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3、第 3 章

　　脚步声隔着一扇门依稀可以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短促清晰。
　　这短短的时间内，韩溪雨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门一打开她就开口：“你好，陈逢。我……”

　　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先前的勇气突然泄了一半，出乎意料的，她卡壳了。
　　年轻的男人见到她后有几分意外，垂眼看着她，没听到下文也不着急。

　　韩溪雨想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勇气又一横，把怀里的本子和笔一起双手递上去，诚恳地鞠躬：“我喜欢你，请帮我签个名吧！”

　　很久也没有回复。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人以食指抵着鼻梁，侧了侧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这样表白太快了吧？”

　　韩溪雨：“？”
　　“而且表白一般都是带着花的，你怎么带着笔和本子？”

　　韩溪雨：“……”
　　她有点懵，明明是来要签名的，怎么就变成表白了？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个动作。

　　我喜欢你……哦，乍一听这还真的是表白的台词。
　　韩溪雨抿了下嘴，双手依旧保持着往前递着的姿势，慢吞吞又说了一遍，补充好了宾语：“我喜欢你演的戏，请帮我签个名。”

　　听到这句话后，淡淡的笑从那张明朗干净的脸上落了下来，换作有些清寂的表情。
　　“谢谢你的喜欢，但我已经不做演员了。”

　　“嗯？为什么？”
　　疑问脱口而出。

　　在过来敲门之前，韩溪雨打好了算盘。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问那肯定会唐突，但以粉丝的身份去问就不一样了。
　　粉丝关心一下喜欢的演员，完全在情理之中。

　　陈逢没有接过她的本子和笔，好像也不打算真的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不想做了所以就不做了。”
　　韩溪雨低声略表遗憾：“可你真的演得很好啊。”
　　能让患病的自己短暂地恢复，也许她不会再遇到有这样强大的共情能力的演员了。

　　隔着寸寸日光，几许清寂被驱散。
　　“虽然我不做演员了，但是真的很谢谢你喜欢我。”他又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笑，“你应该是唯一一个喜欢我的观众。”

　　韩溪雨被迫从现粉丝变成了前粉丝。
　　她直觉这件事不是像说的这样简单，但没有追问的立场。
　　淡淡的遗憾浮上来。

　　片刻过后，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给面前的人。
　　陈逢低头看糖，又抬眼看她，眼睑折出一道好看的线条：“给我？”

　　橘色包装的一颗糖果乖巧地躺在手心里。
　　韩溪雨点头：“看你好像不开心，吃个糖吧。”
　　陈逢没有说话，伸手接过了糖。

　　韩溪雨后退一步：“再见。”
　　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家。

　　出师未捷。
　　回房间后一把躺到了床上。
　　包着绿色封皮的本子从手里脱出，淹没在了被子里。

　　这一天的日照似乎格外长。
　　透过窗的阳光把被子浸得软绵绵亮堂堂，舒服得很。
　　韩溪雨半天才从被子上爬起来，挪到书桌前拿了手机后又躺了回去。

　　手机壳的边缘泛着陈旧的黄。
　　左手扶着手机，右手食指一点一点解锁屏幕，打开了微信。

　　在一堆工作群中间划拉下去找到一只海豹头像，懒得说话就打了一串字。
　　“小郑，我有个深邃的问题想问问你。”

　　海豹头像重新冒出聊天框：“问，别客气。”
　　韩溪雨组织了下词汇，力求把意思传达到位。
　　“一个演技不错的演员，出于什么原因会不再拍戏？”

　　没过多久，上面的昵称一栏变作“对方正在输入……”。
　　海豹似乎正襟危坐了：“难得你认真地问我问题，我就来认真地给你分析分析。”

　　韩溪雨也正襟危坐起来，紧紧盯着聊天屏。
　　海豹很久都没再冒头。
　　考虑到快到饭点，韩溪雨也就没去追问。

　　又过了会，海豹终于有了动静，发过来一张图。
　　“今天吃毛血旺，好久没吃了，想得很。”
　　红彤彤火辣辣的颜色，料子加得够足。

　　韩溪雨被视觉刺激得默默流口水，但她吃不了这种辣，所以一次也没尝试过。
　　“你先吃。”
　　当她劝饭的时候，海豹的消息框开始唰唰唰冒出来。
　　“让我们回到刚刚的问题上——”
　　“……”

　　“一个演员不拍戏的原因跑不了这几点。”
　　韩溪雨竖起耳朵听。

　　“第一，星光鼎盛，奖项全拿，没挑战，不拍了。”
　　唔，直接pass。

　　“第二，玻璃心，太脆弱，接受不了观众任何的差评，退圈了。”
　　听起来就不太现实，聚光灯下哪能全部都是赞扬？是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再想想她所见的陈逢，pass吧。

　　“第三，入戏太深，拍戏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太累太伤身，想抽离出来，回归生活。”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一部三流齁甜网剧能入什么戏？pass。

　　韩溪雨一条一条默默不吭声地pass掉，而迟迟没见到回应的海豹忍不住岔了一句：“你问这个是新剧本背景需要吗？”
　　“不是，只是单纯好奇。”
　　机智的小海豹抓住了关键词：“好奇？”

　　仔细想想，人一般不会对一个空泛的问题产生好奇心，尤其是一个成年人。
　　比如，你会好奇寒武纪物种大爆发的原因吗？会好奇中子星爆炸的威力是不是比黑洞的引力还强么？
　　当一个人产生好奇心的时候，大多是真正接触到了某样东西。

　　“你对谁好奇？”小海豹机智地问道。
　　韩溪雨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海豹坚持不懈：“演技好还退圈的演员……好像还挺多的，让我想想。”

　　“你肯定不认识。”
　　面对斩钉截铁的结论，海豹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整个娱乐圈没有我小郑不知道的演员！”

　　按说两人认识三年，小郑该是知道韩溪雨的第一部作品的。
　　奈何韩溪雨并没有特意跟任何人仔细讲过自己的工作，而且也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说得出口的，小郑也就一直只知道她是个新人编剧。

　　陈逢这个名字究竟要不要说出口？
　　韩溪雨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把这两个字发了过去。
　　还没等到小郑的回复，左上角跳出来一个新消息。

　　她随手点过去，是一条验证消息。
　　一只能做表情包的喵喵头像。
　　名字是数字7。
　　备注陈逢。

　　手抖了一抖。
　　点进去，接受申请。
　　【你已添加了7，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灰蒙蒙的系统提示，硬是让韩溪雨看出了生机。
　　奇怪。

　　那边很快发出第一条消息。
　　“刚刚你走得太快，还没跟你说谢谢。谢谢你的糖。”

　　韩溪雨愣了愣。
　　这是特地为一颗糖道谢？
　　不管如何，先顺手发个表情包过去。

　　那边小郑在看到陈逢这个名字后，对她一顿狂轰乱炸。
　　“什么？？？？”
　　“陈逢？？？我没看错吧？？”
　　“你怎么会知道陈逢？？”
　　……

　　一连串的消息乱跳，韩溪雨点进去，按住狂躁的海豹：“淡定。”
　　然后继续说：“就是看了个剧，觉得他演技不错，但是没别的作品了。”
　　两年多，一部作品也没有。对于一个有演技的演员来说，简直是暴殄天物。

　　海豹被按住头，逐渐淡定下来，字里行间很有感慨：“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他的情况。几年前我看过一个演戏综艺，他在里面镜头不多，但我偏偏就get到了他的演技和苏感。”
　　顿了顿，海豹又冒出一句：“他看着一身正气。”

　　“什么综艺？”
　　“已经下架了，现在全网搜不到。就算能找到片段，也都模糊得爹妈不认。”

　　韩溪雨点回和陈逢的聊天框，屏幕上的表情包中庸地可爱，也中庸地礼貌。
　　唐突别人两回，她可不想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陈逢没有回。

　　小郑继续说着：“后来就基本没看到他的消息了。你要是不提起，我可能都想不起来他。你也知道嘛，我墙头遍地，每天忙得很。”
　　忙碌的小郑意识到话题的中心有点歪，又给拉了回来：“你怎么会突然提起陈逢？你可不是个轻易会对别人产生好奇的人。”

　　韩溪雨瞅着趴在冰上的慵懒海豹，没什么表情地打字：“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小郑的激动快透出屏幕了：“咋了咋了？你这么喜欢他？”

　　又听到这两个字，韩溪雨感觉自己快对这两个字过敏了。
　　她现在无法喜欢什么，对陈逢存在好奇心，只不过是想借着他的戏来治自己的病。

　　要不是她目前只对他的演技有反应，也不至于初次见面就追着别人不放。
　　话再说回来，就算不考虑自己的不纯目的，如果陈逢当真不再演戏，她也会觉得很可惜。
　　有些人，其实生来就是站在舞台上的。

　　“是的，我很喜欢他。”韩溪雨话不由心，随意敷衍。
　　海豹收到意料外的回答，连续冒头：“他的演技真的很不错！特别适合那种话少的稳重型老干部男主，什么时候能拍一部啊？”

　　韩溪雨由字及人，想象了一下在陈逢身上按个老干部人设是什么模样。
　　过一会得出结论——还真不好想象。
　　依她所见的陈逢本人，该最适合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客。

　　“已经两年不拍戏了，估计不会再拍了吧。”
　　海豹也有点丧气的模样：“那只能去蹲我别的墙头了，你保重，祝你早日找到下家。”

　　下家？她对陈逢可不是追星的心态。
　　要追也是追救命药。

　　望了会天花板，韩溪雨按亮熄灭的屏幕，随手打字，点一个发送键，然后就潇洒地把手机扔一边，继续躺被子里了。
　　“下家就不用了，我喜欢吊死在一棵树上。”

　　往窗户透过来的阳光下挪了挪，晒了会太阳后又把手机捞回来准备点个外卖，结果发现锁屏上显示了陈逢的消息。

　　先打开了微信聊天框。
　　喵喵头像上显示了一个3条消息提示的红圈圈。

　　韩溪雨点进去，然后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气势从床上弹起来。

　　剪刀手：“下家就不用了，我喜欢吊死在一棵树上。”
　　喵喵头：“你……”
　　喵喵头：“这是……”
　　喵喵头：“什么意思……”
　　这说话方式，一下子就看得出喵喵也震惊了。

　　要完！她怎么把消息发给陈逢了？！
　　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