你看一下。” 楚熙就吹多一次给她看。于是一个很有耐心地教，一个勇于克服挑战不停地学。

　　“哔！” 小兰猛地抬头，“十一哥我学会了！” 楚熙于是给她鼓掌。小兰笑得开心，她一把抹去了脑门上的汗。

　　那是楚熙第一次认识小兰，他猜她大约是前来祝贺的贵客之女，在后来每一次楚家人生辰日或什么宴席才能相见，这两位不知对方身份的人也成为了朋友。

　　“我喜欢的人特别喜欢吃年糕，这几年看他吃着吃着我也嘴馋，便买了来尝试。” 小兰吃着年糕说着。

　　“你喜欢的人？”

　　“嗯呐，” 小兰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不懂啦，白生个好皮囊却不谈个恋爱玩玩，即使是我二哥也懂玩啊。” 她总爱说话，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得欢了甚至有些不过脑，“对了，你身体好些了吗？你之前也病那么重，怪令人担——” 她猛地反应过来。

　　“呃……” 她想了许久然后在楚熙耳边说悄悄话，“偷偷告诉你，我其实是偷偷来神都找爹娘的，昨天才到这里，不过我找不到他们了。”

　　楚熙与她接触了好几年，也大约摸清了她的身份，他笑着问：“原来是跟着我们上船吗？”

　　小兰自知身份暴露，便立刻乖巧伶俐地唤他一声，“楚熙哥。”

　　楚熙便应了这一声，虽然他只长了楚兰半年。他站起身来，“太阳要下山了，我带你回去找伯父。”

　　“嗯嗯嗯！” 楚兰跟着楚熙并肩回去。

　　这几年由于楚九郡王妃——黄依依说楚兰是个女生，不管是堂哥还是亲哥都还是得避着，于是楚兰行动的范围只有她那个庭院，根本见不着人。相信他与她为数不多的见面是她偷逃出来的。

　　一路上楚兰不停地叨叨叨自己的母妃，还让楚熙用树叶吹奏一段曲子。楚熙吹了几段旋律就发现周围人都望向自己，所以就不再吹奏了。“所以说，我是要唤你三哥还是堂哥？” 其实楚熙的身份挺尴尬的，但他没怎么在意，因为他还是把自己当楚怀达之子，把楚怀适唤叔，他十分感激楚怀适一家，没敢从他们手中要求什么，自然也没那么亲。

　　楚熙就道：“只要你喜欢，都可以。”

　　“可是我跟你只比你小六个月好几天而已欸，我可以直接叫你楚熙好吗？”

　　“可以啊。”

　　又聊了一会，楚兰才开始担心起来，“楚熙，你说，父王会不会生气？”

　　“伯父的脾气很好。” 楚熙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问出口。

　　楚兰挠了挠头，“这样啊——” 很快她又不当一回事了，“那就不用担心啦！” 果然楚怀适并没有责骂楚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