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山茶》别来月

2、故事

　　“今日我从黑白无常处听到了一则故事。”

　　昏昏宙合，未分昼夜的忘川河畔，唯有潋滟的霞光沉于静面，晕开一抹浓稠的色。

　　清越的嗓音穿过花海，偷来闲暇的新鬼望着正抱笛发呆的林南州，“他们说，人间有一处地方，名为凉地，是为海中孤岛。一日，执掌火焰的神女阿茴那无意路过凉地，因喜于凉地独有的山茶花，便留了下来。”

　　林南州回身望向她，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他总觉着她那虚渺的魂影，近来似乎变得真切了几分。那面目愈发凝成若有若无的轮廓线，勾摹出淡淡的影子。

　　新鬼未留意林南州注视着她的神情，兀自述说着故事，“恰巧那会儿有一栽植山茶的花农，阿茴那尤为欣赏他的花，二人时时相谈甚欢，花农也渐渐爱上了她。阿茴那身为神女，只懂得怜悯世人之爱，她无法回应花农的情感，便躲了起来。”

　　说到此处，新鬼的声线有些迟疑，她顿了顿，依旧续道：“花农因为阿茴那没有接受他，郁结在心生出病来。直至凉地突发海啸，海水将要淹没此地，阿茴那才现身，用神力抵御海水，带领凉地百姓朝高处避去。而花农为了带走阿茴那最喜爱的那株山茶花的种子，没来得及逃走。”

　　林南州抿了抿唇，似是为着故事里的人而生悲。

　　新鬼不知不觉地趋近了林南州，暗影之中那对温和的眉眼淀着她不懂的情绪，她欲看清，却是愈发难解。

　　“临终前阿茴那赶到，花农已是无力回天，最终的愿望是拥抱她一下。阿茴那本是神女，一旦触碰人类，人顷刻便会灰飞烟灭，故而花农在阿茴那的拥抱中化作了飞烟。”

　　而新鬼讲述的语调分外平然，仿佛这则故事只是她根据黑白无常口中所言，复述了一遍，“最终阿茴那悲痛欲绝，用尽所有神力将海水蒸发，以身化作沃土，所葬之处山茶遍野，成了现在人间所有的凉地。”

　　“你可以告诉我，这故事里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新鬼问着林南州，她好似难以体会到这其中的情感与纠缠，就如同她看不懂眼前的林南州一般。

　　而林南州摊开手心示于她看，那干净的掌中有一颗嫩芽似的物什，接而在新鬼好奇的目光下，林南州蹲下身，将嫩芽埋于土中。

　　“你也在栽花吗？”新鬼问道。

　　林南州颔首，新鬼却见林南州转身取来忘川河畔之水，浇于其上，那嫩芽可见的向上生了几分，迎着和风摇曳。

　　而代价是，林南州触及河水的手变得透明了些许，浸着水的修长指节晃着天光。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连着向来平和的眉心亦紧蹙。

　　“你看上去很痛苦，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新鬼不明白。

　　林南州对她笑了笑，那唇间衔着的苦涩被飘落的光点揉得模糊。

　　他如何能言说？他是承载着前世记忆，拥有着人类情感的魂魄。
　　而她只是个七魂六魄都被洗净的鬼，她能习得人间语言，能听来人间故事，却永远不能体会人的心。

　　从那日起，林南州再也未见过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