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横雪玉龙寒》Sarose

42、红衣

　　“看到他们没有？”

　　“没有。”

　　“……”

　　“看到了没有？”

　　“没有。”

　　“……”

　　“看到没？”

　　“没……有！看到了！”

　　“什么？”洛知杭搞不清温如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啊？

　　“那不是？”温如拉她，指了一个方向道。

　　“我也看到了！”洛知杭一蹦三尺高，“纤纤——！”

　　“师姐！”吴缕远远地朝她们招手，一路小跑着就过来了。

　　“可算接到你们了。怎么样，累得要命吧？快进来歇一会儿！”洛知杭一边拉着吴缕进了客栈，一边招呼店小二斟热茶来给吴缕喝。

　　“好冷。”吴缕哆哆嗦嗦地捧起茶杯来暖手，只觉那股热意顺着指尖直流进心里去了，不禁舒服地出了口气。

　　“师姐，你们知道璟华的消息吗？”吴缕边喝茶边问道。这时，余下的人也随温如进了客栈。

　　洛知杭听了她所问之事，脸色瞬间又黑了下去。吴缕看着她的神情转换，心头一紧。

　　“怎么了？”她小声问道，“还是……没消息吗？”

　　“纤纤，你们得知的璟华最后的消息是什么？”

　　吴缕顿了一下，道：“是……他们往江右去了？”

　　“江右？”洛知杭冷哼一声，“魔族果真是好手段。”

　　“什么？这跟魔族又有什么关系？”路任尔问道。

　　温如斟酌着语言回答道：“近日来，剑派通信频频受魔族扰袭。你们得到的消息……很可能是假的，有可能是魔族伪造的。璟华现在……联系不上了……”

　　“假的？”吴缕手中的茶杯跌落到桌上，茶水泼洒到了她的衣服上，周遭一片哗然，她却无心去管，“怎么会有这种事？这……这不可能吧？……”

　　她求证一般地又去看洛知杭，后者的脸色无有一丝好转。

　　“魔族将我们都给骗过去了……”温如叹口气道，“好在剑派如今已经发现了漏洞，及时去补救了。”

　　“好什么啊？”吴缕摇着头，小声说道，“那璟华呢？她和小涟在一起，还有几个同行的师弟师妹呢！”

　　“纤纤你……先别着急，”温如道，“江寒和阿游已经去找了，留我们来接应你们。”

　　吴缕喃喃道：“我们不该走这么快的……就应该留下来再找找他们。”

　　柏扬低下头来：“怪我。”他想起几日前自己还催促着大家快走，说璟华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简直想抽自己几耳光。

　　“别自责了，不怪你们。”洛知杭道，“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只希望……璟华他们能平安无事……”

　　良久的沉默，谁也不想再说什么。直到吴缕偶然间抬起头来，有些迟钝地道：“下……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洛知杭喃喃道，“璟华……快回来吧……”
　　*
　　“江寒，这怎么下雪了啊？”徐游伸出手来，接住了几片雪花，“别越下越大，耽误我们找人了。”

　　如今正值腊月，中州下雪也不稀奇。只是这次的雪，倒还真不小，甚至还有愈下愈大之势。

　　偌大的一个中州，想要找到几个人谈何容易？好在徐淮与徐游并非毫无头绪与线索，又有一身好轻功，只在他们所划定的范围内寻找，若无意外，早晚能找得到人。

　　可这天公仿佛偏要与他们作对一般，雪越下越大，到最后，五丈之外已难看清。

　　“……”徐游满肚子牢骚不知从何发泄，“这风刮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怎么找人？？？”

　　徐淮抬起一条胳膊挡在面前，隔开些许扑面而来的朔风与雪粒。

　　“江寒？”徐游明明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却被风吹得七零八碎，只剩几缕余音飘进徐淮耳中。

　　徐淮看向他，还未来得及应答，却猛然在那一片白茫茫之中瞥见了一抹格不相入的殷色。

　　这一瞥直教他触目惊心。他不由自主便放下了挡在面前的胳膊，旋即，风雪如刀刃般割上了他的脸。他被刮得眯起了双眼，再度抬臂，另一只手拍了拍徐游，示意他看过去。

　　徐游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也是一惊，料定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拔剑出鞘便一点点往那边移去。

　　徐淮在他后面，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跟了上去。

　　“什么东西？报上名来！”待走得近了些，那抹殷红的轮廓便渐渐显现出来——是个人形。

　　这又是魔族的哪个护法？徐游丝毫不敢懈怠，举剑一步步逼近，却在将要看清那人面目之前，听到了一声——

　　“师兄。”

　　徐游浑身一震，但手上仍是牢牢握着剑。他提高了嗓门喊道：“璟华？！是你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可那言语间透出的淡漠，却又让他们感到极为陌生。

　　唐瑾身着一身红衣，立于风雪之中。

　　该不会是魔族冒充的吧？徐游如是想道，不敢收剑。

　　“是我。”唐瑾慢慢地走上前来一步。

　　“等等——你怎么证明？”徐游厉声喝道，一把拦住了想要走上前去的徐淮，与唐瑾隔开一段距离。

　　唐瑾默默地盯着他们看了片刻，便将手中朝曦剑抛在了他们面前。徐淮脸色一变，上前将剑捡起，徐游也凑上去查看，当看到那独一无二的青龙剑派标识时，不禁神色大变。

　　徐游将目光从朝曦剑上收回来，直勾勾地盯着唐瑾，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使劲地抱了她一下。徐淮站在原地未动，默默地将朝曦剑按在了怀中，垂下眼帘去。

　　徐游刚抱了一下，便觉得有些不对。他松开唐瑾急急地问道：“璟华，你受伤了吗？身上怎么这么重血腥味儿？”

　　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徐淮脑海中，他再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几步死死地盯着唐瑾问道：“璟华，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唐瑾垂下头去不说话。徐游看徐淮反应激烈，有些不解：“怎么了江寒，以前确实没怎么见过咱们家的同门穿红衣，不过……”话说了一半，他无意间瞥到唐瑾衣服下摆那几点刺目的月白色，瞬间明白过来，猛地刹住了。

　　徐游只觉有些喘不上气来，艰难地开口道：“璟华，你……”

　　唐瑾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漫不经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这一身血是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小涟呢？其他师弟师妹呢？”徐游一急之下问出一连串问题，却见唐瑾脸色骤然变白。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发着抖，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徐淮脸色有些可怕，就朝她走了一步。徐游瞧着他神色不大对劲，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怂，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你们俩别这样，我不问了……”

　　徐淮压根不搭理他，仍旧死死盯着唐瑾，一步步走过去。他走出的这几步于无形之间给唐瑾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后者站在原地不敢再连续往后退，低着头，口中不知在念着些什么。

　　谁知徐淮走至她面前了，只是轻轻将手放在她肩头上，说道：“我们走吧。”

　　唐瑾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因着此时距离近，徐淮看到她一侧脸颊上已干涸的血迹，眸色暗了暗，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替她擦去，可终究未触及便放了下去。

　　唐瑾下意识便说了一句：“不是我的血……”

　　徐淮轻声道：“是魔族的？”

　　唐瑾“嗯”了一声。

　　徐游轻轻咳了一声：“两位，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唐瑾看向他问道：“离开这儿……去哪儿？”

　　“徽州。”徐淮道，“走吧，我背你。”

　　“不用不用……”唐瑾连忙摆手，“我还没残。”

　　徐淮听了这话，蹙起眉来。徐游叹口气道：“璟华，你就不能给自己说点好听的？”

　　唐瑾小声道：“我又没说你们……”

　　徐游道：“什么都别说了。江寒要背你就让他背，他就算背着你也慢不了多少。倒是你这个样子，再撑着走到徽州，估计还没到就累晕过去了。”

　　唐瑾看上去似乎仍在顾虑些什么，徐游奇怪道：“璟华，都是自家师兄妹，他会半路把你扔下去不成？求你了快点吧，我不想在这地方待了……”

　　他被风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唐瑾磨蹭恨不得抓起她扔徐淮身上去。

　　“过来。”徐淮简简单单地说了两个字。唐瑾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徐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嘛，还是江寒说话管用！

　　“等等，把青龙剑给我。江寒背着你就够啦。”徐游伸手要去拿剑，唐瑾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剑递给了他。
　　*
　　唐瑾一挨上徐淮的背，困意便顷刻间袭来。她迷迷糊糊地睡一阵、醒一阵。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找到家客栈，打算在此歇上一晚再继续赶路。

　　“如何，她愿意说了吗？”徐淮回到客房中，徐游问道。

　　徐淮点了点头。

　　“……怎么样？”

　　徐淮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其他所有人……都？……”徐游轻声问道。

　　“嗯。”

　　徐游低下头去，用双手捂住了脸。

　　良久的沉默过后，两人的情绪逐渐缓过来些。徐淮又道：“我不太放心……”

　　徐游闻言抬起头来，眼圈通红，道：“不放心璟华吗？”

　　“我总觉得……”徐淮摇了摇头，“她的状态不太对。”

　　“废话，”徐游道，“谁经历了这些能对劲……”

　　“不只是这个，”徐淮顿了一下，“我说不上来。但，我有些担心。”

　　徐游道：“那怎么办？要不等到了徽州让纤纤她们问问再说，我估计璟华也不会愿意同我们讲多少。”

　　徐淮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
　　是夜，万籁俱寂。唐瑾躺于榻上，睡得极不安稳。她于睡梦中蜷缩起了身子，后背冷汗直流，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没过多久，她睁开了眼睛，眸中满是恐惧，一只手用力地按上了自己的胸口。

　　好难受。

　　她抓过衾来死死咬住，以免自己痛呼出声。感觉到汹涌的灵力在自己胸中横冲直撞，竟要朝着她嗓子眼儿处直冲上去。她头一阵阵发晕，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还好……不是在白日时，否则……

　　眩晕之中，她心中生出些庆幸来。

　　可这种事，她怎么能一直瞒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