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4、第 4 章

　　明显是来不及了。
　　失算啊。

　　哀叹一声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的这句话很明显是有语境的。陈逢肯定看得出来，刚看到的时候也许会惊讶一下，但仔细想想就该知道是发错了。

　　韩溪雨不混粉丝圈，不过平常跟追星女孩小郑聊多了，一些圈子里的惯用词她还是知道的。
　　她把这个语境稍微扩大了一点，梳理了下见到陈逢之后的事。
　　然后被结论震惊得彻底瘫倒在床上。

　　她，以一个粉丝的身份去求陈逢的签名，结果被拒绝。
　　也说不上是拒绝，总之是没有答应然后也没了下文。

　　粉丝这种存在，喜好通常不定。陈逢拒绝了她，其实就暗指了她该放弃他，去喜欢别的人。

　　她什么都不说，递了一块糖就走。在思索一阵之后给了陈逢一句振聋发聩的回复——我就喜欢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一番梳理后，韩溪雨觉得彻底完了。
　　陈逢要是个没退圈的演员的话，说不定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私生。

　　瘫了两分钟，韩溪雨严肃着一张脸重新打开手机，四两拨千斤：“不好意思，发错消息了，请忽略。”

　　没过多久，陈逢发过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包。
　　好，解决了，果然这世上没什么解释不清的误会。

　　韩溪雨没把这件半糊的事放在心上，不然容易纠结。
　　点了外卖没多久，工作群里跳出艾特她的消息。

　　她进的编剧工作室在圈内颇有名气。
　　关之照老师本就是有名的编剧，多部口碑作品傍身，前几年更是出了一部口碑热度双爆的现实向作品，彻底奠定了在业内的地位。

　　团队扩了后，能分出的人手多了，考虑到现在的电视剧市场，每年也会接几个恋爱偶像剧本，给一些资历比较浅的编剧练手。

　　前两天韩溪雨才接到一个小甜文剧本改编的活，现在正在做前期准备工作。
　　对于还是在小甜文里打转的事，她已经用“过渡阶段”说服了自己。

　　工作群里周渠找她，让她在下周三之前把改编大纲交上去。
　　比了个OK的手势后，韩溪雨开始头疼。

　　她已经把原作读了三遍，理了个故事大纲和人物说明——每一条不超过一百字。
　　写得这么简单的理由？理由就是这个小甜文就是个小甜文，什么也没有。
　　情节简单全是糖，人物简单就是苏，苏得有时候令人头皮发麻。

　　韩溪雨以前也爱看甜剧，只是现在加上这病，看甜剧如同嚼蜡。
　　撇开个人感受，按部就班地整了整大纲后，半个下午就过去了。

　　吃完的外卖盒还在房间内，即使袋子系得紧，也从缝隙中飘出一点余味来。
　　韩溪雨踩着拖鞋把垃圾收拾了，简单分类后提着两个袋子出了门。

　　这个小区绿植覆盖率高，十分僻静，很适合午后散步。韩溪雨在几条小路上溜达一圈后，才慢悠悠走回去。
　　边上楼梯边摸口袋，从左边摸到右边，摸了两头空。
　　脚步不由停了下来，把两个口袋内层都给翻了出来，除了一张餐巾纸，空空如也。
　　钥匙呢？

　　韩溪雨站在楼梯旁，处于呆滞状态。
　　她出门丢垃圾的时候一向不带手机，现在连钥匙也忘带了……

　　外间还余一点阳光能透进楼道，楼道外的小路对面正是一颗茂盛的银杏，被风吹得哗哗抖叶子。
　　没有手机，身无分文，脚踩拖鞋，这状况……

　　韩溪雨下楼绕到房子背后的阳台，盘算着从这里借着管道爬上去有几级风险。
　　她一边仰头端详着管道一边摩拳擦掌，嘴里还碎碎念，忽然听到“哄啦”一下玻璃门打开的声音，然后和一张探出阳台的脸对上了。

　　就这么不合时宜的相见时机，韩溪雨仍产生了短暂的感慨。
　　这个人忽然出现的时候，她的整个视野都像是亮了起来。

　　陈逢看着她正往管道伸手的动作，三分意外三分愣三分呆：“你……”犹豫了下措辞，“怎么了？”

　　这可能就是社死现场吧。
　　韩溪雨颤抖着放下手，觉得自己说不出“啊天气很好想爬爬管道运动运动”这种匪夷所思的话，最终选择老实交代：“没带钥匙。”

　　被陈逢请进家门的时候，韩溪雨已经把大脑放空了。
　　只要她不尴尬，就没人会觉得尴尬。

　　陈逢领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韩溪雨捧着杯子，咕噜噜转着眼珠打量着客厅。

　　除了她坐的这个沙发和面前的一张琉璃桌，客厅里几乎没有别的陈设，只有靠近阳台的柜子一角堆着几件健身器材。

　　“你的阳台里面锁住了吗？”陈逢问。
　　韩溪雨一愣，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仔细想了想：“没锁。”
　　她今天把让让安置到阳台上了，后来也就没上锁。

　　陈逢点点头，走到了阳台上。
　　韩溪雨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

　　这栋楼里并列的两户格局相似，阳台是相连的，只是为了尽可能保证隐私，阳台之间隔得有点远。
　　陈逢在阳台边站着，似乎在估摸着距离。

　　韩溪雨心里有了个想法，但不太敢信，所以问出口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点抖：“你想……跳过去？”

　　两个阳台之间少说也有两米，除了两个阳台边，什么能踩着借力的东西都没有。
　　三楼虽然不高，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可面前的人只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不行！”韩溪雨发誓自己从没有对别人这么大声过。

　　陈逢转过身来看她，安慰地笑着：“没事。”
　　然后在韩溪雨的错愕中，一脚踩上了阳台边沿。
　　他本身就高，踩在阳台上更像是一株挺拔的松，稳稳当当，似乎身侧的悬空根本不存在。

　　韩溪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小跑两步后用力踩了一下这一边的阳台，借着加速度落在了对面，落下的瞬间扶住了檐顶，在站稳后一跃到了阳台里面。
　　整套动作两秒不到，短暂得连心跳都跳不了几下，却怦怦的，似乎在大脑里形成了回响。

　　“是不是很简单。”
　　陈逢回头对她摊摊手，笑得比春日还灿烂。

　　韩溪雨抿着嘴，就这样看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陈逢被她看的笑容慢慢回落，有点困扰的神情：“你怎么好像要哭了似的？没有这样吓人吧？”

　　直到陈逢打开门，韩溪雨才觉得心跳缓了回来。
　　“谢谢。”她低着头道谢。

　　陈逢把她让进房间，自己走了出去，在关门之前停下来看她。
　　即使背着光，眼中也像流淌着耀眼光芒：“这比你徒手爬三楼可简单多了，你胆子真大。”

　　她的胆子确实一向大，尤其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刻。
　　所以此时的她迎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忽然有了勇气，在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挡了一挡：“陈逢。”

　　陈逢应声停下，回了头看着她。
　　“一定不止我一个人喜欢你。”

　　这句话是真心，所以她的目光很坚定。她想，让他这样的演员就此消失在娱乐圈，太过遗憾。
　　韩溪雨最怕遗憾，所以忍不住想伸手。

　　陈逢大概是个爱笑的人，在回头的时候脸上带着两分浅笑，听到她的话之后垂了垂眼睛，却没有说话，只挥了下手就回去了。

　　韩溪雨回房间后找了一圈钥匙，找到后端详着钥匙扣，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规避掉忘带钥匙的风险。
　　于是决定给家里装个指纹锁，捡起手机准备给房东打个电话，却没打开通讯录，而是又翻开了微信。

　　陈逢的朋友圈很简单，简单的风景照，简单的生活照，连文字都不怎么配。
　　最新一条是他搬家的照片。

　　在几张明显看出是随手拍的照片里，有一个深棕色的箱子独占一张。
　　箱子半开，从上面可以看出里面放的是一些老旧的电影碟片。

　　刚刚坐在客厅里时，她看到了那些被整整齐齐归纳在柜子上的碟片们，国内国外的都有。
　　韩溪雨学过戏剧学，那些碟片里多的是被载入教科书的影片。

　　也许这并不代表着什么，但韩溪雨推断了下她去求签名时陈逢脸上须臾的落寞，隐隐觉得，他应当很喜欢表演。

　　每个踏入表演学院的人，至少有过一瞬间，拥有一个梦想。
　　梦想虽然是个司空见惯的词汇，也许逐渐被忘记，被平庸，可如果他此时还珍惜着那些影片，也许就能让蒙尘的梦想重新闪闪发光。

　　她不会是唯一一个识得明珠的人。
　　虽然是一时激动才和他说那句话，但这话其实早已在她心里滚过好几个来回。

　　韩溪雨走到阳台上，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
　　万里青空，白云无暇。
　　发到朋友圈后，配了一句话。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
　　陈逢注视着这张照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不坠青云之志。”
　　声音低低的，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朋友打电话过来，接起，粗狂声音传来，伴着背景杂音：“新家怎么样？”
　　“不错。”
　　王摧隔着两个屏幕龇牙：“你怎么就选这么偏的一个地方？是找风水大师算过吗？”
　　陈逢笑一声：“算过。”
　　语调含笑，不知真假。

　　王摧默了一会，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用轻松的语气调侃：“跑这么偏，下次聚会的时候可没人有空接你。”
　　陈逢：“你们玩，不用带我，我自己安静几天。”

　　见话头似乎不太好，王摧还是忍不住不算安慰地安慰了一句：“得，你自己想想。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
　　“嗯”一声后电话挂断。

　　“不坠青云之志。”陈逢又念了一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