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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一 ...

  •   吴缕取过裹帘,一头放在嘴中咬着,用未负伤的那只手帮着束裹好伤臂。

      距黄龙山一役虽已过了一段时日,可想将魔族余孽尽数清理完实非易事。她受剑派之命,带着几个同门师弟师妹下山来,却在与几个魔族较为高阶的鬼怪的打斗中负了伤。

      不过于他们而言,想要将这些东西清除掉,也并非难事。只是吴缕恰好伤在惯用的右臂,这就有些难受了。

      魔族鬼怪没让他们喘息太久,很快就又来了。吴缕咬了牙,将鹤秀剑换到了左手。

      如此打斗实在别扭。眼见另有几个鬼怪发现了她的窘迫,想趁其与同门不备再袭击之。吴缕余光虽是瞥见了,却分不开手去挡。右臂已负了伤,若是硬挡,怕是离废就不远了。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阵强劲的剑气侵至阵中,转眼间,几只鬼怪纷纷倒下。

      吴缕抹了一把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来人:“璟华?!”

      “璟华师姐!”其余同门见是唐瑾至此,均是精神大振。很快,敌方便被尽数歼灭。

      “你怎么跑下山来了?”吴缕盯着她,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该不会是假的吧?”

      “去去去!我要是不来,谁知道你们还要打多久。”唐瑾冷不防被她“偷袭”了一把,不悦地挥开她的手。

      吴缕见是唐瑾无疑,便也放下了防备。

      唐瑾瞅她伤处,问道:“上过药了没有?”

      吴缕点点头,道:“你还没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一问才知,唐瑾在黄龙山所受的伤已彻底痊愈,这下可难有人能再阻挡她下山了。她从剑派处得了吴缕的消息,这便下山来寻她了。

      吴缕听罢摇摇头,对自家师妹很是没办法:“才好不久,你就不会多将息几日。”

      唐瑾却道:“放心好了。你也不想想,若是本草堂长老说一个不字,师兄岂能放我下山?”

      然而事实上,徐淮是很不愿她这时便下山去的。奈何唐瑾一番软磨硬泡,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收买了本草堂长老帮她说话,徐淮这才肯松口。

      唐瑾见状大喜,乐得“吧唧”一口亲在徐淮脸颊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徐淮站在原地怔了半晌。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来,在唐瑾亲过的地方碰了碰。
      *
      唐瑾找到吴缕一行人的地方离青龙山不远。他们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没再发现有魔族的踪迹,于是唐瑾提议,不如我们进城去吧。

      吴缕立时明白这人是玩心起了。不过如今魔主已死,魔族溃散在即,他们不必如之前在外奔波时那样时时紧绷。又想到唐瑾在山上养伤闷了多日,这次便依了她。

      再去看随行的师弟师妹,他们更是巴不得。如此,他们便离开了此地,往青州城中去了。

      唐家是青州的名门贵族,在青州城中有多处府邸。当时魔族屠尽了唐照夫妇所住那处府邸的人,但所幸在一些较为隐蔽的宅子里,账房、家丁有机灵的,堪堪逃过了那一劫。如今这些府邸田宅,已尽为唐瑾所有。

      以往在外面只能暂住客栈,可在青州城中哪里还用那么寒碜?唐瑾拉着她一帮同门,劝他们在自己的府邸中住上几日。吴缕原本有些犹豫,却架不住唐瑾又是撒娇又是佯怒。

      吴缕道:“好吧,我对你有什么办法。”

      若是此时正在青龙山上的徐淮听闻此言,定会颇有同感。

      唐瑾没带着他们住到父母生前的住处去,而是挑了邻近市井的一所五进宅院,带着她同门们住了进去。

      青龙山上弟子大多家境普通,如吴缕这般出身贫寒的弟子也不鲜有。就此次吴缕所带的几位同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踏入这等豪宅,自进门后,便忍不住四处打量、啧啧称奇。

      唐瑾倒不是有意炫富,这是这所宅院邻近市井,上街去玩比较方便。况且,五进宅院与唐家其他一些家产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吴缕与唐瑾相交十余载,这却是第一次来她家中做客。她自进了宅院起便一言不发,偶尔才抬头望一眼四周。
      *
      翌日一早,唐瑾和吴缕去叫醒其余同门,拉他们去逛市井。恰逢集期,市井比其他日子会更热闹些。吴缕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慨叹了一句。

      唐瑾闻言却道:“这哪算热闹?魔族受重创不久,民生尚在恢复间。换作是前些年,景象可还要鼎盛不少。”

      吴缕不比唐瑾,幼时能经常上街,在市井间闲逛,自然不知这些。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忽然抬头,望见一间新开张的胭脂铺,吴缕心头一动。唐瑾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又看了看她,大声道:“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唐瑾对胭脂香粉之类的玩意儿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她是看吴缕有些移不开眼,这才提议要去看看。吴缕迟疑了一下,便跟着唐瑾去了。

      一进胭脂铺,便觉香云缭绕,脂粉味香甜醉人。纵使唐瑾不爱此物,也有些沉醉其中。

      胭脂铺掌柜是位二十来岁的女子,见有客来,笑盈盈地来迎。各式各样的胭脂、香粉被放在精致的妆奁、香盒之中,足以让女子们流连忘返。

      那掌柜的甫一靠近,唐瑾顿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她忍了忍,才没把“姐姐,你好香”这听起来有些流氓的一句话说出来。

      她换了句话道:“姐姐,你用的是何种香料?气味好不醉人。”

      掌柜闻言哈哈一笑:“此乃蝴蝶香。”

      “蝴蝶香?”吴缕道,“莫非是春月蝴蝶香?”

      “正是,”掌柜道,“这位妹妹竟是行家?”

      吴缕笑道:“行家不敢当,纸上谈兵而已。”

      唐瑾问道:“是什么东西?”

      吴缕道:“《香乘》有云:‘蝴蝶香,春月花圃中焚之,蝴蝶自至。’这香料能引来蝴蝶绕身呢。”

      唐瑾啧啧称奇:“我是门外汉,不懂这些了。”

      吴缕道:“《香乘》在藏书阁就能找到,我是从上面看到的。”

      唐瑾点点头,她是没心思去看那些书。吴缕虽于武艺上逊她几筹,可在门派先生考察功课之时却总是能名列前茅。她如此说一点也不奇怪。

      掌柜很殷勤地将她们引至一排摆放着香盒的架子前,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便是蝴蝶香,此香要檀香、甘松、玄参、大黄、金砂降、乳香各一两,苍术两钱半,丁香三钱,右为末,炼蜜和剂,作饼焚之。一盒蝴蝶香能卖到二十两银子。这种香毋论哪家胭脂铺存货都不多,她这里一共也只有五盒。

      这价钱听得吴缕头皮发麻。她给唐瑾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走。

      唐瑾却道:“那就给我拿两盒吧。”

      吴缕终究是没忍住,在一旁倒抽了一口气。

      掌柜将两盒蝴蝶香给她们包好。就在这当口,胭脂铺中却出了另一桩事。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唐瑾和吴缕正在铺子中闲逛,等着掌柜包香料,冷不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二人均向门口处看去。

      “我跟你说了当心!”门口处站着刚进铺子不久的两个女孩。其中一个锦衣绣袄、怒容满面,另一个却穿着粗布衣服,虽然低着头,吴缕和唐瑾还是看到了她一侧脸颊上肿起的巴掌印。

      “这……”

      此时,掌柜听到声响,急急忙忙过来察看,问发生了何事。那一看便是千金小姐打扮的女孩脸色仍旧很不好看,指着她的丫鬟恨声骂道:“我不过是将才买的绸缎给这贱婢拿了半个时辰,她便弄丢了!”

      这家胭脂铺不只是一人在经营。先前那接待唐、吴二人的掌柜包蝴蝶香包至一半,此时便有另一人,看样子是她的姐妹来接手了。她将香料包好,过来递给了唐瑾。

      那小丫鬟甚至不敢抬起手来去捂一下脸上的巴掌印子,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那千金小姐直接啐了她一口:“呸,被人偷了也是你没本事!你知道那些绸缎值多少钱吗?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你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的下贱命!”

      唐瑾和吴缕本来已在往门外走,听到这话,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们此时恰好离那两个女孩很近,这一声就极为清晰地落在了她们耳中。

      令唐瑾和吴缕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千金小姐听到了这意为不满的气音后,竟直接对着她们二人道:“你们嘶什么?”

      “啊?”唐瑾完全没料到她居然会叫住她们,“你在和我们说话么?”

      那千金小姐上下打量了她们二人一番,见她们穿着极为朴素,便毫无顾忌地把眉毛一竖,道:“不是和你们说话还能和谁说话?你是聋的?”

      唐瑾一听这话便火了:“你怎么说话呢?懂不懂礼节?你父母是没教过你如何与人相交吗?”

      那千金小姐似是完全没料到唐瑾居然会反过来骂她,怔怔然眨了眨眼,把她那丫鬟往前狠狠一推,尖声叫道:“把她们俩给我拦下来!”

      唐瑾理都不想理她,拉着吴缕转身便要走。谁知,刚出铺子门,竟被一群家丁围住了。

      吴缕见状,脸一沉,冷冷说道:“这是要做什么?”

      “大小姐。”为首的家丁冲着千金小姐的方向跪了下来,垂首道。

      掌柜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冲出来劝道:“客官们,有话好好说啊……”

      唐瑾淡淡地说了一句:“有病吧。”

      她声音不大,却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千金小姐耳中。后者听唐瑾居然骂她,尖声道:“她骂我,你们没听到吗!给我揍她!!!”

      家丁们围得更近了些,为首者见唐瑾和吴缕毫无惧色,心下有些迟疑,开口劝道:“大小姐,今日本是开开心心出来的日子,不如就不和她们一般见识……”

      千金小姐怒道:“她刚刚说我有病!你没听到吗!再不动手,我让爹爹把你们卖到男娼馆去!”

      唐瑾、吴缕:“……”

      唐瑾微微笑了一下,脚下步法几变,不知如何竟就穿过了那群家丁,闪至千金小姐身边,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柔声道:“来,小妹妹,告诉我你爹爹是谁?”

      唐瑾懒得和她计较,所以真的只是把手搭在了她肩上,未使其他招数来教训这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可即便如此,千金小姐方才看了她一番步法变幻,此时被她吓得脸色发白。那群家丁见自家大小姐被“挟持”,立刻道:“住手!莫要伤到我家大小姐!”

      “你放手!你敢冒犯我,我爹爹一定会送你们去官府!!我爹是青州员外何立!”富家女颤着声音叫道。

      “何立?”唐瑾笑道,“我当是谁。”

      “你……”家丁们见状,都不敢动弹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敢问尊驾大名?”家丁之首试探着问道。

      “想知道我的名字?”唐瑾散漫地说道,“好说,带我去见见你们家老爷。冒犯了我,我虽然懒得送你们去官府,但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
      “爹!”何立正在书斋读书,听到门外女儿语气不同于往常,立刻放下了书卷出书斋去看。

      “小琦,怎么了?这是……”他看到女儿身后之人,顿住了。

      何琦委屈极了,扑到父亲怀里,转眼恨恨望向唐瑾:“爹,她欺负我!”

      唐瑾悠悠然说道:“何兄,认得我么?”

      何立蹙起眉来:“你是……”

      “我是唐瑾。”

      “?!”何立大惊,将女儿从自己怀里拔出来,匆匆整理了一下衣冠,行礼道,“不知唐少侠莅临寒舍,有失远迎……”

      “嗯。”唐瑾也回了一礼,声音淡淡的,“何兄,令爱方才说我欺负她,你没听到么?”

      何立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唐瑾此人怎么会突然造访。听着话音想是她与自家女儿在外面起了冲突,便想息事宁人道:“应是小女不懂事。唐少侠如此大义之人,怎会欺辱小儿?”

      何琦见状,站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何立如今已至而立之年,长了唐瑾十几岁,唐瑾以兄谓之,那小她几岁的何琦岂不是低了她一辈?

      倒不是唐瑾没大没小。毕竟当年,何立白手起家,其间也曾多次得唐照照拂。若无唐照,何立想要成为一方富户,恐怕要经历更多磨难。何立若以师谓唐照,岂不就和唐瑾同辈了么?

      “小琦,这是怎么回事?”何立问女儿道。

      何琦半晌说不出话来,竟是“哇”的一声,哭着跑走了。

      唐瑾:“……”

      何立有些尴尬地对唐瑾道:“少侠见笑了。这孩子……被我给宠坏了。”

      唐瑾道:“看出来了。”

      何立请唐瑾到书斋去说话,唐瑾将在胭脂铺中发生的事同何立一说,后者显得更尴尬了。

      “是我这女儿不懂事,不识少侠……我叫她来道歉。”

      “不必。”谁知唐瑾竟抬手止住他,“我岂会与小孩子斤斤计较?”

      何立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来。你不斤斤计较,怎么追到我家里来了?

      “原本没什么大事,”唐瑾淡淡说道,“只是令爱不认得我,便说要让何兄送我去官府。”

      她言到此处,顿住了。何立闻言忙道:“小孩子说话当不得真,何某怎敢如此?”

      “你当然没这个本事。”唐瑾无情地说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怎么这何小姐见我招惹了她,偏偏就要叫你送我去官府?她怎么不说些别的?譬如让你打我一顿?”

      何立闻言,先是有些搞不明白唐瑾的意思,略一思索后便懂了,瞬时紧张起来。

      若唐瑾仅仅是唐家现任家主,那事情倒也好办。可她偏偏又是青龙剑派弟子,这就另当别论了。

      青龙剑派纵使受山下富户赍助,但谁都知道,剑派向着的只有一方,那便是百姓。

      今日何琦撞上的是唐瑾,何家惹不起。那如若不是唐瑾,仅仅是个寻常老百姓呢?何立又会如何处理此事?

      常言道童言无忌。那何琦所说的话,是不是正是无意间向唐瑾透露了,何立曾用权势让得罪了他们的无权者身陷囹圄?

      唐瑾也许不会和何琦计较,但既然她现在亲自把何琦送了回来,这便是在向何立讨说法了。

      你家财万贯又如何?青龙剑派不缺你这一条财路。大不了,把之前拿过你的尽数还回去就是了。

      但你若敢依仗权势欺压百姓,没有剑派中人会坐视不理。

      “何兄,你应该知道,”唐瑾一字一句缓缓说着,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我们在外面豁出性命斩妖除魔,可不仅仅是为了你这样的富人。”

      何立叹了口气:“少侠说的是,何某谨遵教诲。”

      唐瑾“嗯”了一声,淡声问道:“你手上没冤案吧?”

      “没有、没有!”何立连声道。

      唐瑾没再追问。究竟有没有,他对自己说的也不一定是实话。等回山了说一声,自会有人来查。

      “好好管教令爱吧。”唐瑾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
      何琦见父亲竟帮着唐瑾责问自己,哭着跑走了。一直跑到了前院,见自己的丫鬟竟和吴缕站在一起说话,怒气横生,喝道:“贱人,还不滚过来!”

      小丫鬟浑身一震,不知对吴缕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匆匆转身便要离去。谁知吴缕竟握住了她手腕,把人拦下了。

      “你……”何琦见状,被气得浑身发抖,“你干什么!那是我的丫鬟!”

      “这位妹妹,有话好好说,别总是这么大火。”吴缕轻轻咳了一声,无奈地劝道,“你那时说,她弄丢了你的绸缎?”

      何琦嗤笑一声:“是啊,难道你要替她还么?我那几匹绸缎贵着呢,要几十两银子!赔得起吗?”

      几十两银子……吴缕蹙眉。这于她而言,可不是想拿就能拿出来的。
      *
      何立跟着唐瑾出了书斋,一边走一边对唐瑾赔笑道:“小琦那孩子,幼时有几年不在我身边。少侠也知道,前几年不太平……故而总要对她娇宠一些。”

      “嗯。”唐瑾淡声应道,“人之常情。但何兄,有时候不能把孩子纵容得过了头。我是没见过有哪家高门大户的千金是这副模样。”她明明比何琦大不了几岁,可此时与何立谈论何琦,竟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

      何立连声应下。走了不久,他们便看到何琦、吴缕几人正在对峙。何立咳了一声,唤道:“小琦。”

      何琦见父亲来,瞪了对面二人一眼,看到唐瑾与父亲站在一起,便没动弹。

      何立叹了口气,就唐瑾告诉他的事说教了女儿两句,何琦一听,立刻反驳道:“爹,是这贱丫头弄丢了我的绸缎,我才打她的!她弄丢了我的东西又赔不起,还不许我教训她么?某些人真是多管闲事!”说着,她瞪向唐瑾。

      何立怕女儿又惹怒唐瑾,正想打圆场,却见何琦眼睛一转,道:“罢了。这两位姐姐不就是嫌我说话难听,要我道歉么?我道就是了。不过,这贱人弄丢我的东西,这不是我的错吧。”

      何琦说着便又得意起来。一个小丫鬟岂能赔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大不了就先把唐瑾和吴缕打发走。至于这贱人么,留下来慢慢收拾,唐瑾难道会有闲心再来管她的家事?那就大大的不妥了吧。

      唐瑾踱步到吴缕身边。吴缕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听罢,又转向何立,心平气和地说道:“好说。何小姐也不必纡尊降贵再来道歉,这样吧,让我们把她带走,这件事就罢了。何兄意下如何?”

      她伸出手来,拍了拍那小丫鬟。何立还没说话,何琦便道:“不行!她还有东西没赔我!”

      唐瑾手指托着下巴,看着她道:“可是,你也说了,她根本就赔不起你啊……”

      “那就用她自己来偿!”何琦沉下脸来,“你们把她带走却是什么意思?”

      唐瑾默然。

      “用她自己来偿”。这是什么意思?今日若留下了这小丫鬟,恐怕她在何琦手中活不了几日。

      唐瑾想起方才吴缕对她说的话,便道:“这样吧,那东西我替她赔了,如何?”

      何立叫道:“少侠……”

      唐瑾却斩钉截铁地一摆手道:“就这么定了。”
      *
      徐淮正在书斋整理书卷,却听到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这脚步声他很熟悉,默默在心里数了起来,果不其然,很快,唐瑾就出现在了门边。

      她先前已跑了一会儿,此刻没急着进屋来,倚在门边含笑看着徐淮。

      徐淮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朝门边走了过去。唐瑾见状,直起身子走进屋来。

      她刚想开口说话,可还没张开嘴,腰间便被徐淮胳臂一搂,整个人几乎被拉进了他怀里。唐瑾一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徐淮便已低下头来,嘴唇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唐瑾心中大惊,本能地往后一跳,却没挣开。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脸难以抑制地红了起来,又使了点力气挣开徐淮,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她语无伦次地道,“你怎么亲我!”

      徐淮见她反应激烈,垂下眼帘,闷声道:“我不可以吗。”

      唐瑾:“……”

      被亲的人是我,你干什么做出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不是不可以,你……你太突然了,吓到我了!”

      此等行径,根本不符合她对徐江寒的认知好不好!

      “可是你之前也是这样。”徐淮道。

      唐瑾茫然道:“我哪样?”

      徐淮没答,盯着她不说话。唐瑾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下山前,一时兴奋亲了徐淮一口的事。

      唐瑾鼓起腮帮子,转过身去侧对着他:“那我以后不亲你了。”

      徐淮闻言却道:“不行。”

      唐瑾短时间内被他的话接连震惊:“你说什么?”

      徐淮想了想,很认真地问道:“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嗯……不是。”唐瑾观察了一下徐淮的神色,心想她要是说“是”,尚不知这人会如何反应。

      虽然大师兄委屈起来确实让她挺想欺负两下的,不过唐瑾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

      “没有。你想亲就亲嘛。”唐瑾道,“不过,下次记得提前打声招呼,不要吓我。”

      徐淮顺着点头道:“好。”

      唐瑾闻言满意了,拉着徐淮坐下,打开话篓子把此次在山下的经历跟他说了。徐淮听到某处问道:“纤纤将那姑娘带回来了?”

      “是啊。”唐瑾道,“若是旁的些什么人倒不必如此,只是那个小姑娘……身世和纤纤有些像,你懂的吧?”

      徐淮点头。
      *
      回山前,吴缕问过了那小丫鬟,她名叫阿纯,因家里凑不出给她兄弟去私塾读书的钱,爹娘没有办法,只得将她带到人市去,她运气好,才被卖到了在青州极为显赫的何家。

      若是运气不好,她恐怕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当不上。不过,她爹娘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死活。

      阿纯在叙说她身世时,自是因着那点残剩不多的自尊略过了许多。但吴缕只大致听了听,便明白了一切。一时间想不了其他的许多,央求唐瑾先帮她将阿纯赎下来。

      吴缕从未用那般恳切的语气对唐瑾说过话,这点银钱于唐瑾而言又是九牛一毛,故而立时便答应了。

      “吴少侠。”

      吴缕听阿纯唤她,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我……我真能入青龙剑派么?”

      青龙剑派是何等圣地,岂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当年吴缕被剑派弟子捡上山来,也不是立刻便被收为外门弟子的。可她争气,立誓宁死也不愿再回山下那个家中去,在刚开始的几个月里,她挑水、砍柴,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只求剑派能够收下她。师兄师姐们看着这小小的女孩子浑身伤痕,双手粗糙得不像样子,心中不忍,也会帮她去向长老们说些好话。好不容易才让她留在了山上。

      她事先问过阿纯,能不能扛过入门的这一关。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也不用提什么习武了。

      而对于阿纯而言,她自幼便是在低人一等、任谁都能将她碾入尘埃的环境下长大的,什么委屈没受过,什么苦头吃不得?若是吃了这些苦头,从此反而能抬起头来做人,她求之不得。

      可受压迫惯了的人,对待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阿纯想,只此便可吗?

      她日后真的能不再事事看人脸色么?

      她不敢相信会有这等好事,故而一再发问。

      “这要看你自己。”吴缕回答她,“青龙剑派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你用功了便能得益,你不用功,便要受罚挨骂,不论你是谁。”

      她说完这些后,想了想又道:“得先给你找个住处。我们内室已无榻位了,不过璟华那姑娘现下倒也不常在那里住,不若我去问她一声,看能不能给你腾出榻位来?”

      “不必不必,怎好让唐少侠来给我腾位置?”阿纯对唐瑾此人先前便有所耳闻,闻言大惊失色。

      “你别紧张。”吴缕道,“剑派中比你入门早的呢,你唤其师兄或师姐就好,不必过分谦卑。”

      她微微笑了笑,又道:“我是担心你刚上山来人生地不熟,这才想着让你与我住到一间内室去。”

      但是,吴缕没让阿纯直接搬到她们内室去。这件事,总归是要先和唐瑾谈的。
      *
      吴缕来到唐瑾如今的住处,没敢贸然进去——若是有其他人在,就尴尬了。因之,她清了清嗓子,先在外面喊了唐瑾几声,后者很快便现身了。

      吴缕向她身后望去,问道:“你房里没其他人吧?”

      唐瑾还没开口说话,被她先噎了一下,无奈道:“没有。有又怎么样?大白天的,你想进就进嘛。”

      吴缕却道:“这屋子谁替你找的?我可不敢乱进。”

      唐瑾翻了个白眼,侧身来让她进屋,问道:“什么事?”

      “你还回去住么?”

      “你说咱们内室?”毕竟多年好友,唐瑾立刻明白了她的来意,“你是否要将阿纯安排进咱们内室?行啊,可以。反正我也有地方住。”

      “那好。”吴缕环顾四周,“这儿挺好的,你们俩安安生生地住在这儿吧。”

      唐瑾更正她道:“什么叫‘我们俩’?他没有和我住在一起好吧。”

      不管是顾念到唐照夫妇,还是徐闻,三年孝期未满,她和徐淮都不会胡来。

      “嗯。”吴缕本意只为调侃,这时却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便略过这个话题,对唐瑾道,“既然你同意了,我就先走了。之后再来找你。”

      唐瑾叫住她:“你等等。”

      “怎么?”

      唐瑾转身去取出她在山下买的蝴蝶香来,塞给吴缕道:“这东西我打开一盒用了一点,感觉也就那样,看来我对此类东西是真没什么兴趣。送给你吧,你拿着玩。”

      “你……”吴缕知晓好友的心意,也没再过多推辞,只道:“行,等我闲了,给你弄把汉剑玩玩。”

      唐瑾道:“我要八面的。”

      “记下了,我走了。”

      告别了唐瑾,吴缕并未直接回内室,也未去找阿纯。她慢慢地,慢慢地在青龙山上走着。

      她走着走着,想到了很多。从自己的垂髫之年想到了如今。她想到了自己原先家中的那些人,想到了之前一直陪伴着自己、却在前两年寿命已尽的黑犬阿玄,想到了唐瑾、温如和洛知杭。

      最后,她想到了阿纯。

      这二十载间带给过她痛苦、给予过她欢乐的人,她都想到了。

      最后,她将那些人通通赶出了脑海,手中握紧了鹤秀剑,竟是直向习武场而去了。

      昔日龌龊不足夸。纵使人生如逆旅,少年亦会踏破困境,潇洒行走于这江湖之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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