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11、第 11 章

　　回榕城第二天韩溪雨被叫到了工作室。
　　她其实不常来工作室的办公点，加上有一点点路痴属性，绕着紫金大楼转了半天才找到入口。

　　工作室在十八楼，面对着一片人工湖，视野不错。
　　这个点是上班点，办公室里一半座位都是满的，翻资料的翻资料，看片的看片。

　　韩溪雨进去时脸上已经自然而然挂着笑，有人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她的话，她就会向对方打个招呼。

　　她是周渠的助理，这次周渠喊她过去，原本以为是要继续那个半道被分走的小甜剧剧本，结果周渠说：“这次跟组工作反馈不错，我这还有个剧，你也跟一下。”

　　韩溪雨对“工作反馈不错”的评价算不上意外，她自己也觉得一个多月的时间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坎坷。

　　但……她来工作室不久，小甜剧是她第一个参与的剧本，周渠说的“下个月还有个剧”自然又是她没参与过的剧本。
　　看着周渠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像是等她回复的理所当然的模样，韩溪雨觉得，也许“跟组编剧没参加过剧本”真的是正常操作。

　　她没对周渠的工作安排产生质疑，只问了一句：“什么剧？”
　　“沧海。”

　　《沧海》这部小说早些年就被买了版权，一早就传出了改编电视剧的消息，只不过一直没敲定演员才迟迟没有开拍。
　　现在定下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演员不久之前各凭一部大热剧积攒了一波人气，风头正盛，正需要一部潜力剧来稳定人气。
　　而投资方也需要年轻的流量演员来支撑起收视率，可谓一拍即合。

　　这些都是现在影视剧拍摄中的常规操作，让韩溪雨没想到的是，《沧海》的剧本竟然是关之照老师工作室接的。
　　当然并不是关之照老师亲自操刀，而是分给了一个在古装剧剧本方面很活跃的编剧。
　　韩溪雨不知道他的本名，工作室里大家都叫他张哥。

　　她虽然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病对自己的感情感知有问题，有时候却挺能察觉别人的情绪变化，从细微表情和语气语调各个方面。
　　总的来说，虽然很多人都客客气气叫一声张哥，对这位张哥实际上没有那么信服。

　　以前只是一种淡淡的感觉，没放在心上，在知道《沧海》的剧本是张哥写的之后，韩溪雨就去了解了一下他以往的作品，然后忽然就对办公室里奇怪的态度有了理解。

　　张哥入行十年，一直在古装剧领域耕耘，目前有七部编剧署名，这七部电视剧的评分平均数是4.6，没有一部超过及格线。
　　看到这个结果，韩溪雨对着手里的《沧海》剧本心情不由地就有些复杂。

　　原作是东方奇幻向的修仙小说，主要讲的是男主角的成长史兼与红颜知己的感情发展史，走的是打怪升级加一点悬疑解密的路线。
　　这种模式非常考验编剧对剧情的把控。

　　韩溪雨点开了张哥的几部作品，在评论栏草草翻了翻。
　　这些剧中，喷演员演技和喷剧情发展的评论各占半壁江山。

　　关于剧情的评价，无外乎“注水”“降智”“低能”“狗血”“玛丽苏”等等等，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
　　韩溪雨对着屏幕一会，选择关掉了页面。

　　周渠给她交代完事情之后特地说了一句，在这种大制作中，跟组编剧的作用微乎其微，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底层挂件。
　　让她看着办。

　　韩溪雨这个人特别擅长不为难自己。
　　她很懂得个人力量渺小，螳臂不能当车，所以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无论张哥这个剧本是承袭以往的水准还是有一番石破天惊的构思，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不可控就不必想，按规矩办事就行了。
　　她这样说服了自己。

　　在熬了个大通宵把剧本看完之后，韩溪雨随手把剧本扔到床里面去，卷起被子就准备补觉。
　　躺了一会觉得光线刺眼，又爬起来把窗帘给拉上。
　　重新躺下之后又觉得吵得很，爬起来摸出了丢在角落的耳塞，再次滚进了被子里。
　　为更好的防止光线和声音，顺便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昏暗的房间内，靠着窗子的大床上就只剩一张橘粉色的被子凹凸不平地横着。
　　在安静了一会之后，“嘭”的一声被子被两手掀开，一张气冲冲的脸露了出来。

　　“忍不了，忍不了。”韩溪雨一骨碌爬起来找手机，一边碎碎念着。

　　“小郑！听我说！”
　　她很少用这样激愤的语气。

　　海豹也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语气，立刻冒出头来：“你先说！”

　　默了很久，韩溪雨改用中指戳屏幕，狂气已经泄了半截：“熬了个通宵，我要睡了。”
　　剧本已经这样了，她在背后叽叽歪歪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点力气睡觉。

　　海豹十分不满：“大人，您睡觉还要特地通知我呢？”
　　剪刀手发出一个闷闷的表情包，接着说：“看了剧本，心里硌得慌。”

　　海豹：“说出来，我帮你按平它！”
　　剪刀手：“其实也没什么……”

　　海豹：“快说！扭扭捏捏的不像你。”
　　剪刀手：“《沧海》的剧情拍出来，可能不太理想。”

　　韩溪雨尽量含蓄又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海豹：“就这？剧情稀烂的古装剧年年跟批发似的，不差这一部。”
　　剪刀手：“……”

　　迟钝的海豹从这冰冷无情的六个点里明白了什么，隔了一会说：“你担心陈逢？”
　　剪刀手默默不语。

　　海豹狂笑：“我以为你是一时兴起追追星，几天就溜了，没想到你对他真的是情真意切啊。”
　　韩溪雨完全忽视这不伦不类的用词。

　　小郑的话说的不错，每年拍出来的烂剧看都看不过来，再来一部有什么分别呢？
　　但她看完剧本，确确实实想的是陈逢。

　　《沧海》的剧情已经不能用生硬来形容。
　　在打怪升级的五个关卡中，每一关男主角都要遭受一次迫害，掉落一次悬崖，受一次重伤，然后凭借着主角光环莫名其妙反杀。

　　而一众配角变成了跟着男主角跑东跑西的工具人，男二号的几场重戏草草铺垫草草收场，在一些跟主要剧情十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边缘角色上笔墨倒是下得多。

　　韩溪雨自认鉴赏水平不坏，以《沧海》目前的剧本，还是别拍的好。
　　这样的剧本，来个天才导演也不一定能救。

　　海豹笑过之后说：“你别想太多，他现在需要的是机会。就算最后拍出来是个烂剧，那也是机会。而且机会这东西，碰到金子想法设法也会发光。”

　　韩溪雨感觉被安慰到了，戳着中指慢慢打字：“你傻啊，是金子发光，不是机会发光。”
　　海豹大笑：“汉语顺序不影响理解嘛！你懂就行。”

　　过了一会，海豹又说：“我也有事跟你说。”
　　剪刀手作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海豹神神秘秘的：“嘿嘿，我找我老爹的助理，帮我混进了剧组。”
　　剪刀手：“什么位置？场务？”

　　海豹：“太苦了做不来。”
　　剪刀手：“化妆师？”

　　海豹：“技术还没到位。”
　　剪刀手：“总不能是女二号。”

　　海豹激动：“近了近了！”
　　剪刀手小心翼翼：“女主角？”
　　这种项目的女主角是说换就换的吗？

　　海豹继续激动：“女二号的妹妹！”
　　剪刀手：“……”

　　韩溪雨开始回想在几十万字的剧本里“女二号的妹妹”这个角色是不是真的出现过，最终翻出了一个剧情。

　　女二号修行归家，发现惨遭灭门，在地上翻动尸体时，叫了一句“妹妹”。

　　想起来以后，她发了一个纠结的表情包过去。
　　剪刀手：“我觉得以你的关系和长相，大可以混个女三号女四号。”

　　海豹：“重在参与嘛。”

　　《沧海》开机时已经进入五月。
　　韩溪雨混了个内场名额，准备去看个热闹。
　　在开机前一天，郑萝莉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明天有惊喜给她。

　　韩溪雨留了心，但直到开机仪式开始，也没见小郑有什么消息。
　　她站在人群外面，远远望着舞台。

　　几个主要演员已经换上了戏服，是戏里的门派弟子服，走的是很常见的简约风，白色打底，罩灰蓝色外衫，箭袖银靴，飒爽利落。
　　陈逢站在其中，在其他剧组人员上台的时候跟着鼓掌。

　　韩溪雨隔着人群呆呆地看了一会后，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小事。

　　陈逢鼓掌时格外认真，像是手有自己的想法，节奏欢快得很，而且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放下手的。
　　他没有抬头看人，只微微垂着视线，耳朵却是在认真听着。

　　韩溪雨拿出手机想拍个照片，手才举起来就有人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顺着力量前倾了一下，放下手机回头，就见到一张笑得格外灿烂的脸。

　　身高一六七的郑萝莉头戴一个儿童款米老鼠发圈，笑眯眯地说：“惊不惊喜？”

　　韩溪雨面无表情地说：“从迪士尼回来的？相比米老鼠，猫耳更适合你。”
　　小郑浑不在意自己的审美被挑挑拣拣，踮着脚往台上看：“你的陈逢呢？让我瞅瞅！”

　　韩溪雨默默收回了手机。
　　一边的郑萝莉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笑得跟只猫一样：“你刚刚，是要偷拍他？”
　　韩溪雨抿着嘴不回答。

　　小郑哈哈大笑，笑得比她发的表情包还狂，引得好几个人往这边看过来。
　　不知为什么，以这个距离，台上是不可能听到这边的声音的，陈逢却忽然隔着人群看过来，和韩溪雨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