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16、第 16 章

　　在小小戏耍了陈逢一下后，韩溪雨听着他一副没法拿她怎么办的语气，愉快地挂断了语音。
　　微调了一下剧本就发给了导演，然后迅速地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

　　因为平常就作息良好，即使困意不明显，她也能很快入睡。
　　这一天也同样，只是快醒的时候，做了个奇怪的梦。

　　一只头戴草帽的兔子，从一个城堡里得到了一颗胡萝卜种子。

　　兔子回到自己的菜园子，把种子种了下去。
　　每天给种子浇水、晒太阳，还弄了一个迷你稻草人插在种子旁边。

　　兔子每天“快发芽快发芽”地念，终于有一天，小芽儿破土而出。

　　兔子开心地蹦起来，更勤快地浇水捉虫，又开始念“快长大快长大”。
　　小芽儿很快长大，长出了红红胖胖的根茎。
　　兔子又念叨“快成熟快成熟”。

　　韩溪雨被吵得不行，终于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叶子指着兔子大骂：“兔子精，你安静一点！”
　　兔子脱下它的太阳帽，露出一对长耳朵，很委屈地说：“韩溪雨，你怎么这么凶。”

　　胡萝卜韩溪雨很不可思议：“陈逢，你怎么变成了兔子？”
　　兔子陈逢说：“谁叫你在种子壳里不肯出来，我要把你种出来。”

　　胡萝卜韩溪雨双叶抱胸：“我不出来！除非你叫我一声爸爸！”
　　兔子陈逢草帽掉地上。

　　然后韩溪雨醒了，没有等到兔子陈逢的回复。
　　醒来之后她捶床笑了半天。

　　梦这个东西可真奇妙。
　　从很多年前开始韩溪雨就惯常做梦，虽然人们总爱说梦是相反的，其实以她丰富的做梦经验来说，梦是现实的另一种表现，她做的许多梦几乎都能在生活中有所对应，只是梦里形态各异。
　　但今天这个梦，还真有点奇怪，也许是因为她昨天闹了陈逢一回。

　　韩溪雨心情颇好地起床，开窗通风时见楼下的小花园里有人在运动。
　　穿着白色的运动服，看不清脸。

　　这时候才不到六点，这么早就起来做运动，韩溪雨深深觉得佩服。
　　她虽然起得也挺早，但是个运动绝缘体，上两层楼梯都要气喘一下。

　　趴在窗户边看了两眼后，韩溪雨就去洗漱了，顺便烧了点热水。
　　在她离开床边时，楼下运动的人似乎是感应到了视线，抬头遥遥望了一下。

　　这一天的拍摄很顺利，导演和助导都没再找过韩溪雨。
　　她在休息区呆了大半天，没怎么去看拍摄场地，而是在思考一件事——那个她说的、能一鸣惊人流传千古的剧本。

　　话是夸张了点，要做的事却是真的，而且已经构思了不短的时间。

　　这大概就是艺术从业者的梦想和自尊，总想着在这一行能有所作为，想着自己的作品能被许多人看到，收到评价、喜欢或者厌恶。
　　这是一种奇妙的共享。

　　创作者与作品的关系，作品与观众的关系。当作品成为作品之后，就不再受创作者所控。
　　观众可以对作品加入许多自己的理解，或者与创作者产生共鸣，或者发现连创作者也不知晓的东西。

　　韩溪雨喜欢这样的共享，好似素不相识的人们被连结起来，一起倾听雷鸣和蝉鸣。
　　他们可能听懂了声音里藏着的思想与感情。

　　光是想想就该是件令人喜悦的事情。

　　以她目前正在跟组的情况，其实不宜去分心思考虑另一个剧本。
　　只是她有点怕，怕来不及了。

　　进工作室不久，她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不足。所谓因病想转战正剧的想法太可笑，明明正剧比小甜剧更需要纤细的感情。

　　如果她的病不能好转，总有一天会没办法继续做一个编剧，她要在那之前，向自己的梦想努力一把。

　　但她并不是个有意志力的人，也不是那么追求完美的人，且天赋实在有限，所以她给自己降低了要求。

　　不必一鸣惊人，不必流传千古，只要自己满意就好，只要自己没有遗憾就好。
　　而说给陈逢听的，是个没有恶意的玩笑。

　　韩溪雨的第一个作品是个普通的恋爱剧本，是她刚进大学时就开始构思的故事。
　　构思的起源很简单，某一天某一刻，有个念头或者感觉一闪而过，成了故事开始的模样。

　　她写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爱情故事。

　　中学时蒙昧不清的感情，被对学业的追求淹没，而他们看到了彼此努力的身影。
　　那种无畏纯粹的模样，此后一直留在心中。

　　后来他们又相逢，当初未成形的、被隐藏的感情开始复苏。
　　即所谓，世界千帆过，你仍在我心中，保留着最初的模样。
　　无论是你，还是铭记你的我，都是最好的。

　　几年过去，兴许是因为全然浸泡在恋爱剧本里，韩溪雨感觉到了一点无聊，所以这个正在构思的剧本，她想写点其他的。

　　其他的究竟是什么还说不清，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人设的影子。
　　而故事往往都是这样开始的。

　　从一个人设，延伸出一个故事。
　　在延伸的过程中，一切变得渐渐清晰。

　　导演一喊收工，韩溪雨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眼也没有多看地回了酒店。

　　由于一边还在思考着剧本的事，被凳子绊了一下，但她在这种小小小事上运气一向不错，虽然经常在走路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着，却从来没有摔倒过，所以这次她也是看都不看那绊人的凳子，继续半低着头往前走。

　　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被一结束拍摄就四处找她的陈逢尽收眼底，在看到她被绊得前倾的时候，下意识地朝那边伸出了手。

　　结果那个轻盈的身影非常熟练地用一只脚稳住了身体，然后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连嫌弃都不嫌弃一下碍事的凳子，依然保持着在想什么的表情。

　　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陈逢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地，觉得很有点可爱的意思。

　　助理小刘这时候过来找他，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一脸火急火燎。
　　“逢哥，笙姐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笙姐是陈逢的经纪人。

　　《沧海》剧版由朔风娱乐出品。
　　朔风娱乐在七八年前曾经出过好几部火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风头一时无两，捧红的男女演员们至今还在娱乐圈一线活跃着。

　　不过这两年娱乐圈换代实在太快，朔风娱乐的发展明显变得平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过热播电视剧。
　　在旗下知名艺人不断解约之后，朔风娱乐开始一批又一批地签新人，期望着哪一天能再造当年盛势。

　　陈逢就是前段时间才签进来的，跟他同期的还有两个男演员和一个女歌手。
　　四个人被同一个经纪人管着，叫叶笙。

　　叶笙找他是为了一个通告。
　　有个访谈节目准备邀请一些入行不久的艺人，对着镜头跟主持人一起聊一些话题。

　　这节目做了几期，或许是因为请的都是一些娱乐圈小透明，一直没什么人气，但对新人来说，总是一个曝光渠道。

　　叶笙这边有两个名额，准备给到正在拍戏的陈逢和另一个同期男演员。
　　两个人现在都接了朔风娱乐自家的剧，参加这个节目既能给自己加点曝光，说不定还能给剧带来点话题。

　　陈逢接受了经纪人的安排，然后由叶笙那边跟剧组沟通。幸而接下来几天拍摄任务都不怎么重，请假没什么问题。
　　处理好这事后陈逢换上常服，跟助理小刘招呼一声下班就回酒店去了。

　　拍摄现场离酒店还有一段距离，步行大概要半个小时。
　　现在时间还不到七点，有几个夜宵摊已经出来了，滋啦啦地散播着香气。

　　陈逢边走边发消息。
　　喵喵头：“今天天气好，考虑加餐么？”
　　剪刀手很快冒出来：“今天阴天。加。”
　　言简意赅。

　　韩溪雨出来得很快。
　　中午吃的剧组盒饭，有个菜她不怎么喜欢，最后吃得不多，但一下午也没觉得饿。
　　收工之后一直往酒店走，进大厅的时候才发现肚子在叫，结果刚好收到陈逢的消息。

　　白杨大道一边挤满了小摊车位，路灯从斜后方稳稳照下来，衬着腾腾热气，有一股子热闹温暖的味道。

　　“陈逢。”韩溪雨向着站在路尽头的人小跑过去。
　　灯光下的两道影子愈来愈近。

　　陈逢回过头来，见到一个奔向自己的身影，默了一默，说道：“韩溪雨，你穿白色的时候戴两个兔耳朵就会变成一只真兔子。”

　　韩溪雨微微喘一口气停下来，很好奇：“什么兔子？”
　　她的身体还在因小跑泛着一点热，大脑也没有转过来，这个好奇的模样显得格外真诚，丝毫不顾这句话是多么地不寻常。

　　陈逢稍稍前倾了身体，“嗯”了一声后，一本正经地说：“一种特别可爱的生物，全身雪白，长着两个长耳朵，蹦蹦跳跳。”

　　韩溪雨点头，恍然大悟似的：“红烧还特别好吃！”
　　“……”陈逢顿了一下，跟着点头，“对，红烧还特别好吃。”

　　韩溪雨往夜宵摊那边走：“看看吃什么。”
　　陈逢没说话，在她点了一碗小馄饨后才说：“我吃过晚饭了。”

　　“啊”韩溪雨短促地发出一个疑问音，掰一次性筷子的手停了下来。

　　陈逢说：“拍戏期间晚餐只吃蔬菜和水果，已经在剧组吃好了。”
　　“哦。那你是特地来看我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