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爱上仿生人吗》戈柳

4、第 4 章

　　（三）

　　2551年4月13日，星期五，地心核磁场处于S级爆/乱之中，辐射波频段增强周期变短，预计本次紊乱将持续326个小时。

　　初有条不紊地往仪器里输入代码，对地球情况进行日常监测。待一项任务完成，原子钟显示为下午四点，初一边往数据库里录入数据，一边启动了咖啡机。

　　“程序错误，无法明确启动咖啡机的指令。”

　　本来运指如飞的仿生人不得不停下手头录入数据的工作，在脑内系统修改指令：“是否将为博士倒一杯咖啡”改为“停止咖啡机的运转”。

　　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错误，初有些不解，它已经检索过了三遍程序，仍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代码紊乱。它眉头皱起，这是它疑惑的外在表现形式。

　　“检测到新的代码指令，发布者江，是否对附属文件进行下载？”

　　“确认下载为全息影像格式。”

　　伴随着轻微的电流音，一道全息投影落至整个空间

　　“你好，初。这是我生前为你留下的最后一个指令程序，接下来的文字记录主要来源于我的口述以及手札，如果你不明白，没有关系，只需完成最后一页中‘检索’后的那段代码就行。”

　　“2502年，‘初始计划’启动，本次计划由全世界35个政府共同组织合作，由世界电子X协会作为委托方进行研究，2522年5月，我被任命为初始计划研究组第三任组长。”

　　“‘初始计划’最初的目的是利用人类基因及现有技术，研制拥有远超人类智慧和身体机能，同时拥有如人类一般对情绪的感知能力以及能自主产生、延续情绪的仿生人，以更好地服务于人类高层，造福人类的生活。”

　　说到这儿他笑嘻嘻地摊了摊手：“但是嘛，那群老东西的想法我理解，最开始不就是冲着永生，说那么冠冕堂皇搞得多高尚一样。”

　　近似调侃的语气说完一句，他又恢复到正经。

　　“但随着计划的推进及地球环境的日益恶化，人类对于初始计划的研究方向开始有所转移，仿生人能更好地适应地球环境，是否应保留仿生人而消除未拥有足够能力或学识或财富的人类等讨论日益增多。”

　　江见照似乎是苦恼地揉了揉额角。

　　“但坦白来说，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的研究动力仅来源于是否能让仿生人拥有自主情感与适应当前地球的恶劣环境，身为一个研究者，我只在乎如何攻克技术难关以实现新的突破，至于那些赞助商与政客的目的还有那些人的倡导，这项计划的利与弊，我都不在乎。”

　　“‘初’这个名字，是我为你取的，因为我认为，这只是一个开始。你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计算系统，最丰富的数据库，最强大的身体机能，连外形条件也经过精心设计。你及你以后的仿生人，都将助我攻克掉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

　　“虽然莱顿那个神经病问我这个计划第一个仿生人叫初，最后一个仿生人叫……”江见照抽了抽鼻子，“当然，我把他打出了实验室。”

　　“黑鳄鱼战役的爆发并不突然，环境的恶化，资源的减少自然会加剧不同联邦政府之间的竞争。但随之而来的不同政府之间的贸易、政治、军事竞争与互相制裁让初始计划难以能稳定推进，也让各个地区对这项计划的投入经费大幅度减少，如何让你拥有自主情感也成为我直到现在都未能攻克的瓶颈。”

　　“于是在2540年，‘初始计划’彻底宣告失败，我不甘心我无法破除这个技术壁垒，向上级打了审批，把你留了下来。”

　　“以下的部分主要来源于我的手札。”

　　“2524年，命名‘初’，正式编写其第一条核心代码。”

　　“2526年，核心代码组初稿编写完毕。”

　　“2528年，第四次调试结束，开始进行组织培养。”

　　“2529年，开始组装。”

　　“2530年，通过图灵测试。”

　　“2532年，第一次运行出错，进行调试。”

　　“2535年，第三次修改核心指令，不能产生自主情感。”

　　“每一年我都会修改一次核心指令，但始终无法让你产生自主情感。”

　　“2540年，对外宣布‘初始计划’失败。”

　　“我无法接受这个情况……为什么无法突破这个技术壁垒？模拟神经元的技术已经推进到了这个阶段，暂时不清楚还有哪些方面了……”

　　“2542年，我或许低估了些什么，初的确在情感方面表现得很差，但其他方面的成长速度实在远超预估。某种意义上，它对于学术的渴求比我纯粹。”

　　“2542年，莱顿告诉我人类决定撤出地球，看来要着手准备新的项目了。”

　　“2542年7月18日，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个日子，今天初从据地心3km处带回了一种海藻，真奇妙，虽然我知道这一小点植物在辐射的影响下已经千疮百孔了，很快就会死亡，但脆弱又漂亮。它说浏览数据库发现人类有庆祝生日的习俗，还祝了我生日快乐。按道理说我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个，幸运的是初的防御条件让它能到据地心那么近的地方。或许，真空凝结技术可以将这一点儿海藻的尸体保留下来？”

　　“2543年3月12日，今天初在深入学习古地球的哺乳动物的熊类。我发现棕熊似乎比我想象的好看，听说中心实验室还有一头用于实验的棕熊，改天去看看吧。”

　　“2543年6月19日，那头棕熊死掉了，实验人员告诉我那头棕熊本也只是根据基因克隆复活出来的。人们将它暴露在辐射场里，想检索出它身体里是否有有助于人类抵抗辐射的基因，显然实验未能成功。其实我觉得那头棕熊的皮毛很漂亮。”

　　“2543年6月20日，梦到了那只棕熊。”

　　“2543年6月21日，梦到了那头棕熊。今天初问我为什么人类会发动如此惨烈的黑鳄鱼战役——它用的形容词是惨烈，不知道是不是新代码产生了效果。总之它认为人类为什么没有意识到战争只会加剧环境恶化，这样做不符合最优解。我无法回答。”

　　“2543年7月12日，第十一次梦到那头棕熊，终于将仅剩的0.02克的海藻留了下来，就把这个小瓶子放在窗台上吧。”

　　“2543年7月18日，今天初复刻了咖啡的做法以庆祝我的生日，并私自给我多加了方糖。它说通过在数据库里检索发现大部分人类都认为生日较为特殊，并愿意为其增添仪式来凸显特殊。所以它多加了两块方糖希望我能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说实话，我觉得它的想法很有趣。”

　　“2544年3月2日，飞船的建造正稳定推行。初向我报告说悖琴再次发生了大规模游行，中心实验室里的那只鹦鹉死了——虎皮鹦鹉灭绝，但记的没错的话那只鹦鹉其实也是用基因复活出来的。”

　　“2544年8月23日，第八十六次梦到那头棕熊，它用它那双明亮而忧伤的眼睛看着我，我忽然觉得我不应该离开地球，莱顿说我疯了，初询问我是否睡眠方面出现严重障碍，我拒绝了它的全方位检测，开玩笑，我怎么会让一个仿生人了解我的一切。”

　　“2545年8月13日，人类大部队离开地球，莱顿向我表示若我反悔可以向他发通讯。官方认可我的科研能力，会派飞船接我离开。”

　　“2549年，怀特女士走了。”

　　“2550年，身体每况愈下，我想我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2550年7月23日，莱顿回复消息说可以安排，我也算松了口气。最近总是睡不好，好像放着歌要好点，有点明白那个研究员为什么要在最后放《离别》。”

　　“仔细想想，这个计划，初，你是开始，也是结束。计划嘛，的确没有成功，但我很高兴遇见你。”

　　“就这样吧，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了。”

　　身着白色大褂的人语气轻快地挥了挥手，下一秒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整个空间中。

　　“检索:之后予以莱顿来访权，初跟随莱顿通过飞船到达b-2星球，抵达按照莱顿的安排即可。”

　　指令到此结束。

　　“警告警告，程序错误!程序错误！”

　　初愣了一下，他脑中的警告声越来越响，但他无暇顾及。

　　全息投影闪烁两下，却只余下两行字，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骗你的，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2550年5月19日，我爱上了一个仿生人。”

　　机械的心脏似乎无法负荷庞大的、宛若巨型数据流的东西，初依稀明白了这是什么。

　　它彻底违背了程序，因为他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情感。

　　“居然......是这么久吗？”

　　在响彻大脑的“程序错误”的警报声里，这是他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