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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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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乌云遮月,人静虫鸣。
邵小七捏了捏包袱,金银首饰碰撞作响。他屏住气,悄悄攀上墙头,然后闭着眼往下跳。“哎呦”一声,尾巴骨都摔得生疼。
忍着泪意爬起来,心里只想赶快跑,越远越好,他在赵家上门女婿当得好好的,若非性命攸关,他哪里舍得离开。
镇上的人死光了,他原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谁知庆幸没几日,那瘟神竟找上了门!
旁人都说观澜镇遭了天谴,该有这一劫。只有他心里清楚,不是天谴!是报复!有人为了遮掩伤疤,把所有知情人都灭了个干净。
简直丧心病狂!
他要逃,不能坐以待毙。试问天下谁人没做过亏心事,凭什么他就得以命偿还?!
邵小七跌跌撞撞跑出巷子口,正扭头左右查看四周,忽觉脊背一凉。
不等回头,就听见“咯吱”轻响。
那么突兀,那么诡异。
浑身瘫倒在地时,他睁着惊恐的双眼,才后知后觉明白,那是他脖颈扭断的声音。
夜风拂过,银铃轻响。
戈纪回到后院,隔壁晚间修行尚未结束,灯还燃着。
他随手弹颗石子进去灭了烛火,就听见修士气得开窗大骂:“他娘的!哪个兔崽子扰我修炼?!”
这一吵把整个后院都折腾醒了,戈纪撇撇嘴,进了屋。
云微跪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裹着被子摇摇欲坠。
对突如其来的声响逐渐放下戒备,是个好兆头,毕竟寻常人谁会一惊一乍的像丢了魂。
戈纪弯腰,拍拍他的脸,笑道:“小师叔,不许偷懒,要练功了。”
“练……功……”
“是呀,练功。”戈纪上了床,把他搬到自己对面,坐好。“来,把手给我。”
云微垂眸,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出去。
戈纪才不管他内心如何挣扎,一把捉来手,按在自己肩头,边运手凝聚灵力,边进行日常提问:“我是谁?”
“……你是……戈纪。”
“戈纪最喜欢谁?”
“喜欢……小师叔……”
“谁是小师叔?”
云微张着嘴,眉头微蹙,像是用力在思考。
“真笨,我教你,下回不要忘了。戈纪最喜欢云微小师叔,你就是小师叔,我最喜欢你。”
云微懵懵懂懂地抬眼看他,半天才“哦”了声。
戈纪把灵力引出丹田,手指一转,缓缓灌入小师叔的命门。無虞功法不可急功躁进,输一股灵力,须得养几日,待与自身根骨互通互融了,方可再行下一步。
所幸小师叔内功被抽得一干二净,若有残留,纯正之气与妖魔之气在体内打作一团,倒真不好办了。
戈纪心想,他小师叔那么正派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在意识不清时被灌入魔气,不知该如何应对。
或许可以抹除记忆?
戈纪心一动。
把他以前的事都忘掉,包括这几年悲愤的、痛苦的、屈辱的,不堪的过往。就像喝过孟婆汤后初降人世的婴儿,记忆如一张白纸,全都重头来过。
这太好办了,易如反掌。他时常出入小师叔的识海,只需哪回动动手指头,便能将小师叔塑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那小师叔自己,他想遗忘吗?
戈纪抬起云微瘦削的下巴,弯着眼睛提问:“我是谁?”
“是戈——”
“不对,”戈纪摇头,“再想。”
云微张着嘴,似乎感到诧异,不明白哪里不对。
“是你男人。”戈纪替他答。
“哦。”云微点点头,蹙着眉记在心里。
戈纪噙着笑俯身来亲他,从眉间到鼻梁,再到抿住的嘴角,直亲得云微脸颊泛红、两手抵着把他往外推
“男人要睡你,天经地义。”他轻哼,“小师叔,把腿张开。”
情爱本是件快乐的事,不该被噩梦缠扰。如果实在介怀,那只愿你回想起来时,记忆里不全是屈辱和不堪,最起码,我也曾覆盖在你身上,一寸寸吻去污浊。
戈纪伸出手,盖住小师叔的眼睛,低头吻手背。
清晨,赵府炸开了锅。原因是出门买菜的伙计抄近路走了巷道,没成想看到自家姑爷躺在地上,一翻身,双目圆瞪,竟已死去多时!
这个插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赵财主一脸沉重来到后院,也没有耽误驱鬼事宜,抱拳拜了拜,叹气道:“府上出了意外,或恐惊扰诸位,还望海涵。恶鬼之事,就有劳诸位了。”
“嗐,你请我们来,好酒好肉招待着,事儿自然给你办得妥妥当当!赵大善人你只管忙自己的去,这边用不着你操心。”
戈纪闻声看过去,见那大师斜背桃木剑,怀揣阴阳镜,像是有些门道,便悄悄对小师叔道:“我不会捉鬼,咱们跟着他。”
云微偏过来脸,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天地间阴阳消长平衡,相互制约,自从魔血现世,魔族肆虐以来,鬼道渐渐衰败,而以驱鬼为主的茅山道士,也很快沦为众多修士中不起眼的一派。
赵财主虽有点闲钱,却远攀不上大门派,所以请来的都是下面小门小派的弟子,既然大家都不入流,那从茅山来的便如鹤立鸡群,地位一下子凸现出来。
是故戈纪即便想跟,也被众人挤到了后面。
入了山林,阴气陡然加重。据那道士说,须得趁正午阳气最盛时布好阵,再在午夜阴气最盛时引来恶鬼现身。
妖魔鬼怪同属阴邪之物,灭鬼的阵法必是至阳至刚,戈纪不能靠近,一靠近体内魔气就控制不住地乱窜。
他躲在树荫底下打坐,云微额头抵在他后肩头打瞌睡。
等阵法布好了,体内魔气排斥得更为厉害。他烦躁地捏碎了石头,弄醒小师叔:“我们到别处走走。”
他们离开时,后面有人出声提醒:“哎!还不知这恶鬼本事如何,你们别乱跑!”
另一人回他:“浑水摸鱼吃干饭的废物,喊他做甚!下场如何又与你我无关。”
戈纪置若未闻,牵着小师叔往山林深处走。
沿着涓涓细流而下,山涧逐渐宽阔开来,恰逢陡壁,水流哗啦坠落,形成两人高的瀑布。
周围水汽氤氲,沁凉怡人,戈纪就在池边坐下来,拉着小师叔要教他疏通经脉。
“阖眼,屏气凝神。”
云微依他所言,懵懵懂懂地运起掌。
“不对,灵力没动。”戈纪起身,蹲到背后握住他的手腕,纠正道:“幅度要打开,力度缓和平稳,怀中无形胜似有形。将灵力徐徐送往全身经脉,往复循环不休,须得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感。”
他教了一段,转过脸,发现小师叔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不像听懂的样子。
“……戈……纪。”
“嗯?”他弯起眼,低头与小师叔鼻尖相触,“怎么了?”
“天澜山……”
“想回天澜山是么?天澜山现在没有故人了,我懒得上去,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们再去瞧一瞧。”
云微突然紧蹙了眉,反手揪紧衣袖,神色极为痛苦,像是在忍受什么折磨。
这冷不丁的变故让戈纪慌了神,他不知所措,握着云微的肩头轻晃:“小师叔,小师叔!”
“滚——开!”云微突然爆发全力,一掌将戈纪拍出两丈远。
戈纪砸向石壁,摔到地面吐了口血。抬头见小师叔歪着身子要栽进池子,也顾不得右肩剧痛,他爬起来飞身扑去,搂着小师叔歪到怀里。
疼,疼得额头冒冷汗。
他从小怕疼,一直都没改变。
小师叔昏睡了过去,他单手探脉海,确认无恙后,就把他放在平坦光滑的石面上。
戈纪重新打坐,呼出一口气,用手挖出阻碍新骨生长的碎骨。
指甲破开血肉,他皱着眉,心想不止一根骨头断裂,由它慢慢长,可能要养三到五天。啧,有点麻烦。
他回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小师叔,思考片刻,握着手臂晃晃悠悠站起来。戈纪解开腰间的红绳,抛起那对小铃铛,罩出一方结界。
禁钟罩,他在寒渊捡来的小玩意,好用。
成魔有成魔的好处。修道者受了伤,须外敷内养静待痊愈,而他,直接捉来同为阴邪之物的精怪,便可以形补形。
戈纪怕疼,就慢慢在山林中搜罗。不知走出多远,天快要黑了。
西南方位有异动,他踩着刚化出妖丹不久的野兔精,扭头看去。
大约在布置阵法的地方,才堪堪日落,那边就要动手?不清楚,他撇撇嘴,转回来脸。
“啧,太弱。”他一脚踢开了瑟瑟发抖的灰毛兔。
再往前走一段,就到山坡背面了,戈纪握了握右手,肩头又泅湿一片衣裳。不行,妖丹还不够。
他站在石头上吹了会儿晚风,看着山崖将夕阳埋个一干二净,夜幕就降临了。
这座山林阴气重,却没什么大妖。他抱着胳膊往回走,心想,化用的妖丹还不够补这一路流的血,白费功夫。
身后突然掠起阴风,他骤然转身,眼睁睁看着一片人形似的黑雾席卷而来。
什么东西?
戈纪皱眉,跃上枝头站定,垂着眸与那双荧蓝色眼睛对视。
黑雾渐渐扩大,将四周都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这种黑沉寂无声,与山间的明月夜大相庭径。
有杀意袭来,戈纪跳下地面。地面却如黏稠的浆糊,粘住他脚底撕扯不开。很快,他感觉自己在往下陷。
“幻境?”戈纪喃喃自语,接着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恶鬼。”
他“蹭”地燃起火,黑雾如见阳光般迅速褪散。
域火在指尖跳跃,借着光,戈纪想仔细看看恶鬼的模样。
谁知突然凄厉一声嘶吼,地动山摇,黑雾竟汹涌撞来。戈纪身形微闪,退至老远。
他往后躲避,黑雾却陡然急转,直直朝左而去。
跑了。
戈纪站在原地沉思。他不懂恶鬼,无能为力。既没有妖丹也没有心脏,怎么杀?
思罢定神,抬脚,找回去的路。转身向左时,他突然蹙起眉。
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