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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涟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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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石一事解决后,邹不道和朱棉两人都退出了聚侠堂。此时堂内除了陆无湮,皆是青龙剑派的人。
徐闻平静地道:“陆掌门,但问无妨。”
“好……”陆无湮点头,声音有些颤抖,“小涟这是怎么回事?你前几日还说她是身体不适不便赴宴……可这哪儿叫身体不适?”
他这么说着,徐涟的母亲转过身去,拿罗帕掩住了面庞。
前几日,在剑会举办前的宴席上,陆无湮就问过徐涟怎么没来。当时徐闻以“身体不适”的缘由委婉地终止了他的发问,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更何况徐涟身份特殊。今日这样的场面,徐闻早就想到过了。
徐闻轻轻叹口气,拉着陆无湮坐下。语气轻缓地告诉了他关于徐涟的事。
徐涟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一直以来,和母亲在这青龙山上相依为命。鉴于她是青龙剑派上一任掌门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自一生下来,便被多方寄予厚望。青龙山上从掌门到长老,再到众位弟子,无一不对其怜爱有加。
但随着徐涟越长越大,有些事情变了。
众人发现,这孩子似乎生来便有些不同。她两三岁时,年纪尚幼不好判断;但到了四五岁时,便显现出了些端倪来。
青龙剑派有唐瑾这样五岁便上山来修习的弟子,可唐瑾五岁之前一直生活在青龙山下,而徐涟可是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待在山上,备受青龙山上灵气滋育。照理说,她这样的孩子,应是可以提前习武。但莫说是习武,徐涟长到四岁时,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更别提读书习字了。
徐闻安慰她母亲道,不妨事,有些孩子就是开窍晚,指不定天赋全落在武学上了。徐涟的母亲也便信了,就这么等到了徐涟七八岁时。令人痛心的是,徐涟这些年除了个子,别的地方竟是毫无长进。时至今日,话语仍旧含混,即使是青龙剑派中这些与其相处已久了的人,有时也根本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
徐涟单从外表看上去,似与同龄人无异。可因着她的特殊,其母在夜深人静之时多少次暗自垂泪,恐怕旁人也不会知道。
徐闻言毕,陆无湮良久未语。一旁,徐涟的母亲尽管已经拼命克制,却还是忍不住啜泣声连连。
唐瑾坐在轮椅上低头沉思,手轻轻按在徐涟肩上。后者却似乎并不知道这些人正在谈论她的事,趴在唐瑾轮椅边上扯着她的衣袖玩儿。唐瑾也不阻拦,由她玩去。
半晌,陆无湮长叹一声,以手掩面:“不想徐老掌门一生侠肝义胆、好善乐施,其后代竟……唉,那怎么就不送小涟去三秦之地、白虎药堂寻医呢?”
徐闻道:“我又何尝不想?魔族搅得江湖动荡不安,岂敢轻易送小涟出去。近些年来好不容易安分了些,我才开始思忖此事。在此之前,也与贺堂主互有书信来往,但效果终究不甚好。”
陆无湮不是不知道前几年三秦有多乱。只是一时心急,故而脱口问出这一句。既听徐闻如此说,也便点点头,请徐闻照顾好徐涟。徐闻自然应下。
“还有一事……”陆无湮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陆掌门请讲。”
“徐掌门,关于邹不道所做之事,能否莫要声张?”
徐闻并未直接答话,而是看向了唐瑾:“璟华,你以为呢?”
唐瑾默了片刻,而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徐闻便道:“既然璟华不再追究此事,那么请安心。”
两位掌门先行离去,徐涟的母亲也带着徐涟离开了聚侠堂。温如和洛知杭便要过来推唐瑾。不料她二人刚迈出一步,便听唐瑾道:“几位师兄师姐,多谢了。待璟华伤好后自有答谢。”她说这话时仍是靠在轮椅上,身子也不便转动来看着他们几位。不过照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怎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徐淮道:“不必。”
唐瑾想道,你为了客气当然会说不必。但到底必不必要就是我的事了,你说了可不算。
洛知杭见徐淮开了口,便大大咧咧地道:“答什么谢,又不是外人。净整这些客套的,没意思。”
温如也知道唐瑾这话主要是说给徐淮听的。毕竟她们四个人在一间内室里同住了十二年,自然没必要为了情分之内的事来整“答谢”这一出,便也跟着洛知杭的话推辞了。
温如和洛知杭走到了唐瑾轮椅边,可徐淮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见她二人过来了,只是推着轮椅往堂外走去。温如与洛知杭二人面面相觑了几秒,也只得跟了上去。
待走至堂外,徐淮停下了步子。洛知杭笑着道:“呃……江寒啊,不如让我们先把璟华带回去?……”
徐淮点点头,就把唐瑾的轮椅交给了她们,便同三人告辞了。
唐瑾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问道:“纤纤呢?”
温如道:“一上午都因着邹不道那事跑来跑去的,也不知纤纤剑会上如何了。璟华,你饿吗?”
唐瑾诚实地点了点头。
洛知杭道:“我也饿。诶?那咱们是不是走反了?这是回内室的路啊??”
唐瑾道:“好像是的。”
于是,唐瑾的轮椅就被调转了个方向。远远望去,她们甚至还能看到徐淮的背影。
洛知杭半开玩笑道:“别一会儿又和江寒碰上了,那就尴尬了。”
唐瑾道:“呃……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吧?”
*
待她们三人回到了内室,正巧看见吴缕一脸焦急地站在内室门前。看到她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唐瑾很高兴地抬起手来和吴缕打招呼:“纤——纤……”她一时没留意,扯动了身上的伤,刚说出一个“纤”字就疼得呲牙咧嘴,接着弱弱地吐出另一个“纤”。
“你这……”吴缕过来绕着轮椅转,“这哪儿弄来把轮椅?”
唐瑾靠在轮椅上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去看剑会了。对了,你比试如何啊?”
吴缕道:“胜了。”
听她如此说,其余三人也很是欣喜。四人交谈着日升时剑会的细节,进到了内室中去。
*
“就这?”吴缕道,“他们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剑会也参加不了了,你倒是大度,还不追究了。”
“那不然呢?”唐瑾道,“要不你去替我打邹不道一顿,把他打得比我还惨?”
吴缕腾地站起身来:“打就打,我怕他不成。”说罢竟真的就往内室外走去。
“诶、诶!”唐瑾恨不能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两位师姐,你们拦住她。……我就说说而已,算了,反正他都被逐出崂山剑派了。而且……阿棉大抵是不能继续参与之后的剑会了。一错不二罚,再说了,这事也是由两位掌门出面解决的,就过去吧。”
吴缕回来坐下,叹了口气道:“我就是生气。”
唐瑾拍了拍她,道:“我知道。”
吴缕蹙眉道:“你知道什么?我看你受个伤,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反而让我们比你还着急。”
唐瑾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道:“是啊,我寻思着是不是那些本草的缘由,感觉我这两日的脾气竟比平素要好上很多。”
有伤的人脾气大多比平日里要暴躁,为了避免这种因素影响伤员养伤,本草堂会给加上一味诸如麦冬等有清心除烦之效的本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本草的缘由,唐瑾自觉这两日自己很容易便能镇定下来。纵使一开始得知是谁引了落石砸伤了自己后,气得想直接找邹不道算账,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而方才在聚侠堂中,陆无湮提出不要声张邹不道之事的请求,换作是往日,她不一定会那么快就答应。可当时细想来,若是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崂山剑派名声必然受损,到时候说不准其与青龙剑派的关系也会产生裂痕。为着大局,她沉默了片刻后也便决定不再声张此事了。
*
日仄,四位师姐妹结伴来到竞技场。柏扬看到唐瑾竟坐到了轮椅上,不由得一怔。
“我说这两日怎么没看见你……你这是怎么搞的?”
“哦。一时没留神,可给我痛惨了。”唐瑾轻描淡写地道。
柏扬仍处在震惊当中:“怎么个没留神法弄成这样?这……这还如何参加第二局的比试?”
“参加不了了啊。”提及此事,唐瑾就心情低落,“你可要争点气,莫将魁首拱手让于他人。”
柏扬看着唐瑾,突然觉得整个剑派的希望都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一时间不由得责任感倍增,道:“放心好了,魁首必是我青龙剑派的。”
“璟华啊。”只听不远处有人唤唐瑾的表字,唐瑾头都不用动,就听出这是徐游的声音。
“二师兄。”她坐在轮椅上点了点头。
徐游过来,看到唐瑾,愤怒之意盖过了担忧之情:“真是不像话!怎么给伤成这样?”
柏扬不知道邹不道之事,还以为徐游是在冲唐瑾发脾气,不禁有些诧异。
唐瑾不动声色道:“二师兄,注意言辞。”
徐游也意识到旁边还有柏扬等其他人的存在,连忙换了语气:“呃,我说璟华,你该小心些嘛。”
唐瑾微笑道:“知道了,谢谢二师兄。不如你们各忙各的?都围在我这儿,还怪不好意思的。”
徐游点点头:“好吧,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养伤养得还好吧?”
“还好。”
“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竞技场那边好多事呢,我得去给江寒搭把手。”徐游说着,渐渐走远了。
吴缕望着徐游的背影,凑过来和唐瑾说悄悄话:“感觉两位师兄好忙。”
唐瑾道:“谁说不是呢?指不定再过上几日,小扬就加入他们了。”
听了这话,吴缕沉默了片刻,道:“别难过。”
吴缕知道,虽然唐瑾嘴上满不在乎地说着要柏扬夺魁,以成为青龙剑派的第三位掌门内门弟子,可她心中必然会因为失去了这次机会而难受。
唐瑾让她戳中了心事,也不说话了。倘若此次能顺利参加剑会,哪怕是最后败了,她也不至于太过伤心。可悲就悲在自己准备多日,现在却连比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罢了。”她喃喃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说什么呢?”吴缕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唐瑾开了个玩笑,“不过,你说要是没发生那事,我真夺了魁,拜了掌门为师,他们两位为了歇上几日,会不会把自己的活儿也分给我点来干?”
吴缕笑道:“二师兄倒是不好说,但是我觉得……”
此时,唐瑾已将注意力放在了竞技场上,没留神听吴缕的话,问道:“嗯?什么?”
吴缕心想,倘若二师兄这么干了,难道大师兄就不会护着你点?
想是这么想,但她嘴上还是说道:“无事。”
反正璟华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同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