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约》皆明

11、第十一章 走丢

　　顾渺对闻煦的态度，就和闻煦对她一样：能躲就躲，能装没看见就没看见。

　　但奈何，她身边有个桃桃。

　　“哥哥！”

　　听见熟悉的声音，闻煦循声望去。

　　他愣了愣，调转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来当然不是找顾渺和陈霜其：“你怎么在这。”

　　桃桃踊跃回答：“姐姐带我出来玩。”

　　闻煦点头，目光转移到桌上的画：“…这是什么。”

　　画纸上是一只看不出形状的动物，有长长的尖角，庞大的身躯，扭曲的五官，以及五彩斑斓的花纹。

　　迎着桃桃‘你猜一猜’的炙热目光，闻煦迟疑：“猪？”

　　“...”桃桃噘嘴。

　　闻煦硬着头皮继续猜：“那是狗？牛？羊？”

　　“…是猫猫。”

　　眼看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远，桃桃哼了一声，大眼睛里水汪汪的。

　　…

　　这玩意儿是条猫？

　　闻煦蹭了蹭鼻尖：“刚才没看到尾巴，挺、挺像的。”

　　闻煦实在不会撒谎，桃桃抱手扭头，才不信他说的话。

　　“…”闻煦以为她真生气，沉默片刻后试探着开口，“你想要玩具吗？”

　　闻煦指了指对面的乐高，桃桃眼睛一亮，脸上写满了‘我想去’。

　　不过闻煦好歹还记得小孩的家人还在场：“我带她走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通知。

　　顾渺没有拒绝的立场，她也不敢拒绝。

　　得到肯定回答的闻煦礼貌性点点头，带着兴奋难掩的桃桃往玩具店走。

　　“他们俩关系不错啊。”

　　两父女走了好远，一直装空气的陈霜其这才敢开口：“怎么认识的？”

　　顾渺一顿，模棱两可的回答：“好像是没来云州之前就认识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那还挺巧。”

　　陈霜其没多想，重整旗鼓，继续讨伐安和的十宗罪。

　　对面乐高，闻煦守着挑选玩具的桃桃，小孩子的笑就没落下过。

　　“这个姐姐给我买过，这个外婆给我买过…哥哥挑的这个好好看啊…姐姐！”

　　顾渺还是有些不放心，一直透过窗户盯着对面的桃桃。

　　桃桃也发现了她的目光，于是桃桃拉着闻煦走到店门口，让闻煦把刚买下的霍格沃兹城堡举起来，希望妈妈能看到自己的新玩具。

　　但这个动作未免太吸睛，闻煦不愿意。

　　可桃桃冲他撒娇，死活要让顾渺看见。

　　闻煦迟疑片刻，还是不情不愿的，朝顾渺举起了手里的玩具。

　　桃桃脸上的笑更灿烂了，闻煦无可奈何的看着，眼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

　　“闻煦也没这么凶嘛。”陈霜其敲着下巴点评。

　　闻煦平时在学校特立独行，这是陈霜其第一次看见他冷脸以外的其他表情。

　　同样，顾渺也是。

　　顾渺一怔，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

　　闻煦的温柔，时效比昙花花期还短。

　　临走前，桃桃想去抱抱他说再见。

　　再见闻煦接受了，但拥抱没有。

　　闻煦不给面子，在桃桃动手的前一刻提前躲开。

　　不过好在桃桃已经慢慢习惯了温柔父亲变冷淡这回事，除了有些低落外，金贵的泪珠子总算没再掉下来。

　　“今天我差点就哭出来了，但是我忍住了，妈妈，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晚上给桃桃念完故事书，小姑娘抱着顾渺的手问。

　　虽然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的闻煦和从前的父亲并不是一个人的事实，但她还是对闻煦的不亲近感到不解和难过。

　　“对。”顾渺顺着桃桃的头发，蹭了蹭她的鼻尖，“你很坚强。”

　　“坚强”这个词桃桃还不是很能理解，但下意识觉得和厉害差不多。

　　得到夸奖的小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雀跃：“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顾渺轻轻捏住桃桃的鼻子。

　　不熟悉的年代，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父母。

　　桃桃未必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世界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可除了那两天哭过外，桃桃每天都笑脸迎人，开朗的像个小太阳。

　　床头柜上的月亮夜灯被悄悄关上，顾渺为桃桃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夜深了，美梦来到了孩子们的房间。

　　.

　　一中红歌会临近，时间紧迫。

　　李白的争强好胜心过于严重，在紧迫的时间面前，一班原先两天一次的排练增加到了一天一次。

　　今天最后一节课是物理，李白刚开完会，手里的教案都还没放回办公室，就先忙着到了一班。

　　他敲了敲窗户，对着看过来的陈宏鑫努嘴：“谁没来？”

　　陈宏鑫把名单递去：“闻煦。”

　　李白太阳穴蓦地抽动，他看向了那份名单。

　　满篇的红勾洋洋洒洒，唯独闻煦名字后面空空如也。

　　“…”

　　李白的眼神立马不对了，但看物理老师徐东志还在教室的份，他忍了下来：“我去逮他。”

　　教案往窗台上一搁，李白挽起袖子就准备行动。

　　临走前李白想起了什么，退后几步回到窗前：“下课了我要是没来，你们就好好排练，知道吗？”

　　陈宏鑫冲他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上课铃打响，李白冲徐东志道了声歉，气势汹汹往校门口走去。

　　物理老师姓徐，叫徐东志。是高二一班任教老师里最年长的一位。

　　他喜欢和学生聊天，上完课后就在学校里瞎逛悠。

　　每天捧着一把瓜子在学校各处飘荡，知道的小情侣比教务处一整年的kpi还多。

　　不过徐东志发现了也从不说什么，最多调侃两句。

　　这种不爱管闲事的老师真是世所罕见，这份罕见，也让他一直是全校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李白刚走，徐东志推了推眼镜。

　　“小李好胜心太强啦。”老教师跟他们吐槽，“去年运动会我们老师比赛，小李冲在前面一骑绝尘，校长就跟在他后头，脸都绿了。”

　　顾渺听见陈霜其小声和安和说：“这倒真像他干得出来的事。”

　　徐东志爱跟学生聊天说闲，但他知道分寸。

　　讲了两句之后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依旧及时打住开始讲课。

　　顾渺认真听完了这节课，她把草稿纸挪开，在题本上填下了平板车的最短长度。

　　身后的陈霜其上了一天课，累的不行，伸手撑了个懒腰。

　　左手一个没注意，打在了安和身上。

　　这要放在之前，这点肢体接触根本不算事。

　　可问题在于，两个人现在处于冷战中。

　　陈霜其的手登时一僵，安和恍若未觉，丁点反应都没有。

　　尴尬的气氛在后排蔓延开来，连前面的顾渺都有所察觉。

　　陈宏鑫正好过来扔垃圾，陈霜其见状，一把抓住他的手。

　　“？”

　　陈霜其没话找话：“那什么…帮我把这支笔丢了。”

　　“…”

　　陈宏鑫摸不着头脑：“这垃圾桶离你这么近，就差端在你面前了。”

　　陈霜其一噎：“管我。”

　　从小被她打到大的陈宏鑫乖巧噤声，认命给他姐丢垃圾去了。

　　这一出草草结尾，顾渺把两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靠在墙上，用白眼表达自己的无语。

　　虽说李白走之前有交代，让陈宏鑫好好组织排练。

　　但没了班主任的班和花果山没什么两样，排练？根本组织不起来。

　　陈宏鑫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眼看场面无法控制，干脆摆烂，也加入了猴群中。

　　刚站好的队列下一秒就散成了一锅粥，东一个西一群，吵吵闹闹的快要掀翻房顶。

　　陈霜其在女生堆里说话，安和拒绝了男生约他打球的邀请，抱着手一言不发，脸色是难得的差。

　　顾渺本来也想去聊天，但看安和孤零零的，怜悯心开始作祟。

　　“喂。”

　　安和回神，看向发声的顾渺。

　　顾渺清嗓：“你俩还在闹脾气啊。”

　　“打住。”

　　安和眉头一挑，猜到了顾渺接下来想说的话。

　　他不紧不慢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她必须道歉。”

　　顾渺后半句话就这么卡在了半道，说不出又咽不下。

　　陈霜其正好朝这边看来，被顾渺发现，又赶紧转过头去，演技之差不比她偶像好多少。

　　一转头，安和眼神也飘飘忽忽，不知道在看哪儿。

　　呸。

　　顾渺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

　　死要面子活受罪，该！

　　陈霜其和安和之间气氛之微妙，连头脑简单的陈宏鑫都有所发觉。

　　他又不敢去问陈霜其，怕接受来自恼羞成怒的姐姐的正义铁拳。

　　问安和，他就更不敢了，那个心眼多的笑面虎，他怕问了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所以陈宏鑫找上了顾渺：“他们这是怎么了？”

　　顾渺撑着下颚，视线转向身旁的呆瓜：“别问，问就是有病多作怪。”

　　挠了挠头，陈宏鑫没理解。

　　不过顾渺也没心思和他深入解释，她桌厢里的《教材全解》突然发出“嗡”“嗡”的声。

　　顾渺警觉，熟练的朝桌厢探出手，将某样电子设备攥在手里。

　　“陈宏鑫。”

　　陈宏鑫扭头，顾渺指了指门口示意：“帮我看着点老师。”

　　陈宏鑫了然，得到回应的顾渺缩进监控死角，点开了手机。

　　“喂，妈？”

　　李孟书应了声，她似乎在外面，顾渺能听见车子鸣笛：“见到桃桃没。”

　　“我去哪儿见她？”顾渺奇怪，“我在学校呢。”

　　李孟书有些惊讶：“桃桃没去找你？不应该啊，刚才闻煦跟我说要带她去找你来着。”

　　“等等。”顾渺现在头晕了，“这跟闻煦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刚才，我去接桃桃放学，她说要去找你。正好呢，我们在便利店买牛奶的时候看见了闻煦。小孩一下子就冲了上去，非要闻煦带她去学校。”

　　“闻煦也是被磨得不行，就松口答应了，桃桃拉着他就打算走，还是人家闻煦看到我还在店里，在我这儿得到同意后才把人带走的。”

　　“我亲眼看着两人走进校门的。”李孟书的声音开始疑惑，“怎么，你没看见？”

　　顾渺狐疑的扫视了班上一圈，确实没看见桃桃的身影。

　　顾渺捂着话筒小声说：“我没…”

　　“别聊了，老李回来了。”

　　程宏鑫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声说。

　　顾渺心一跳，挂断电话后把手机赶紧揣进了怀中。

　　她攀着书桌边缘偷偷查看，李白领着闻煦走进了班里。

　　扎着小辫的桃桃甩开闻煦的手，笑嘻嘻的被女生们围在正中间，抱着陈霜其的腿问顾渺人在哪儿。

　　…等等。

　　顾渺嗖的又缩进了桌子底，给她妈发消息：我看见桃桃了。

　　“不是让你们先排练吗？”

　　李白的话，让原先吵闹的一班顿时安静。

　　顾渺赶紧把手机塞进书堆，拍了拍裤子直起了身。

　　陈宏鑫被李白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汗毛都竖了起来：“…老师我的错。”

　　李白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这是他没生气的标志。

　　一班人都是群鬼灵精，原本熄了火的气氛开始慢慢转热，又开始吵闹起来。

　　顾渺塞了颗水果糖给陈宏鑫以表感谢，然后朝桃桃招手：“桃桃过来。”

　　在女生堆里众星捧月的桃桃看到顾渺就立马跑了出来，下台阶时还差点儿摔跤，幸好闻煦在旁边扶了一把。

　　等她站稳，闻煦收回手，捏着手腕对她解释：“她说要来找你。”

　　顾渺抱起桃桃：“怎么想到来找我啊？”

　　“因为有事情想告诉姐姐！”

　　桃桃拿出书包夹层的画：“这是桃桃画的姐姐，老师说我画的很好，草莓班的小朋友只有这张画得了小红花哦！”

　　“这画的…是我吗？”

　　虽说画的是顾渺，但顾渺本人都没能认出来这是自己。

　　这幅画并不精细，甚至有些失真，稚嫩的笔触也做不到细节上的完美。

　　但尽管有诸多缺陷，一笔一划间还是能看出桃桃的用心。

　　顾渺接过画：“谢谢桃桃，画的真好看。”

　　“是姐姐长得漂亮！”

　　“桃桃嘴真甜。”安和离她们俩最近，忍不住开口。

　　桃桃对着他笑，安和拍了拍她的头：“不过桃桃怎么在这儿？”

　　顾渺捏鼻梁：“这件事说来话长，到时候再跟你解释。”

　　安和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更好奇的是这三人的关系。

　　他看了眼闻煦和顾渺，目光最终定格在桃桃身上。

　　好奇的显然不止安和一个人，小姑娘是闻煦带回来的，但却长得和顾渺有六七分相似，说没点事谁信。

　　李白从陈宏鑫手里接过名单，疑惑的视线直直对上顾渺：“你认识这孩子？”

　　“…认识。”

　　顾渺愣了愣，很快调整好状态：“是我堂姐家的女儿，闻煦也认识。今天有事想来学校里找我，正好在路边遇见了闻煦，所以就拜托闻煦把她带了进来。”

　　李白诧异的看向闻煦：“没想到你这么好心。”

　　“你没想到的多了。”闻煦不咸不淡的说。

　　李白嘴角一抽，身侧的手捏成了沙包大的拳头。

　　失了面子的李白当然要找回场子：“高二了，再让我抓到你逃课试试看。”

　　闻煦纹丝不动：“再说吧。”

　　李白气笑：“再说？”

　　眼看火山又要爆发，顾渺赶紧打断话题：“老李，都快六点半了，再不排练可就没时间了。”

　　李白闻言抬手，表上显示时间确实没剩多少。

　　他瞪了眼闻煦，然后转头去找陈宏鑫。

　　桃桃扯着闻煦的衣角，闻煦挺不耐烦，但两条长腿倒是自觉蹲下：“说。”

　　桃桃双手放在闻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哥哥要加油哦。”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动，闻煦垂下眼帘。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重新回来的李白就把桃桃牵到了一边，并且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被弄乱发型的桃桃眼神怨念，李白缺心眼，装没看见：“都站好了，磨蹭什么呢，还练不练了。”

　　一班人听见这话，也不敢懒散，个个精神抖擞状似阅兵，等待李白发号施令。

　　但再安静的地方，也会有跃跃欲试的漏网之鱼。

　　这其中就有位姓顾的同学趁李白不注意，小声对旁边的人说：“谢谢。”

　　谢谢你没拒绝桃桃，让她难过。

　　闻煦眼神闪烁了一秒，目光定在了黑板画那片蓝天上。

　　他淡淡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