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约》皆明

22、第二十二章 印象

　　“没必要”这三个字，可以有很多解释。

　　向来擅长瞎想的顾渺忍不住构思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后来编到宇宙飞船的时候终于发现不对劲，赶紧摇摇头，把这些东西全部甩出脑子。

　　“哈、哈哈...”

　　顾渺也不知道怎么接，但是不说话好像又不太礼貌。

　　于是她脑子一抽：“果然是性情中人。”

　　闻煦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谢谢。”

　　有点困，顾渺打了个哈欠，拿起笔闷头做事。

　　昨天晚上更新小说之后又做了两套题，顾渺其实睡眠不太足。

　　她捏着笔在剧本上做笔记，一开始还算正经，可过一会儿笔再落回纸上时，一歪一扭，这鬼画符鬼看了都要说一句陌生。

　　顾渺没发现，因为她已经躺平睡着了。

　　闻煦刚审完全篇剧本，越想越不对劲，有些东西正想问顾渺。

　　结果他刚一抬头，就看见趴在桌上的顾渺。手里的笔还没放下，在那页剧本上持续作恶。

　　桃桃早从顾渺的怀抱中跑了出来，坐在顾渺旁边兴致勃勃地画着小乌龟。

　　她把食指搭在嘴巴上，肉嘟嘟的小嘴撅起来：“嘘。”

　　虽然没有开口，但闻煦能看出来桃桃想说的话：妈妈在睡觉，你不要吵她。

　　闻煦觉得自己太阳穴在跳。

　　正好这时陈霜其他俩走了过来，看见顾渺睡着，安和转移目标，压低声音问闻煦：“我们俩现在去吃饭，要一起吗？”

　　这当然是客套。

　　闻煦心里明白，正好他也不太想和不熟悉的人过多接触：“不用了。”

　　说完，他顿了顿，指着顾渺道：“但她在睡觉。”

　　“那就让她在这儿睡吧。”安和满不在意的摆摆手，“她一天只吃两顿饭，中午吃了下午就不吃，她今天中午刚干了两碗盖浇饭，不饿的。”

　　顾渺要是真饿，也不可能在这会儿睡着。

　　闻煦的注意力在“两碗盖浇饭”上，然后轻轻颔首。

　　安和看他点头，话音突然一转：“不过得麻烦你一件事了，顾渺一睡就是昏天暗地，上课之前麻烦你叫她一下。”免得在这儿睡一晚上。

　　说完，好像知道闻煦要拒绝。安和拉着陈霜其就往外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两个吃饭慢，没时间叫她，拜托了啊。”

　　然后一溜烟就从教室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给闻煦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闻煦对安和不了解，只知道他是李白的得意门生，所有老师提起他都是满意夸赞，和自己是两个极端。

　　但他显然不知道安和其实就是个不要脸的死无赖，等安和离开后闻煦都还有些发懵，因为他张开的嘴里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吐出去。

　　桃桃刚才一直没说话，因为她巴不得闻煦留在这里。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还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

　　桃桃很激动，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激动。

　　闻煦看了看难掩兴奋的桃桃，又看了看睡的死沉的顾渺。

　　他犹疑片刻，问桃桃：“饿了吗？”

　　桃桃眼睛一亮，使劲摇了摇头。

　　闻煦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离开。

　　.

　　刚才挑位置的时候，顾渺一眼就相中了窗边的这张会议桌。

　　午后的霞光温暖又迷人，照在顾渺的身上，就好像笼上了一层薄纱，朦胧中，闻煦无聊的目光定在了顾渺轻颤的睫毛上。

　　第一次，这是闻煦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位顾同学。

　　李孟书和顾长津长得都不差，桃桃的长相也有许多优点是遗传自顾渺。

　　如果不是沉迷学习不可自拔外加社恐不爱接触生人，顾渺应该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枚。

　　她长着一张鹅蛋脸，泛粉的唇瓣之上是小巧笔挺的鼻梁。偏幼态的杏眼紧紧合上，长又翘的睫毛舒展成一把小扇子，阴影落在眼睑处，柔软又轻盈。

　　闻煦收回视线，窗外的阳光刺眼，闻煦看了眼顾渺因强光皱起的眉头，下意识伸手拉上了窗帘，又小心翼翼的替她从手中取出了还没放下的笔。

　　一气呵成，就好像这个场景刻在自己的骨子里一样熟悉。

　　闻煦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无数个相似的午后，无论春夏秋冬，他就坐在顾渺面前，为她遮光，替她盖上外套。

　　这样的情景太温暖美好，让闻煦险些陷进去。

　　等闻煦将将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差点就要摸上顾渺的头发了。

　　这多少有点吓人。

　　匆忙收回还没来得及作恶的手，闻煦拿起书往脑门上就是一敲，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啪嗒。”

　　书里的金属书签顺势落在地上，声势不小，吓得顾渺眼睛一睁，醒了。

　　除开被吓醒这件事外，这一觉顾渺睡的不错。

　　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顾渺一脸惬意的笑出了小梨涡。

　　须臾，顾渺一僵。

　　“我。”顾渺懵了一会儿，“我睡着了？”

　　刚捡起书签的闻煦嘴角一抽：“你觉得呢？”

　　“抱歉抱歉抱歉！”

　　顾渺双手合十表情诚恳，闻煦还在因为刚才那件事心情复杂。

　　他还记着安和走前的叮嘱，提醒顾渺快上课之后匆匆摆手离开了教室，只是脚步略显狼狈。

　　昔日走廊对峙顾渺跑得飞快，今天被鬼追的人却好像变成了闻煦。

　　顾渺摸摸头，没理解原因。

　　桃桃也不理解，因为爸爸都没跟她说再见。

　　今天的爸爸有点讨厌。

　　桃桃气鼓鼓，被顾渺牵着往校门处走。

　　等把小孩完好无缺交给李孟书后，顾渺才向教学楼小跑着赶去。

　　顾渺赶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好几分钟。

　　徐宏志拿着他那个颇具辨识度的蓝色茶壶姗姗来迟，正好碰上顾渺，他略显惊讶的问：“今天吃饭吃这么久啊？老师拖堂了？”

　　英语比赛的事就他们几个清楚，顾渺也不想多事，干脆顺着徐宏志的话说：“是食堂人太多了。”

　　徐宏志笑呵呵的，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办公室里李白拜托他的事。

　　他“哦”了一声，从手里的教材中翻出了一小打卷子：“差点忘了，顾渺，你们李老师叫你把这些卷子拿给闻煦，说是让你们俩这节晚自习将就坐在一起，你充当一下监考老师，监督他写完。”

　　“我？”

　　大概是最近的接触比较多，顾渺对闻煦倒是没有从前这么抗拒。

　　但她还是很奇怪：“为什么要我监督？”

　　“这我不知道了。”徐宏志对李白的心思也不太理解，“小李说闻煦肯定只做数学卷，但是高考又不只考这一科，所以你得监督闻煦把其他科写完。”

　　顾渺糊里糊涂的应了一声，一脸狐疑的把卷子放进怀里。

　　顾渺走进教室的时候，陈霜其正告诉闻煦今晚要把面试视频发给自己。

　　闻煦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桃桃这件事，但答应了也不好反悔：“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陈霜其开开心心回到座位上刷题，顾渺正好走上前。

　　“你月考没参加，老李拿了几张卷子给你，英语你做过了，所以只拿了其他几科。”

　　顾渺把卷子放在闻煦面前，闻煦皱眉，指间的钢笔又转了一圈：“我不需要。”

　　“拿着吧，你不写我也交不了差。”顾渺身担任务，只能硬着头皮把卷子递了过去，“另外。”

　　顾渺顿了一下，指着她身旁的位子暗示：“...他还让我监督你做完。”

　　闻煦转笔的动作突然停下，而后不明意味的轻哼了一声：“我数学也做了。”

　　“…”这事儿顾渺还真不清楚，“那我去跟老李说一声，让你少做一科？”

　　“不用了。”

　　闻煦抽出数学卷，随便看了两眼，发现不是月考卷，应该是李白重新找来的新卷子。

　　迎着后桌二人八卦的目光，闻煦拿起所有卷子。走到顾渺桌边坐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着笔，目光将桌上的卷子通通扫视了一遍。

　　顾渺不可能一整个晚自习都盯着这位爷，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把今天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完成之后，顾渺勾起嘴角，朝后伸了个懒腰。

　　紧闭的双眼睁开一只看向旁边，顾渺留意了一下，闻煦做数学的时候速度最慢，看得出认真思考的痕迹。

　　顾渺揉了揉眼睛，一晃神，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初三那年。

　　.

　　其实顾渺并不是高中才知道闻煦这个人。

　　初三那年，闻煦从江州转到了云州，巧的是，闻煦正好转到了顾渺的学校。

　　那个时候，闻煦的个子还没完全长开，虽然面容俊朗，但整个人阴郁干瘦的厉害，虽然也有小姑娘就好这一口给他递过情书，但毕竟是少，远没有他刚进一中时闹得沸沸扬扬。

　　人也不像上了高中后这么嚣张无端，虽然浑身都竖满了尖刺，但该考的试，该听的课，他一样不落，也从不敷衍。

　　他很聪明，短时间内就爬到了全校前100的位置，而后越考越好，可以说考上一中，完全靠的是闻煦自己的实力。

　　但顾渺从前在的学校成绩好的学生太多，对于闻煦，顾渺并没有关注过。

　　只是知道似乎有这么一位同学，好几个老师提过一嘴，有冲劲，天分高，成绩不错。

　　直到中考前最后一次月考，这个模糊的印象才被彻底打破。

　　那次的数学卷出了点问题，最后一道大题远远超出了初中教纲范围。

　　那道大题，顾渺和安和虽然都作了答，但是不够全面，最后或多或少都有扣分。

　　对于学习，顾渺就算再谦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骄矜在身上的。

　　她做不出来的题，顾渺想不出学校里还有谁能做出来。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次月考，有位同学数学拿了满分，也是全校唯一一位满分。

　　是闻煦。

　　他数学似乎很好。

　　后来上了高中，闻煦的个子如雨后春笋疯狂拔高，人也不再干瘦，他的名声突然暴涨，军训第一天就名扬bbs。

　　各种标签蜂拥而至，好的、坏的。

　　但顾渺每次听见闻煦这个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只记得数学好这一个印象。

　　“这道题出错了。”

　　“...”

　　顾渺回神：“啊？”

　　闻煦瞥了她一眼，在卷子上画出了不对劲的地方：“20题，按这个条件根本算不出来。”

　　顾渺皱着眉头接过卷子，拔掉笔盖开始计算。

　　闻煦一时无事可做，手里转着笔，突然，目光被桌厢的一样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张泛黄的明信片，上面用稚嫩的笔触写了两句话。

　　“致18岁的顾渺：

　　我们要在京大见。”

　　闻煦仔细看了过去，仿佛能透过这十几个字，看到两个年幼的小孩认真许下的承诺。

　　“…”

　　闻煦眉头一挑。

　　他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比如，这好像是顾渺某个青梅竹马写给她明信片。

　　一个从小一起长大，还能够约定未来的人。

　　心情骤然复杂起来，闻煦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既然有他，为什么会和我结婚？

　　这个疑问在闻煦心中愈发浓烈，以至于闻煦莫名有些烦躁，看向顾渺的眼神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深思。

　　“这题确实出错了，我重新改了一个条件，按这个可以算下去的，到时候我再告诉老李。”

　　也不知道李白是从哪儿弄来的卷子，还能出错。

　　顾渺在心底吐槽，终于发现了来自闻煦的奇怪注视：“…你有事吗？”

　　“…”

　　闻煦面无表情，一把夺过卷子不吭声。

　　…他有病，他真的有病对吧。

　　顾渺嘴角一抽，躲在闻煦看不到的死角，恶狠狠的合上了笔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