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9、第 9 章

　　韩溪雨告了一天假。
　　由于这天没有女二号的戏份，导演很轻易地就同意了。
　　现在她坐在影视城里的一家餐厅，坐得很端正，双手也端正地放在膝盖上，脸端正地看着前方。

　　陈逢招来服务员拿过菜单，问：“想吃什么？”
　　韩溪雨目不斜视，快速回答：“都行。”

　　陈逢点点头，悠闲地靠上椅背，翻看着菜单。
　　韩溪雨感觉到两股战战，可能是坐得太端正了，动也不动。

　　“一会是有老师要来么？”
　　“什么？”
　　陈逢问得太突然，韩溪雨心里有点紧绷，没听清。

　　“不然你怎么坐得跟要接受批评教育的小学生一样？”
　　“昂？”韩溪雨茫然看着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陈逢放下菜单，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着伸出手，在韩溪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既然没有老师要来的话……”
　　韩溪雨被这么一触碰，像气球脱了线一样松了开。

　　“就放轻松。”陈逢笑，又把菜单递过来，“看看吃什么。”

　　韩溪雨老实接过，嘴里慢吞吞非常小声地嘟囔一句：“不要总是笑。”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
　　“否定这么快，不会是在偷偷骂我吧？”

　　韩溪雨本来想解释一下，结果看到陈逢抿着嘴好似在忍笑，立刻明白过来被调侃了，用力地翻了下菜单，说：“没有！我从来不当面骂人。”
　　纸张划拉的声音特别清脆。

　　陈逢撑着下巴问：“在背后偷偷骂人？”
　　韩溪雨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
　　“当然。”

　　陈逢大概没见过干坏事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一时没说话，只盯着韩溪雨看。
　　韩溪雨又补充一句：“对不在乎的人才这样。”

　　“那在乎的人呢？”
　　“在乎的人我就要告诉他，可不会生闷气气着自己。”
　　“哦。”陈逢若有所思地应着。

　　韩溪雨看菜品图点了两个菜后把菜单推给陈逢，然后又有点正襟危坐的趋势。
　　其实到现在，连戏都拍完了，再说什么剧本是由谁改这事没什么意思。

　　韩溪雨只是觉得自己没跟陈逢坦白自己在剧组的工作，这事有点硌着心。
　　换位思考的话，她被人求帮忙，她会希望自己把整件事弄个明白，更何况是在这种彼此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不太算得上的情况下。

　　她平常不是这种“己所不欲还要施于人”的人，可能是陈逢答应她这件事太意外了，所以她给他作解释的时候头脑热乎着，就忽略了一些事。

　　不对。
　　韩溪雨又想起来，陈逢说他们是朋友。

　　朋友啊。
　　陈逢可真是个好人。
　　她这种净给他找麻烦的人他都能当朋友。

　　本着好人该有好报的心思，韩溪雨又多点了两个菜，权作好好招待。
　　只是最后没想到，大多数的菜都进了她的肚子，这让她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怎么能比陈逢还能吃？

　　陈逢没提她做编剧的事，只在饭后一起散步时，随意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找我？”

　　这个影视城比较冷门，来这拍摄的剧组和旅游打卡的游客都很少，所以路上没什么人。
　　好在景色不错，餐厅到酒店之间有一座人工打造的花园。
　　左右对称的设计，这个季节正是盛开之时，在温煦的阳光下，花色灼灼，清香隐谧。

　　韩溪雨踢了踢脚下的一颗石子，瞥一眼身侧的花朵们，也很随意地回答：“因为你适合。”

　　这个答案很敷衍。
　　如果不是时间紧张，要找可以去演这样一个角色的演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陈逢适合，也还有很多其他人适合。

　　韩溪雨揣着自己的私心。
　　她想陈逢能够继续演戏，想他能够继续出现在她的屏幕里，即使这个私心可能强人所难。
　　但现在强都强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私心，得把陈逢敷衍过去。

　　陈逢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看她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语气也随随便便，好像这是多么普通的一件事，却在回避自己的目光。

　　她在掩饰另一个事实。
　　下了这样的判断后，陈逢点点头，应着：“那如果我拒绝了呢？”

　　韩溪雨一咯噔。
　　她想过陈逢如果拒绝了，就再调整下剧本，直接删掉这个角色，但并没想过面对拒绝的陈逢，要怎么样。
　　死皮赖脸再求一求？借着前粉丝的身份卖个萌？
　　没想过，就好像她其实笃定了陈逢会答应一样。

　　韩溪雨忽然转身，面对着陈逢，双手合十，诚恳地低头鞠躬：“求求你了，陈逢，为了你可怜的小粉丝再下凡一次吧，她真的很需要你。”
　　语气十分真挚。

　　一口气说完之后，韩溪雨抬起头，看陈逢以极其规律的频率眨了几下眼睛。
　　“如果你拒绝了，我就这么办。”她说。

　　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后，陈逢忽然笑了起来，先是轻笑，又变成止不住的大笑，笑到用手指扶着额头。

　　韩溪雨抿嘴看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惹他笑成这个样子，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过了好一会，陈逢停住笑，仍然带一点笑意看着她，说：“那我现在为了我的小粉丝下凡了，小粉丝要怎么办呢？”

　　韩溪雨思索起这个问题，用她惯用的拇指和食指托着下巴，垂着眼睛，好半天后才抬起头，顿悟一样：“买个荧光棒？”
　　陈逢一脸又要失笑的模样。

　　韩溪雨继续思索，半晌无果后，伸手对陈逢做了个等等的动作，说：“等我问问。”
　　然后拿出了手机，打开微信把海豹拖了出来，问：“我的爱豆下凡拍戏了，我该做点什么？”

　　海豹头像一跳：“你哪有爱豆？”
　　剪刀手：“刚有的。”
　　海豹：“叫什么名字？”
　　剪刀手：“你先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很急。”

　　海豹顿了一会：“去吹他的彩虹屁。”

　　韩溪雨收起手机，对上陈逢挂着饶有兴趣的笑的脸：“……”
　　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于是又打开了手机。
　　剪刀手：“当着他的面，吹不出来。”

　　海豹震惊了，一顿疯狂输出表情包，全被韩溪雨忽略了。
　　最后说了句人话：“你追星成功了？到底是谁？快告诉我！！！”
　　剪刀手的头像没动，海豹又说：“急死了急死了急死了！快说！”

　　剪刀手：“陈逢。”
　　海豹：“我XXXXXXXX！哪个陈逢？那个一身正气的陈逢？”
　　海豹：“所以说你之前根本不是随便一提他？”
　　海豹：“怎么见到的？他不是退圈了吗？”
　　海豹：“他真人怎么样？帅不？”

　　剪刀手：“非常好看。”
　　海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见见！”

　　“韩溪雨……”
　　“嗯？”韩溪雨听到声音下意识就抬起头。
　　在看到陈逢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起了手机，严肃地说道：“你拍的戏我都会看，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你。”

　　韩溪雨觉得这回答能给六十分。
　　虽然是套路官话，但既表达了行动上的支持，又表达了情感上的支持，除了没有独创性，简直完美。

　　陈逢的笑容慢慢敛去，目光平静柔和，映着湛蓝天空，似一汪湖水。
　　韩溪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

　　陈逢说：“好，我以后也会一直记住这句话。”
　　这样认真的神情和语气让韩溪雨整颗心都静了下来。

　　尔后她忽然意识到这句话里的意思，有点不敢置信的惊喜：“你是说，你以后还会继续演戏？”
　　含着惊喜的眼睛亮晶晶的。

　　陈逢偏着头笑：“既然有小粉丝这样喜欢我，当然要努力看看。”

　　得到肯定回答，韩溪雨一瞬间感觉到喜悦的知觉潮水一样漫过大脑。
　　这一刻她是真的开心。

　　在回到酒店之后，韩溪雨抱着个枕头靠在沙发上看手机。
　　因为她的突然失联，海豹已经完成了从着急到疑问到暴躁几个过程的复杂转变，但总归离不了中心词，就是怎么遇到的、真人怎么样这种问题。
　　虽然中间也夹杂了一些离谱的妄想，比如“这么久不回消息你是不是把人扑倒了”等等。

　　韩溪雨自动过滤，挑能回的回。
　　“我在跟剧组，他来拍戏，就这样。”
　　嗯，这么说没有问题，不过是略过了一些细节。

　　一收到回复，海豹出现得很快：“他这是准备继续拍戏了？”
　　“嗯。”
　　海豹：“真人有多帅？”
　　显然对于这个曾经的墙头，相比事业线，海豹对他的真人感官更有兴趣。

　　韩溪雨停了按屏幕的手。
　　实话说，她不怎么想用“帅”这个字来形容陈逢。
　　这个字太过普通单调，远远无法概括陈逢给她的感觉。

　　她先前回小郑的“好看”两个字也普通，但这两个字能解读出很广泛的意味。
　　这个世界上任何偏向积极一面的审美特质都可以说成好看。
　　漂亮是好看，清秀是好看，英气是好看，可爱是好看……

　　所以她依然回了两个字：“好看。”
　　海豹捶胸顿足：“我也想跟爱豆见面！”
　　“……”

　　不久，海豹振作了起来。
　　“是时候利用一下我爹的关系了。”

　　哦，忘了说，小郑，大名郑萝莉。
　　不是萝莉的萝莉，是萝卜的萝，茉莉的莉。

　　郑萝莉是比韩溪雨晚三届的学妹，现在还是个大学生。
　　据说亲爹是某个影视公司董事，平时酷爱追星，但从来不借助家里的关系，全靠个人努力。
　　是个自立自强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