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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五个拐弯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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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节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林辜月都会和和盛放坐在升旗台的背面。
倒不算默契,纯粹是哪里都人多,而这里只偶尔有缤纷的暴走鞋呼啸而过——不过,没有多久,暴走鞋就因为安全问题被学校禁穿了,所以这里成为一个彻底安静的良地。
另外,不需要郑克每半个月寄《童话森林》了。盛放总会在出新刊的当天,一声不吭地放在林辜月的抽屉里。林辜月会飞速地在午休时间看完,在下午安静地放回盛放的桌面,并附上“谢谢”小纸条。
关于杂志和其他书的讨论,她们只在体育课进行。盛放从不提别的事情,林辜月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问。
她们对彼此几乎一无所知。
却也好像什么都知道。
林辜月很严肃地思考过她们到底是不是朋友。不好意思开口问盛放,她也实在不能确定。但她主动加了盛放的社媒账号,并备注为“卡嘉郡主”。她期待有一天,盛放会把她备注为“涅朵琦卡”。
临近期末考,女主角佩妮忽然在最新的连载里下落不明,他们班的体育课也生死未卜。最后主科老师们良心发现,发现所有的卷子都做了个遍,文科默写也翻来覆去没得折腾,便放过了这学期的最后一节体育课。
林辜月小心翼翼地朝盛放的方向挪了五厘米,盛放警惕地转头看向她。
好,至少现在,她绝对不可能给她改备注。林辜月失落地心想,接着伸出手臂,摊开手掌心,一个绣着“幸运”地锦囊挂件皱巴巴地躺在上面。
“噢,天呐!”
她太紧张,竟然不注意地把它攥成这种被狗嚼过又吐出来的鬼样子,连忙捏着锦囊两边,努力地扯平一些。
盛放面无表情看着她。
锦囊勉强能入眼后,林辜月用双手十分正式地递给了盛放:“好啦,给你的礼物。”
盛放没有接,用没有波澜地语气问道:“为什么?”
“你一直借我杂志,其实我也不太好意思,所以想特别感谢你。而且快要考试了,祝你可以很幸运,一切顺利。”
从盛放的视角来看,林辜月正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再加上一个很无法拒绝的人。
“好吧。”她微抿着唇,接过谢礼。
“谢谢!”
“是我收礼物,应该是我说谢谢吧。”
“喔……对喔。”
天气很热,肉眼都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暑气,像从地面伸出了无数只幽灵手。林辜月拂了一下被汗粘在脸侧的碎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许俊杰……还在欺负你吧。”盛放难得谈起别的事情。
林辜月犹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嗯。”
“被欺负”这个事实,无论是过去时还是进行时,都听上去显得受害者很软弱无能,任人宰割。可她并不这么觉得。
“你很厉害,起码你敢冲他摔书,虽然没什么用。”
“你也很厉害的。”林辜月偏头说道。
“是吗?”
“嗯!”
沉默并非退让,隐忍需要莫大的勇气,无数次内心崩溃又反复地建立自我,即使表面平静,那也仍是他们逃脱成功的证明。而有过相似经历的人们,一定会感同身受,由衷地彼此称赞。
林辜月开心地交叉虎口,下巴叩向膝盖,碎发和嘴角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灿烂笑容,一直连到后脑勺。
她还是相信,总有一天,盛放不止称呼她为林辜月。
林辜月一共买了三个幸运锦囊挂件,另外两个送给即将中考的温澜和郑克。
周天傍晚的新概念英语课末,她找老师背完课文,一转头视线穿过门框撞向郑克。他靠在走廊的墙上,还是那么瘦,却变得很高,腰高出窗沿一大截,有种随时仰翻之意。
“郑克哥哥!”
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郑克推了推眼镜,低头找到她,笑了笑。
“这个就是我要给你的幸运锦囊!祝郑克哥哥中考一切顺利,取得佳绩!”
“谢谢辜月,我会幸运的。”郑克收下,拍拍林辜月的肩膀。
“其实真的只是小东西,不麻烦你特地来找我,现在学习一定很忙吧?”
“不算麻烦,我正好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刚刚路过一家蛋糕店,买了这个。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请我吃生日蛋糕,结果这个蛋糕我现在才有机会请回来。”
“什么请不请,温澜姐姐听见我们这么说话一定会笑。”
林辜月开心地学郑克的样子,踮着脚拍拍他的肩膀,一点没留心,自从她说出温澜的名字后,郑克的表情变得多不自然。
俩人寒暄了一会儿,林辜月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小蛋糕,郑克说他很久没看人吃饭能吃得这么快速了。林辜月还没来得及吞干净,嘴巴没空回,默默在心里道,毕竟也不是谁都得每周莫名其妙饿几顿。
见郑克看了眼手表,林辜月便说:“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走啦。”
“回家吗,我送送你吧。”
“没事儿,有人送我。今晚我和妈妈一起去温澜姐姐家吃饭,顺便我也要给她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幸运锦囊。
“喔……温澜啊……那你路上小心。”
“好,那我走啦,拜拜。”
“辜月!”他急促出声,“帮我和她说,中考加油,希望……希望我们能在一中见面。”
“你不自己和她说吗?”
郑克的书包很鼓很重,他的背却挺得直直的。从那天起,他一直在纠正自己的驼背。
他摘下眼镜,露出清秀的眉眼。
“算了,你别和她说了,我们直接在一中见面吧。”
小升初他没考上志励,中考他一定会考上一中。
他还是想亲自和她说。
都这么久了,再久一点也无妨。
吃完饭,妈妈和宋阿姨收拾卫生,温澜伸着懒腰,路过温伯伯的拖鞋,一脚踢飞其中一只:“我妈还觉得请别人来家里吃饭,能让我放松一点。”
林辜月懵懵懂懂道:“我让你压力大了吗?”
“怎么可能是你。”
“啊,哦。对了,姐姐,礼物。祝你幸幸运运,考场上顺利如意。”林辜月再次从兜里掏出锦囊,前车之鉴,后两次她都放得很端正,一点都没皱。
“哎哟,谢谢小辜月,怎么这么乖呢,快点过来让我咬你一口。”
温澜变异了一样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林辜月边躲边举手:“还有!我刚刚见到郑克哥哥了。”
若干年后,她才反应过来,郑克特意来找她怎么可能就是为了散心。
但是她依旧糊里糊涂地会了他的意。
“……总之,郑克哥哥是这么说的。”
林辜月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经过告诉了温澜。
“什么啊,干嘛不直接来和我讲,又不是没有电话电话号码和加好友。”
“不懂,可能是觉得太久没联系了,所以不好意思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澜嘟囔了一句,然后走到座机旁,直接摁号码。
林辜月有些惊讶,因为她发现温澜会背郑克的手机号。
电话拨通了,她只听得到温澜的声音。
“郑克,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和我讲中考加油?”
“哦,好吧。”
“你也加油。”
“好,一中见。”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就讲这些吗?”林辜月问。
“对啊。”
温澜很理所当然。
回家等电梯的时候,温澜说一会儿还得做多少多少卷子,背多少多少书,听得林辜月快耳鸣,感叹道:“学习真辛苦。”
温澜耸肩道:“以后得更辛苦一点了。”
电梯到了,林辜月走进去,转过身看见温澜笑得绽放。
“毕竟,现在和某人约好了,考不上就太丢脸了。”
小学的期末考就只有一天,上午的语文英语,林辜月自认发挥良好。但对于即将开考的数学,她正站在走廊抱着书包,怀揣不安,麻木地翻看着错题本。
奥数班和教辅材料练习,每晚的家教实时订正批改作业,周末的一对一的辅导老师还找了一堆其它学校的往届真题来做,甚至还有别市名校。到后来,林辜月觉得自己写数学都像在默写,脑子还没动,笔尖自动就会流出墨来答出一份满分卷子。
但是妈妈没露出过什么好脸色。
林辜月对数学的初心始终不变,母亲高兴,她高兴;母亲眉头不松,她绝不懈心了。
她的左肩膀被人点了点。
转头,是叶限。
“你怎么跑下来?”
“你的魂丢了一路了,我捡回来还给你。”——当然是午餐班结束看到她垂头丧气、脚步发黏地路过,实在不放心,踌躇没两下,便追来看看。
叶限双手摊开。林辜月叹了口气,虚空地抓了一把他手掌上的空气拍进自己的大脑,嘴角垮得像挂了油瓶:“我也去丢硬币了,丢了五个,一个都没丢进去。”
市一小的每次大考前,都有人去学校的鱼塘里丢硬币。传说,如果能把硬币丢过假山上的洞里,这次考试就会发挥得极为出色。
每个心虚的人都会祈求命运的垂怜,林辜月也一样。尤其是,她的命运与妈妈的命运紧紧相连。
突然,她眼睛一亮。
“叶限!等会儿考试,把你的笔借我吧!”
“没带笔吗?”
虽然有着疑问,叶限还是听话地从书包里掏出笔袋,拿出一支普通的黑色中性笔。
“但是你数学不是很好嘛,如果用你的笔,应该能给我加点运气。”
叶限一愣:“但我……好吧。”
但他已经很久没好运过了。没法说出口,免得林辜月更消沉。
他握住笔,闭着眼睛念了几句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咒语,然后递给林辜月:“好了,我施了魔法了,现在不止一点点运气。”
“哇,”林辜月郑重地双手接过笔,“我这次数学可能真的能考好了。”
那场考试,林辜月确实定了心,答题顺畅,如鱼得水,交完卷子还有点恍惚。
多亏了叶限施了魔法的笔。
虽然她在未来无数次没有魔法笔的考试中清楚,这全都是巧合,她复习得比班级里的任何人都努力。就像幸运币能否投中,靠的是投币者的准心与恰好的投掷抛物线。但谁说投币成功后的安心,就从未发挥过作用了呢。
世界上哪有魔法,有的只是真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