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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 1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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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也不知道多久,周夏只觉得头顶一黑,继而又变得亮堂。
原来车子出城了。
车流明显有些稀疏,按说会更容易追逐,可公交车也消失了。
闯入视线的是远处拔地而起的高山,顶峰白云缭绕,像一扇气势磅礴的天门。
奇怪,他随接引者入城时,怎么没留心有这样的一座山呢?
周夏降低车速,全靠肉眼巡视猎物,因为导航仪上的红点也若隐若现,根本看不清楚具体位置。
汽车轮胎传来些微的震动,就好像地下有什么动静似的。
突然间,先听见一声刺耳的火车汽笛“呜”,隔着他仅有两条车道的地方,缓缓从地下冒出一列火车。
地铁转轻轨?
在他迟疑间,火车已完全循出地面,风驰电掣般地朝对面高山蜿蜒而去。
原来山上有盘山铁轨,它由数不清的拐组成,完全在坡度60-70度之间的悬崖峭壁上开凿出来。
火车开始攀爬,曲行山间的陡坡上,犹如巨蟒般贴地盘旋,真是说不尽的雄奇险峻!
因为天气晴好,肉眼能看到数层铁轨累累重叠,看样子至少有十几层。
周夏仔细又辨识了一下,看清火车边上有一条细细的车道,估计是留给汽车用的。
此时车辆导航仪上的红点又变得鲜明了,它横向移动明显,纵向移动缓慢。
难道是那家伙换乘到火车上了?
周夏刚冒出这个猜测,只见火车车厢里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有人遥遥冲他呼喊挑衅:“白头佬,铭牌不要啦?”
这段盘山路充其量十几公里,但弯道多温差大,对驾车人绝对是一种考验。
可周夏有自信驾驭得了这样的道路,追上去!
于是他发动车子,直接朝盘山路冲过去,车子刚上弯道就保持低档高转速,变速箱挂入运动档。
等遇见大拐弯,他则提前踩刹车,以保证入弯前充分减速,然后在弯道里靠滑行通过。
哪怕车子都快要停了,他也不踩油门,完全凭借怠速出弯。
为了使车子不飙出来,真恨不能原地定点旋转。
刚拐几个大弯时,海拔差还不能完全体现。
后面又遇上个比较陡峭的大拐弯,随着上坡、入弯、过坡顶、转弯道,视野逐渐开阔,简直就像推开一扇大门。
门后仍然是山,好似迎面扑来一堵绿墙,压迫感极为强大,彷佛有个绿巨人正朝下俯首凝视。
人在这样的状况下,无法自已地屏住了呼吸。
周夏不经意间从车窗朝外望,既能看到山下的火车车尾,也能看见前方的火车头。
真没想到火车竟盘旋成这副模样!更没想到他原来已追到车腹位置。
只见前面车头附近,一个小男孩露出脑袋笑道:“小心车道上有人,就算不是故意的,碾死了的话你也会被驱逐出白鸟城。”
周夏不由打了个寒颤,山路上或许真有磕长头的路人。
哪怕是牛羊之类的野生动物,突然出来一个咋办?
要是他的坐骑真能飞多好。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脚虚搭在刹车上,随时准备踩下去。
车子又开始上坡,约莫20米开外的拐弯处、直径最大的地方,还真的有一个人在不停叩首、起身。
周夏忍不住“嗷”了一嗓子,双手开始把方向盘朝上拔,这是他过去开飞机的经验,没想到不由自主就用上了。
“噌”的一声,两边树木迅速变矮——飞起来了,真飞了起来。
他难以抑制地大声欢呼起来:“啊!”
大山回复了他一个长长的,带着无限回声的:“啊——啊——啊!”
思绪犹如电闪,在那一霎那,周夏想起很久前埃尔斯曾告诫过他:
线上世界,只要你算力足够澎湃,想象出现时,它也能变为现实。当然,仅有全神贯注、不经意间的思维涌动,你的想象力才真实有效。
他真有这么大的算力?
周夏惊讶地低头四望,刚过去的那个拐弯处并没有人。
一切都是骗局,刚才那小家伙在哄自己,自己还信以为真。
他相信自己并非算力不足或是内存不够,而是经验匮乏才上当。
那么接下来更要追过去,狠揍那小子一顿,疼得他直叫爷爷!
周夏平复心境,预估了一下火车的速度,随后便握紧方向盘转向,把汽车平稳地落在离火车头约有100米的地方。
因为拐弯较大,火车路过时必定不敢提速,唯有减速缓行。
他俯身弯腰,盯紧车头——等到火车呼啸而过的霎那,周夏朝前跳跃,一个纵身后就丝滑地钻进车窗。
里面灯光昏暗,造型很华丽,完全是《东方快车谋杀案》里的复古腔调。
只是并无任何乘客,更不见之前那个小男孩的身影。
窗外不停地变换风景,但无论如何变,都是青翠欲滴的绿色。
他心说:山有这么高吗,怎么还在不停攀爬?
但气温明显变了,他分明感到了寒意。
就在他以为永远走不到车厢尾部时,终于在发现狭窄的通道当中,出现了一个穿花衬衣的女人。
她背对着他,身上衣服的花纹有点眼熟。周夏尝试着喊:“月竹?”
那女人慢慢转过来,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看不出年龄的那种。
周夏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记得埃尔斯说过,即使是幻境的缔造者,也不能直接控制闯入者的感受,必须且仅有通过细节丰满、逻辑通顺的幻境,从而触发对方的感受。
一旦逻辑不通,或是数据不足,幻境容易缺乏感染力,很容易令人出戏。
就像一部小说的作者,不能强迫读者从TA的作品里得到快乐和信服那样。
毕竟,一旦被读者判断为“不合理”,画面根本无法渲染,情绪更无法漫延。
此刻的月竹并没理会来者,仍旧低头忙碌。
她在剥竹笋,右手都是剥好的嫩笋,白白净净。
左手的笋还带着很多泥巴,尽管如此,也仍挡不住那种植物特有的清香,不断地沁人心脾。
看来那小家伙还挺会编,周夏一时半会瞧不出任何破绽。
他只好开口说话,试图从月竹身上找到些许线索。
只听他问:“竹笋好挖吗?”
月竹头也不抬地说:“好挖,但很多人都不懂得怎么挖。”
说到这里,她拎起一根剥好的笋放在他面前感慨道:“有一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就看老天爷是不是赏饭吃,如果赏,不用教也会;如果不赏,怎么学也学不会。”
这番话,自信至极。
周夏虔诚地问:“难道一点诀窍都没有?”
月竹笑道:“我告诉你,你可要记牢,那就是‘一次不全挖完’。因为做人不能太贪,要留一点笋给土地神,那样的话才不会伤竹根,来年仍有的挖。”
周夏脸变冷了,他问:“原来你从来不伤竹子,那你的儿子麦肯呢,你伤过他吗?”
月竹突然呆住了,手也停了,愣愣地望着远处发呆。
这一刻,他多希望她能否决自己。
月竹咧嘴笑了,表情有点瘆人。
她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自言自语道:“
别人的锚多数是吃饭、睡觉、工作,但对我来说不够,我的锚就是有家,有丈夫,有自己的孩子,至于多苦都无所谓。我之所以登录绿洲上线,就是攒够了钱后连夜排队给男朋友买新手机,哪里想到手机有问题。”
她低下头,情绪有点低落,旋即又抬头笑了:“
我在绿洲第一次结婚、订制孩子时,特意花了更多的内存和算力,选了个好带的七岁孩子,可前夫说后悔了,说他结婚只是想享受合法的‘性’程序,而孩子实在用了他太多内存,他不想管了。
可我不后悔,麦肯特别乖巧、懂事。”
周夏不想打断她,干脆也帮她剥起竹笋。
月竹继续道:“后来我遇见了福哥,很喜欢他,为他买了很多东西,我忍不住说咱们结婚吧!他说除非我能立刻生孩子,让他当上爸爸才行。”
周夏忍不住戳破她:“福哥是骗你的,他就想从你这里得到好处,不想费力养孩子。”
月竹睁大眼:“不会的,家里的钱我会赚,他又不需要挖矿,只要当个好爸爸、好丈夫就行。”
原来在有些人定义里,这也能叫“好”。
见周夏没有附和,月竹有点不高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懂!”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确实没理由、也不想去评论别人的人生哲理,但如果她犯法杀人,那又是另外一说了。
周夏想起洪河边,麦肯那具瘦小的身体,还有身上的伤痕,心头没来由的难受。
在母亲没有急于再婚前,孩子还是妈妈的乖宝宝,后来则成了妈妈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此刻的月竹,脸上分明是癫狂与执着。
那是不可说服的、是即使面对绝对的真相,也会欺骗自己的执拗。
车厢另一头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
那种很经典的反派笑法,令人瞬间理解了什么是“桀桀怪笑”。
有人亮相了,那确实是一个小孩,但不是麦肯,个子比他矮很多,顶多六七岁。
“白头佬,不记得我了吗?”他大剌剌地问,毫不见外。
周夏起身望着他,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哪里遇见。
那小孩咧嘴一笑:“你还朝我开过一枪呢,然后我养母说我没用,就抛弃了我。”
他抬手指下月竹,声音逐渐变冷:“麦肯是我的好朋友,没想到他的妈妈更狠,为了改嫁,连几天时间都等不及,直接虐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