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龙引》巩书游

41、鲛祸：以毒攻毒

　　楚熙一手按在心口，忍着剧烈疼痛与江书烟在竹林里逃窜。天刚破晓，黑得发紫的夜被橙与红的晨曦染了一片，违和也不违和，显得格外美丽。 “啊！——” 他们把一家刚睡醒的小姑娘吓到了，楚熙赶忙示意她躲起来，然后迅速离开。

　　现下神都也乱，各户人家也不敢多出门，见了天上这些飞窜的人们，纷纷躲藏。楚熙喉中涌上腥甜，耳中也嗡嗡作响，他忍下那些不适，可嘴角还是溢出血。

　　书烟带着楚熙来到一处较隐蔽的地方，而那些银都无瑞鲛人也一跃而下，在竹林里寻找他们的身影。江书烟低声问：“楚熙，你怎么样？你流血了！”

　　楚熙蹲在地上，但他怕万一，还是挺起身板半跪着。“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江书烟也无能为力，只能替他查看周遭情况。

　　怎么就中毒了呢？怎么偏偏是我呢？

　　楚熙百思不得其解，自认倒霉，但他还不甘心，他一点也不想死。他捂着心口，近乎是用掐的，他喘着气，眼前忽明忽暗。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在他意识仅存一丝的明朗，他似乎瞧见了王二狗。王二狗与江书烟小声谈论什么，还差点吵起来，楚熙将手按在江书烟肩上，制止了他。王二狗贴近了他，“我这里有颗毒药，我们提拉骨鲛人对上难解的毒都会吃这个，以毒攻毒。”

　　楚熙的状态并不好，他隐约听见了王二狗的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危急，外有银都无瑞鲛人追杀，而他的身体……五脏六腑像被燃烧着那般的痛，他清楚知道毒药在发作，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他伸手取过王二狗手中的药瓶。

　　“这不是解药。”江书烟提醒他。

　　不论它是解药还是毒药，只要有一线希望，那楚熙必定尝试。而王二狗……就算他是个陌生人，不能全信，但楚熙现在已经濒临死亡，吃也无妨，死了就说明他不是善类。

　　很快，他们这一隅之地也即将被发现，王二狗和江书烟伸手要扶楚熙，楚熙却噌地一下站起来。三人迅速飞奔，而楚熙的状态异常良好，甚至是与王二狗同一速度。江书烟知道楚熙身子轻盈，步子也比他快，但现下是太快了，也显得有些怪。

　　楚熙可能意识到了，他望向王二狗，但王二狗倒是一如既往。“别看我，就是这样会有一小段时间身体格外强健，一直到燃烧完余下的生命力。但以毒攻毒也不是我骗你，部分的鲛人也成功以此解毒的。”

　　楚熙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道一声谢，便跳到竹竿上，迈着轻盈的步子很快离开。他们再次兵分两路，江书烟紧跟着楚熙，楚熙也同样放慢脚步。一支箭射来，两人躲开了。大刀被扔在他们脚踩的竹竿上，他们连忙避开，而后一个翻身，以手点地，这才没摔个狗吃屎。但他们却被团团包围，一群黑衣人在渐亮的天色里显得瞩目。

　　楚熙不得不抽出腿部系着的匕首，企图突出重围。江书烟本就是以侍卫身份而来，腰间早配了把剑。两人配合默契，愣是闯出了条路，接着又是你追我逃。然而这种消耗体力的奔跑并不利于他们，毕竟那群鲛人完全不知疲惫，甚至紧跟着他们就是不妥协。王二狗不知哪去了，或许没人追赶他，他便回了鲛灾分部。

　　就在这十万火急之际，几道黑影从天而降。楚熙见有人来，唯恐是援兵，便避开了。但见为首的人，一身紫衣，长发披肩，眉目凌厉如寒芒。那青楼女子身着紫衣便俗气，然而此人，愣是给他穿出了随性却又透露出高贵之气。还能是谁呢？

　　楚熙望着紫煞，一时间心情复杂，他也明白自己拖累了他。也清楚为何银都无瑞鲛人想捉拿他的原因。不必紫煞多言，他和江书烟便借着紫煞掩护躲了起来。

　　紫煞在他经过时望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担忧。但他很快把视线移回，眼眸再一抬，便是肃杀之气。几个阿勒鲛人跟着紫煞便向银都无瑞鲛人杀去，只留守一人保护楚熙等人。江书烟望着那厮杀一片的战场，即便那竹林毁了大半，也没人敢出门来制止。“呵……你倒说说，人类怎么玩？”江书烟冷笑着。鲛人使用他们的法术，哪怕仙都的修仙人都没有他们如此强悍，何况他们这些普通人？

　　楚熙垂下眼眸，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了紫煞，需要紫煞救他，而紫煞什么都隐瞒着他。可是，他明明早已用尽了全力，鲛人和人当真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无法跨越的天堑……

　　倘若真的如此，朱雀该怎么办？

　　阿勒鲛人相比银都无瑞鲛人更为强悍，只是在人数上不占有优势。楚熙内心自然还是想要帮忙他们，但见情况也并不需要他，便示意一旁被留下照顾他们的鲛人不必在意他俩。然而阿勒王的命令他不敢违背，还是坚守岗位。楚熙便感觉更无奈，隐约地感到更加自责。

　　银都无瑞鲛人不是死了就是逃了。紫煞解决了问题便回到他们身边。他身上有着浓郁的血腥味，也不知是他受伤了还是沾染了他们的血。“你不舒服吗？”

　　楚熙摇头。他感到很无力。这些无力感压得他快要窒息。随后他便是被紫煞带着，离开了这里，去了山郡一处山丘上的小屋。

　　“紫煞？楚熙！”

　　虽说是小屋，但并不算特别小，一厢一堂与两处寝室，住下他们绰绰有余。这环境冷清，但也有一些生活过的痕迹，像是有人才住进来不久。而想必此人就是楚兰了，她才探头发现他们，便手提裙摆朝他们跑来，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心。

　　想也明白，是紫煞要楚熙暂时居住此地。保障楚熙的同时，也不让楚熙成为紫煞难以前进的软肋。

　　在沐浴之后，寝室里，紫煞按着楚熙的脉搏，他禁不住皱起眉头，“怎么愈发紊乱了？”

　　“我刚刚病发，吃了一个提拉骨鲛人给的丹药。”见紫煞脸色一变像要跳起身，楚熙连忙伸手按着他的肩，安抚他道，“提拉骨发生了很多事，银都无瑞占领了他的家乡，灭了几近所有提拉骨族人。他就在鲛灾分部，化名为王二狗，希望你可以去见见他。”

　　山郡落后，人烟稀少。就算是午时，距离部族领地较远的山郡主城也杳无人烟，只有重兵与官吏，少有神都派来的人接近部族，也算自治。更别说这里不是部族领地，亦不是山郡主城，这里仅仅是一处空地，一处空旷的小山丘，没有喧嚣、没有人烟，只有虫鸣鸟啼，宁静安逸。

　　屋子刚烧了柴火，是江书烟一人无奈之下窝在庖屋里为他们准备膳食。屋子飘出稀薄的烟，伴随鸟鸣，倒显得有人气。

　　楚兰原先想为江书烟打下手，然而江书烟有所顾虑，便拒绝了她。楚兰便在山坡上，放着纸鸢任它飞翔，她随着风向奔跑，就在楚熙窗外可见的视野里。这里好安逸舒适，不似神都那般森严，也不似青郡那样热闹。

　　紫煞的心境本难以平和，但却也只能依在窗边一次一次深呼吸，然后看看蓝天白云，再看看肆意奔跑的姑娘。“我会去找找那二狗。”紫煞叹了口气，坐在楚熙身边。

　　寝室里也很静，只有紫煞的嗒嗒嗒的脚步声和他说话的声音。紫煞的声音也变了，有磁性的嗓音，低沉冷淡，和他那张薄薄两片、浅色的唇一样冷硬。寝室里都是他的回声，传到耳边，便麻了一片。楚熙自觉紫煞对他说话时带着一股柔和与呵护一般的包容。他对于如此，更不知如何面对。

　　紫煞深深叹一口气，“不久前，我才碰到被提拉骨送回的侦查员，是王二狗的手笔对吧？”他把脸埋在手心，但不一会又移开，转而捏了一下鼻梁。“阿勒真的落后了太多太多了……我还没碰到银都无瑞的核心，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的解药，我们要等，一直在等着……”

　　我感觉到无力的时候，紫煞也感到无力吗？

　　怎么会？我们的实力、权力，天差地远。可是——紫煞这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背负的责任，也不同，压在他身上的石头，更大更重。

　　“你会变得更加强大的，紫煞，”楚熙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嘴角上扬，笑容促狭，“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的，谁与争锋？”

　　紫煞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忍不了，耳尖也微微泛着红。似寒冰雕一般的脸像是融化了，变得可爱了些，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你倒是记得，可尴尬了！”

　　楚熙也因为他的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面部线条也变得柔和，“我向你发誓，我不会死在这里。”

　　“我也发誓，我不会让你死，无论如何，我会救你。”有他的承诺，就像颗定心丸。似乎他说什么，那就是肯定可以达成的。楚熙虽感觉自己麻烦了紫煞，但真听了这话，当下是感到心安的。

　　紫煞先离开了，他需要回阿勒一趟，再去见见王二狗。待在山郡，时间变得很漫长，他让紫煞带书烟回去神都收拾了——虽说是收拾，然而他还是不甘愿放弃。

　　“楚熙！”楚兰面对生人的时候比较拘谨——具体划分其实是对认识而又不熟悉的人感到拘谨。实际上她对完全陌生的人反而可以聊得更愉快。而面对熟悉的人，她可以算是热情过头。楚兰很爱笑，她的笑容特别甜美，有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时快乐又自信。有时候，楚熙觉得自己的身边有很多小太阳，她们都会让他感到很放松，心底深处那冰冷阴暗的地方也柔软和煦不少。

　　楚兰趴在敞开的窗台上，她朝楚熙笑着，楚熙便起身向她走去。“小兰，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时会无聊吗？”

　　楚兰摇摇脑袋，“我也没经常在这里，只是要一直配合紫煞的时间，但我也习惯了啦！”楚兰无所谓道，她招招手，“别想那么多啦，紫煞有事要忙，我们就一起玩吧！”

　　楚熙毫不犹豫翻过窗，跳到了窗外的草地上。楚兰乐呵呵地扯着楚熙的衣袖，带他到屋外的草地上玩，“这山郡很大，但四处都是小山丘，时不时还有高峰顶峦，人烟稀少，能在这里长期定居的人——神人呐，反正我在这里从来没见过当地人。”

　　楚兰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复杂，虽然不敢带他乱跑动，但在附近胡闹一下反而可以让楚熙心情变好些。山丘上风大，把楚熙的发丝吹乱了，墨色的发丝在白皙紧致的脸庞上胡乱拍打。楚熙伸手将发丝勾到而后，而映入眼帘，是一层一层的山峦起伏，高于他们小丘的山也有，低于他们的山丘倒也不少。楚熙忍不住惊叹眼前的景色，壮丽无比的丘陵之景，连绵不绝，似乎无边无际。他能够看见远处的小寨和成群的部落。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人类反而显得很渺小。我们不知道天空究竟多高，这个大地从我们的落脚处直至尽头又有多远。我们只是这个丘陵地区的一个小黑点，大小就像我们纵观白墙上爬行的蚂蚁一样，几乎不可观测。

作者有话说

　　预祝新春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