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12、第 12 章

　　风和日丽下，韩溪雨伸出手，微微曲着手指，冲陈逢挥了挥。
　　台上正巧有工作人员过来说话，挡在两人的视线之间。
　　等工作人员走开后，陈逢手里拿着从摄像机上揭下来的红绸。

　　郑萝莉此时已经锁定了台上的人，双手捧心、睁着双星星眼，十分激动：“果然真人更帅！啊啊啊啊我能不能去要个签名？”
　　“等你杀青的时候让他们帮你签一个。”

　　听到杀青两字小郑想起来没问的事：“剧本真有那么糟糕？”
　　韩溪雨的目光仍然流连在台上，上面正在放礼花，飘飘洒洒的看着很热闹。
　　“也不能说是糟糕，得看从哪个角度来说。”

　　“卖什么关子！糟糕就是糟糕，还看什么角度？”
　　“这是一个专业的问题，从编剧和观众的角度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好了你别说了，我帮你总结，就是在观众眼里，这会是一部糟糕的剧。”

　　韩溪雨转头看向小郑，表情很正经，摇头说：“从剧本到成剧，中间还有百八十道工序，谁能保证最终不会梦笔生花呢。”

　　郑萝莉知道韩溪雨跟组的事情，问：“你是要下手大改了？”
　　韩溪雨继续摇头，逐条分析：“第一，上头指示，我这次是纯当挂件来的；第二，边拍边改的话除非是经验丰富的天才，不然只会比现在的更烂；第三，这明显是一部捧男女主的剧，剧本虽然……就那个样子吧，但里面加了一些现在的热门要素，观众大概喜欢看这种吧。”

　　小郑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得出结论：“所以你就决定躺平了？”
　　韩溪雨摊手：“不然呢？勉强做一条活鱼然后被盐打日晒吗？”

　　“有道理。”小郑肯定。
　　不一会儿小郑反应过来：“所以这部剧到底糟糕不糟糕？”

　　韩溪雨露出看憨憨的表情：“这是一个专业的问题，从……”
　　小郑告饶：“停停停！你是复读机吗？”

　　韩溪雨笑：“我是个讲道理的复读机。”
　　郑萝莉堵上耳朵：“我不听。”

　　望了一会台上后又说：“我是不是也该上去？毕竟也是演员之一，这样还能近距离看帅哥美女！”
　　“也行。”韩溪雨点头，“顺便再帮我要个签名。”

　　“你都跟他合作第二部戏了，连个签名都没要到？有你这么没用的粉丝吗？”小郑满心不可思议，表情十分夸张。
　　“没用的粉丝”韩溪雨哼哼：“没想起来。”

　　她没说最开始被陈逢拒绝的事。本来她就不是一般的追星心理，对签名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也就单纯跟着小郑起哄而已。
　　小郑觉得自己的“追星入门辅导”做得很不到位。

　　正式开始拍摄之后，韩溪雨果不其然很闲，每天对对通告就完事了。
　　当然，她人还是泡在剧组里。
　　毕竟，看剧本从文字变成画面，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件有趣的事情。

　　可惜，没过两天，事情的发展还是往麻烦的方向去了。
　　半夜三更导演一个电话把她叫起来，让她修一下某一段剧情的逻辑。

　　韩溪雨极其不擅长熬夜，半夜接到电话时眼睛都睁不开，脑子也不清醒，迷迷糊糊问了句：“为什么？”
　　导演那边“哐当”一声像是拍了桌子：“让你修就修！要赶今早的拍摄！”
　　最后韩溪雨灌了杯咖啡，把台灯调到最亮，对着加了扉页的剧本努力睁着眼睛。

　　让她不得不半夜干活的原因很简单，她在上个剧组已经遇到过了。
　　上次是女二号，这次是男主角。

　　男主角那边为什么会或者说为什么能修改剧本韩溪雨并不清楚，但他们修完男主角的戏份却不善后，导致这一段的逻辑和细节不通顺。
　　韩溪雨作为底层挂件，就被赶鸭子上架，得在开拍前尽量修好。
　　当然最终到底好不好，还得导演说了算。

　　在凌晨勉强交稿之后，韩溪雨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裹着被子在沙发上补了会觉，六点的闹钟一响她差点从沙发上惊到地上去。
　　洗漱之后往包里塞了点吃的就往集合点赶，接着又在车上补了会觉。

　　老实说，忙了大半夜她有想过今天偷个懒，但——鉴于还没摸准这个导演的行事风格，她还是坚持到了剧组。

　　相安无事地拍了两场，韩溪雨一直坐在一边偷偷打呵欠，打得眼泪直流，却还时不时记得往镜头监视器那边瞄一眼。

　　导演在给男主角讲戏。
　　韩溪雨听到了几句，想起来了是哪段剧情。

　　《沧海》的男主角并非修行世家出身，却从小就有个修行梦。
　　在拜入第一宗门之后，刻苦修炼。在机缘的加持下，修行速度势不可当。

　　身为男主，必然不是普普通通一帆风顺的命运安排。
　　在男主刚刚成年时，因为宗门规矩需要独自下山历练一月，谁知刚下山就住进了黑店。

　　韩溪雨记得当时看剧本的时候还吐槽了一句，什么样的黑店敢开在天下第一宗门的脚下？
　　反正这个嚣张的店主就是开了。

　　男主进店后，来了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招呼他。
　　是的，这家的店小二是个姑娘。

　　男主在与世隔绝的山上修行多年，没有一眼分辨出小姑娘的不妥，但半夜有人在他房内墙纸上戳洞吹迷药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无声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把人抓了个正着。

　　导演给男主角讲的就是这场戏。
　　这场戏有个改动。

　　修改之前的剧本里，男主在从哆哆嗦嗦的小姑娘嘴里问出同伙之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小姑娘给打昏了，然后独自去追同伙。

　　修改之后，男主没忍心痛打小姑娘，而是拎着她一起去找隐藏的同伙，找到之后就把小姑娘放了。

　　乍看之下剧情变动不大，只是增加了一点小演员的拍摄时间。
　　然而这一点变动里，男主角的性格跟他的原本设定发生了偏离。

　　男主角在剧情一开始，是个利己主义者，凡事都往方便自己的方向去做。简单来说，直接打昏小姑娘是他的行事风格。
　　这一个小剧情改动，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偏差。

　　韩溪雨大概理解这种改动，年轻观众哪会喜欢这种粗糙的男主角呢？
　　即使是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也要在一些地方沾一些反差的温柔属性之类。

　　直接敲打小姑娘显然不是一般的男主角该做的事，尤其是敲打一个被逼迫的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这一点修改在情理之中，只是跟后面男主角对付黑店主谋天差地别的态度有一点违和感，韩溪雨半夜奋斗，就是修的这违和感。

　　导演跟男主角讲的好像是又微调了什么。
　　男主角对着剧本听着，也没说话，最后在导演问的时候才应了一声。

　　韩溪雨看电视剧的时候不太注意演员，这个男主角现在大热，微博上随便刷刷都有他的消息。
　　在铺天盖地的消息轰炸下，她认得他的脸，但不太记得名字。

　　说出来还真有点离谱，她在这个剧组混好几天了，还不知道主演的名字。
　　工作人员都是哥姐的叫，更让她没什么印象。

　　为了消除一下困意，她坐在小板凳上摸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去搜《沧海》的消息。
　　从路透里知道男主演叫邱纾默，不是常见字，难怪她没记性。

　　韩溪雨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抱着膝盖看手机上点开的关于男主演的消息。
　　困意没消退，五感反应都有点慢。在感觉身边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时候，她慢吞吞顺着声音的方向去看。

　　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逢，你怎么在这里？”
　　穿着戏服的陈逢站在她身边，低着头看她。

　　韩溪雨觉得陈逢的表情有点奇怪。
　　他们虽然认识不久，但陈逢一向是温和有礼的，大约就像所谓的君子和绅士，且很爱笑，没有过这样好像发呆又好像失落的表情。

　　陈逢没说话。
　　韩溪雨觉得这样说话的角度不合适，想要站起来，结果忘了自己睡眠不足又有低血糖的毛病，刚一站起就眼前一白，人也站不稳，分不清往哪倒去。

　　一只手掌拦在她后背，停住了她要摔倒的姿势，然后将她轻轻扶正。
　　韩溪雨支着额头，一边揉一边说：“谢谢。”
　　她还是晕得很，但刚倒一次，现在不敢动，就这么巴巴地站着，还有点不太稳当。

　　而后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没睡好就多休息一下。”低低的声音，好像幽幽的静水。
　　陈逢捞过一边没人坐的躺椅，扶着韩溪雨的肩膀把她放进了躺椅里。

　　韩溪雨顺着力道靠着靠背，看了陈逢一会后，忽然半直起身，摸了小板凳放到陈逢旁边，还拍了拍。
　　这个请人坐的动作由于她此时的姿势，看着分外好笑。

　　陈逢被她认真的神情和不搭调的动作逗笑了，也顺着她坐了下来。
　　见他坐下来后韩溪雨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逢和她坐在侧面相对的位置，不面对她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侧脸。
　　线条格外漂亮舒服，韩溪雨顿时觉得心情都好了几分。

　　“在这里当然是拍戏呀。”陈逢望向正在进行拍摄的场地中，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韩溪雨觉得陈逢这回答是在故意逗她，她的意思明明是“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找我做什么”。
　　她没追问，陈逢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拍摄进行。

　　韩溪雨把手机装进口袋，实在是没熬住，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完全的安静。

　　她睁开眼睛。
　　应该是换了个拍摄场地，四周只剩下一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道具，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陈逢坐在一边，低头翻看着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