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17、第 17 章

　　陈逢笑而不语。
　　摊主很快把一碗小馄饨端上来，奶白色的汤底上飘着小虾米和碧绿的葱碎，馄饨个小皮薄，软软的一层几乎浮在汤面上。

　　韩溪雨瞅瞅手里的筷子，果断换成了汤匙。
　　小馄饨和着汤一起滑进食道，热意和鲜香冲击着大脑皮层。

　　“不然你也点一份？反正这一份也不多。”她好心地劝道。
　　陈逢摇头：“下次。”

　　美食在前都劝不动，韩溪雨遗憾地放弃，开始小口喝汤。
　　她平常不怎么吃饺子馄饨一类，只是今夜气氛格外暖洋洋，特别适合热气腾腾的一碗。

　　安安静静地喝完汤后，韩溪雨放下汤匙，看看左右已经快要坐满，于是站起来准备离开。
　　陈逢随着她一起。

　　两人并排走在彩色地砖铺就的人行小道上，韩溪雨吃饱喝足，心情舒畅，但没忘记自己的问题：“你找我干嘛？总不会真的是来看我吃饭的吧。”

　　“为什么不会？”陈逢反问。
　　这个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一般人都不会。韩溪雨觉得陈逢不是明知故问的人，他找她吃饭肯定是有其他事。

　　果然陈逢自己接了自己的问题：“一半一半。”
　　“……”

　　“想问你，为什么想让我找个女朋友。”
　　低沉的声音被融进夜色里，听得很清晰。

　　韩溪雨没想到隔天还能被算账，果然当时装傻的理由没能把陈逢敷衍过去。

　　她此时也想到了这件事的盲点，一般异性问这种问题，不是想成为你的闺蜜就是想成为你的女朋友。
　　虽然很容易造成误会，但两个都不是她的本意。

　　在想着怎么用更好的理由把陈逢说服的期间，韩溪雨顺便又反思了下自己偶尔冲动的性格。
　　冲动和熬夜一样要不得。
　　熬夜使人疲惫，冲动使人疲于善后。

　　为了良心上过得去，她还得想个既不算欺骗陈逢、又能说服他的理由。
　　难。

　　她没立刻回答，陈逢也不催促，就这么边慢慢走边等。
　　从人声鼎沸走到僻静小路，四下都静了下来，只剩等待的意味。

　　韩溪雨不善于说谎，也不喜欢说谎，如果是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宁愿不说话。
　　此时不说点什么显然是不行，想了很久，还是只能采用迂回战术。

　　“你知道，也是有这样的粉丝，既会操心事业，也操心感情。古语有云，先修身后齐家。你的演技很好，以后继续精进就行，这算是修身。既然已经修身，下一步自然是要齐家。我关心一下你的齐家进度，这也是正常的，身为粉丝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我心里安定。”
　　韩溪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大脑有它自己的思考方式。

　　她给大脑命令嘴巴说出的这一段话打分75，良好的水准。
　　话是有道理的模棱两可的话，里面她所扮演的粉丝角色的心理是真的。她关心陈逢，其实是在关心她自己。

　　陈逢还是没说话，搞得韩溪雨有点变紧张，短时间里可没办法再想一个这么充分的理由了。
　　手指头不由捏住了手心，嘴巴也抿得有些发酸。

　　“那你对每个喜欢的演员都会这么问么？”
　　“啊？”在短暂的茫然过后，韩溪雨差点举手发誓，“我不喜欢别的演员，我只喜欢你！”

　　死忠粉！就是死忠粉！韩溪雨又给自己贴了一个新标签。
　　她这么真诚，陈逢肯定能理解吧。
　　理解，然后跳过这个话题。

　　有一声很轻的笑声掠过耳边，轻到韩溪雨以为是错觉。
　　身边只有陈逢，她不由转头看他。

　　在昏黄与暗夜交织的颜色下，只能看到一个侧影，被微光细细描绘，漂亮得像虚幻一般。
　　世间万千浮华，人类习惯吵闹，唯有这一刻的影子，落入她心中。

　　真好啊。
　　陈逢今日约她出来吃饭，真是太好了。

　　“韩溪雨。”
　　“嗯？”
　　“你真的是我的粉丝吗？”
　　从侧面也能看出陈逢是在笑着，声音里状似含着几丝不解。

　　韩溪雨一被质疑，立刻真的举手要发誓，话还没出口，又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她一开始借着粉丝身份接近陈逢，虽然算不上作假，但她后来也确认过，自己不算是一般意义上的粉丝。
　　此时去特意肯定自己的粉丝身份，也不算说谎吧？

　　“那得看粉丝怎么定义，我觉得我对你，不单纯是粉丝的心理。”韩溪雨最终选择实话实说。
　　说实话比说谎话快乐多了。

　　“韩溪雨。”陈逢又用那样低沉的仿佛日落暮霭一般沉稳而安定的嗓音叫她的名字，“你难道不觉得……”

　　“觉得什么？”
　　“你说的话，很像是表白。”

　　表白这个词还真是特别的耳熟！
　　韩溪雨开始不流利地辩解：“你说是表白也没有错，表白么，它的本意只是解释说明的意思，虽然在实际运用中大家都把它用作男女之间喜欢之类的表白，但我现在用的是它的本意。”
　　大脑又开始了它自己的思索，嘴巴越说越顺畅，“当然你叫我杠精我也不介意。”

　　陈逢准确地掐住了杠精话里的漏洞：“我并不是单指表白这个词，是指你话里的意思。”
　　杠精头都被打歪。

　　“我……”韩溪雨绞尽脑汁，“我可能，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粉丝。”
　　在这显得特别没有诚意的话后面又马上追加一句，“你不喜欢的话没关系，我已经改掉了，以后我就是一个单纯的事业粉！”

　　韩溪雨感觉到陈逢的脚步明显地顿了一下，又走了几步之后直接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又说错什么话了？这次也没有冲动啊。

　　“韩溪雨。”
　　每次陈逢喊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听，但现在听到，只觉得有点紧张。

　　陈逢问：“今天开心吗？”
　　韩溪雨“啊”一声，老实回答：“开心。”

　　前面不远是剧组安排的酒店，这是最后一段小路。树影婆娑，安静清疏。

　　“那就这样下去好了，不用改变。”陈逢说。
　　“哦。”韩溪雨脸上有一点茫然，没太弄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默默应下。

　　现在这情况，还是顺着点陈逢比较好，不然再来一番灵魂发问，可太难招架了。

　　说来也怪，在私下聊天方面她自觉一向挺伶牙俐齿的，一面对陈逢好像就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还是她心思不纯的错。
　　想利用别人，活该被拿捏！韩溪雨自己嫌弃了自己一番。

　　陈逢说“不用改变”好像是并不嫌弃她，但韩溪雨本人极有自觉性，不好的地方当然要改，明天就改！

　　信誓旦旦的韩溪雨执行得相当彻底，并且为做足“身为一个单纯的事业粉该怎么做”的功课向小郑虚心求教。

　　郑萝莉重拾追星前辈身份心觉甚慰，韩溪雨为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事业粉也心觉甚慰。

　　根据小郑的理念，韩溪雨很快形成了一套“事业粉准则”。

　　比如——
　　每天临睡前刷五分钟微博。
　　签了经纪公司后陈逢也慢慢有了一些营业消息。韩溪雨没找到陈逢本人的微博，只关注了朔风娱乐和《沧海》剧组相关的几个号。
　　如果刷到关于陈逢的微博就默默点个赞，这是简单又便利地做数据。

　　又比如——
　　某日收工，时间不晚，陈逢终于找到机会拦住韩溪雨：“天气不错，一起散个步？”
　　韩溪雨：“不，我还要回去看剧本，你也回去准备一下明天的拍摄比较好。”
　　这是时刻不忘提醒演员搞事业。

　　韩溪雨觉得自己做得不错，虽然比不上其他专业的追星粉丝，但她已经尽量做好。

　　这样下去，只要等着陈逢杀青、等着剧过审定档、再等陈逢进下一个剧组，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剧可看，一切近乎完美！

　　本该是这样的才对。
　　但，事情的发展好像总不是那么如人意。她的合格事业粉还没做几天，就有了失败的预兆。

　　陈逢是个特别认真专注的人，在剧组时除了走戏和正式开拍，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地看剧本或者是坐在一边休息。
　　以韩溪雨的工作，除了有些拍摄场景临时要调整剧本、导演喊她一起讨论外，在剧组时跟陈逢几乎不会有另外交流的机会。

　　作为一个事业粉，韩溪雨觉得这一切都很好。
　　只是有几次收工得早，陈逢过来找她，无一例外都被她以“搞事业要紧”拒绝了。

　　一开始陈逢什么都没说地接受了她的提议。
　　第二次则有些意外和犹豫，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操心自己事业的粉丝。
　　第三次时就明显地犹豫了，望了她好一会儿才点头。

　　韩溪雨莫名觉得被粉丝强烈督促搞事业、连下班时间也不放过的陈逢在离开时，背影有点落寞。
　　她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格了，毕竟做什么都要劳逸结合。

　　等到陈逢第四次在收工后来找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督促搞事业时，就听陈逢说：“关于明天拍摄的剧本里几个场景，我有点问题想跟你聊一下。”

　　韩溪雨“哦”了一声，被陈逢捎带着去吃了晚饭。

　　她在吃饭方面不怎么挑剔，并且习惯吃曾经吃过且觉得好吃的，所以正当她想再点一碗小馄饨时，陈逢说：“别人给我推荐的这家煎饺，刚出锅的，特别酥脆，你尝尝？”

　　有着前几次和陈逢吃饭的经验，她对他推荐的东西十分信任，当即就点了份煎饺。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
　　这煎饺馅是素菜，味道很鲜，裹着滚过油花炸得金黄的薄皮，一口下去简直要爆汁似的。

　　韩溪雨吃得嘴巴沾一层油花，像涂了浅粉的唇膏，亮得很。
　　一份煎饺量很足，陈逢又坚决不肯多吃晚饭，到最后她吃到差点打饱嗝。

　　等消食得差不多时，两人已经回到酒店，韩溪雨才想起来问：“明天的剧本有什么问题？”

　　陈逢按下韩溪雨所在楼层的电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怎么一门心思想着工作？太晚了，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韩溪雨确实有点犯困，大脑开始变得迟缓，迟钝地点了点头：“好，明天再说。”
　　等到她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不对时，已经躺在床上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