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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鲛祸:迷迷瞪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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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很痛,浑身都痛。只消一念,便又牵动多处的疼痛。这一阵阵疼痛折磨着他,他用手抓住被褥,汗水逐渐将它浸湿,留下痕迹。身上的衣衫似乎也变得单薄,就连底下的颜色也瞧得清。他忍了忍,将所有痛楚压下,再睁开双眼,眼眶周围都湿了一圈。楚熙吐出口气,缓缓放松绷紧的身子。
红月……将要来临。紫煞提过,如果真是无法与牡丹楼还是陈百户屋的鲛人们联系。那就在各地设好红月分阵后直接前往牡丹楼和陈百户屋直接开设主阵,让有鲛珠的鲛人牺牲。但紫煞不喜欢这个法子,他更想要和谈。“如果真那么做,那就是日后阿勒和苏尔元气大伤。就连我和窫玄都不在的日后,谈什么振兴?那个八爪铁定会更保守罢了。”
明日便是和谈之日,便是祈祷能有个好结果……
翌日清晨。
紫煞醒得比楚熙早。楚熙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便看见紫煞打理好床枕后去洗漱和洗浴。究竟是这些年来紫煞习惯了早起,还是今日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呢?
昨夜楚熙一夜无眠,或半醒半寐。身体每一处都涨疼,心脏跳很快,像要冲破了胸腔跳出来。楚熙在远处躺着缓了一会便坐起身,背靠着墙深呼吸后便站起身了。
书烟也睡得不沉,这也是他的习惯罢了。但书烟又非要赖着,见楚熙起身,还是拽着薄毯子眯着眼。楚熙拢了拢单薄的内衬,伸手拍了拍书烟的肩,“起身了,待会我想去一趟仙都,安排王和跟王乐同我去。”
“仙都?”书烟坐起身思索片刻,“也行。但那位——” 他瞥向坐在铜镜前的紫煞。
楚熙知道紫煞今时不同往日,小时候,无论谁见了他都想接近他,而如今,谁人见了他都怕他。他面似生人勿进,手握大片海域,性格又强硬又冷淡,不喜表达言语。小时候,明明有人告诉过他,“语言最重要的是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所以才学人类的语言。”
物非往日,人亦非往日。时间改变了太多太多事情。
楚熙走了过去,才见紫煞坐在凳上迷迷糊糊地探手向放置镜台的红木桌摸索着。楚熙愣了一下旋即失笑,他伸手拿取桌上的银梳子,顺着紫煞的发丝梳理。这种感觉太熟悉不过了,四、五年前,他便会替紫煞束发。鲛人王族向来披头散发,除非重要场合,否则不会打理。但在人族,披头散发是失礼的行为,所以他才要帮紫煞。
铜镜里的人儿,他像是裹在一个泡泡里,蓦然任人戳破了,在一颤之后愣愣地睁大眼眸。紫煞忽然哼地一声一手捂着眼往一旁倒去,像是觉得丢脸,又像是害羞。楚熙顿了一下,收回手。紫煞察觉他收手,便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楚熙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好笑,但他忍住了。楚熙再次伸手替紫煞梳发,而后熟练地绑着三股麻花辫。一条在左、一条在右,贴着头皮束发,顺着到发尾。看起来精神又嫩了些,符合紫煞的年纪。
紫煞面对着铜镜看楚熙,毫不掩饰,眼神含着几重情绪,有些激动,但又堪堪忍下。楚熙心情也复杂,但谁让紫煞先抓住了他的手呢?“怎么样?会乱吗?”他弯下身子看着铜镜里紫煞的正脸。
“……不乱。”紫煞像被铜镜里突然出现的楚熙被吓了一跳,于是向后倾斜了些。
楚熙笑了一下,而后直起身,“你要去哪?”
“光明殿。今日约了和谈。”
“想必也不是我能去的。那我想去仙都如何?”
紫煞才终于转身,他疑惑问:“去仙都干甚?”
“神都有你便好,情况我也瞧了,我想去——”楚熙脑里一阵思来想去后接着道,“去逸亲王府上见见我伯父。”
紫煞沉默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 。楚熙见他不回话,于是拍了拍他的手臂。紫煞才回过神,“好,我带你去。”
紫煞屡次去碰自己的辫子,楚熙觉得有些好笑,这让他觉得紫煞有点可爱,就像从前那样。楚熙笑问:“这是怎么了?”
紫煞愣愣地摇摇头,见王和与王乐来了,便带了他们仨去到仙都逸亲王府邸前。王和与王乐两兄弟是最早跟着楚熙的那一批,接触到许多鲛人,也杀过不少鲛人。他们去过地下厅,知晓紫煞的身份。见到紫煞,他们也变得战战兢兢,他们不解楚熙“与虎谋皮”的行为。毕竟在那之前,楚熙一直是恨着鲛人的,他比他们更恨鲛人。究竟现在是伪装还是其他?
紫煞也见过王和与王乐,但他并不熟悉他们,甚至连名字也不知晓。紫煞也不多问,他向楚熙探出手,“来。”
王乐便抓紧楚熙的手臂,王和双手搭在王乐的双肩。楚熙伸出手搭在紫煞的手臂,紫煞轻推了一下楚熙的手使他松开,而后牵紧他的手。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他已熟悉不过的事。
紫煞撕裂了时空的黑洞,这是楚熙第三次穿过这个黑黢黢的洞口,但却已经是无数次看见这个黑洞了。紫煞走向黑暗,一往无前,他们连接在一起的手一半没入黑暗,而后就连楚熙也穿过黑暗,再看见光明。“紫煞,谢谢你。”
紫煞今日有些心猿意马,他摆手道:“举手之劳。”他顿了顿,“当心点,我今晚会来看看你。” 楚熙点头后,紫煞又离开了。
今日是和谈之日,紫煞不能露面,于是唤了窫玄从仙都来神都面见人皇。紫煞打算让窫玄以苏尔王的名誉去,自己藏在幕后。“王……”黛杌——紫煞的下属吃惊地望着紫煞的辫子。但毕竟他懂当年事,也看过小时候的楚熙,黛杌很快明白,便收敛了神情。他是紫煞父王的臣子,承接先王的遗愿来迎接紫煞回到阿勒。后来就一直跟随紫煞左右,杀敌、破阵,搅乱一潭浑水。
话说当年,紫煞也受了重伤,整整休息了几个月。那几个月,他在青郡王府□□院,被楚兰捡了照顾了几个月。当紫煞醒来后,楚熙已经成为了楚怀适养子。紫煞也曾想告诉楚熙亡城的真相,可是他自认为有罪,没脸见楚熙。
于是一头猛扎入一次又一次的战场里。黛杌从紫煞认识楚熙一直到如今,见过紫煞因他欢喜、因他忧郁、因他难过。他最知晓一切,因而愤懑,“那楚熙竟不知感恩,王救了他,他竟然——”
“闭嘴!”紫煞喝了黛杌一声,忽然盛怒,又忽然捂着脑袋踉跄几步。漫天血色、腥色染城……他也不想的、不想的……怀里的小少年冰冷,如同当年落河时。可那时他会骂自己、推自己,还是好冰冷好冰冷,救不了他、救不了他、救不了他——
“王!”黛杌吓到了,大吼一声唤醒了紫煞。
紫煞猛地睁开眼睛,“闭嘴,滚!”
黛杌愣住了,“……王,您在说人族的语言?”
紫煞愣在原地,又忽然站起身跑了,留黛杌在他身后大喊,“王!王!——”
紫煞跳入海里,一路游到溏郡。溏郡早已是死城,就像一个碗,水在里头,盛满着无法出来。恶心一些的形容便是红豆汤,有红豆,也有渣渣,还有浓浓的汤。紫煞仿佛没闻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又一头扎入溏郡,他去到从前的溏郡王府——好难辨认,可紫煞闭上眼睛还是记得那条路,那是他回不去的过去。他去取来了楚熙的玉箫,然后记忆就在此断了线。
再有记忆的那时,紫煞抱膝坐在一颗又一颗的珍珠里,玉箫在他的手里。他浑身脏透了,有一股恶心的气味萦绕,但有一个女孩抱紧了他。女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他,她是楚兰。紫煞回过神,“……你怎么也哭了?”
“我很心疼你,紫煞。”楚兰哭着、呜咽声不止,一串又一串珍珠跌落。
那年紫煞十四岁。
黛杌知道,只有楚熙才会给紫煞绑辫子。一开始他接触紫煞的时候,紫煞梳着辫子,后来离开溏郡后就再也没有过了。而如今……黛杌默默想,“他们和好了吗?”
然而苏尔王窫玄才不懂这些旁的情感纠葛,完全没注意紫煞是否改变了发型。“要穿过四方门,直行——几里?!这也太远了吧?走路好麻烦!” 这一天他等待已久,早已迫不及待。窫玄自小在陆地,习惯开口说话,操着一口流利的苏尔话相当急躁。
“原先这皇宫不设阵法,如今谢凝子除了她寝宫,连带皇宫上上下下设下阵法。这阵法还是地下厅见过的,仙都的阵法,就防我们鲛人王瞬移。”紫煞慢悠悠说着阿勒话,两人倒沟通相当协调。
“她只怕我们突袭,这一趟慢慢地走,说不定一步步踏入她的陷阱。”
两人又用意念交流片刻,紫煞便先窫玄一步去到光明殿。阿杰阿贵俩活宝见了紫煞连忙招呼他来,“你是越来越迟了,先前比谁都早,如今比谁都迟!”
这是在鲛灾部认识的那俩,也去过地下厅,只是后来紫煞让楚怀辞提拔了。后来他们断了联系,但阿杰阿贵念着紫煞和楚熙的好,纯粹地待他们好。“辫子怎么回事?好啊你,还爱美了!”
紫煞轻哼了一声,将俩大辫共散着的长发束起,再扯几下长袍就当整理好了。“我就是好看。”
“你是有病!”两人笑了一下,但也不得不承认。向来是说好看的女子不能缺英气,而好看的男子,多有些女相。这紫煞万不能说似女人,但皮肤又嫩又白,眉目精致,倒品出了些风味。而这宽肩细腰、剑眉冷目、高窄鼻梁、身姿挺拔却潇洒不羁,却是英气勃发。
到宫殿前,几人不敢吱声,紫煞走偏门绕去了楚怀辞附近的暗门里待着。但他并不会逗留太久。而作为鲛灾部代表之一的罗队也带着阿杰阿贵立在队伍里等待苏尔王大驾光临。大殿里,有楚怀辞坐凤椅上,而谢凝子坐在一旁让纱帘遮盖的凰座。她身边围着的,想来也不是平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