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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夏天的白昼长得像没有尽头。
      不管是耀眼灼人的阳光,还是绿得刺眼的林木,亦或是眼下身处的令人熟悉到反胃的学校,我都不喜欢。

      我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

      等这结束之后,我——

      “夜见同学,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待着呀?”
      短发少女雀跃地凑到跟前,圆溜溜的眼睛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记得她。
      不过,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也许是我的沉默过于可疑,短发女生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是铃木啦!铃木礼奈的铃木!夜见同学实在不擅长记住名字的话,好歹把‘铃木’给记住嘛!”

      明明是抱怨的话语,却被她说得像撒娇一样。这种过于热情的态度让我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下座椅,拉远了彼此的距离。

      “我明白了。铃木同学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可以找你吗?夜见同学这么可爱,每天凑到你跟前献殷勤的人一定很多吧?”
      “……没有的事。”

      这句毫无逻辑的话实在令人无从下手。不过,一想到昨天被岸边几次三番强调的调查任务,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说起来,你的朋友们呢?”
      “班长和优子去找井上老师了。结果只把我一个人给剩下了,好过分对不对?”
      “嗯、嗯……”

      含糊其辞地搪塞了过去后,我紧随其后问道:
      “我有点事想要问你,可以吗?”

      铃木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可以呀。夜见同学想问什么都可以哦。”

      “那……你知道田中理子吗?”

      “…啊?”
      她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脸上再度浮现出笑容,只是怎么看怎么僵硬:
      “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对外班的人不太了解……”

      铃木讪讪一笑,突然主动拉远了和我的距离:“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田中是你杀的吗?”
      “欸——?!”

      面对我抛出来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她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又反应了过来,飞快地环顾了一圈周围三三两两的同班同学,在确定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后,惊慌失措的视线再度回归到我的身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压低了声线,几近耳语般凑到跟前悄声询问。

      “我骗你的。”
      “……哈?”

      铃木像在咀嚼我话中意义似的停住了好一会儿,嘴唇不安地颤抖着,眼瞳里满是恐慌。

      这不是杀人犯该有的表情。

      虽然我一向都读不懂他人的情绪。但我知道,田中不是铃木杀掉的。

      “对不起。”
      我老老实实道了歉:“如果后面有了关于田中的情报,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

      铃木一瞬间几乎要移开视线,却还是忍住了,在我的注视中不停地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夜见同学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个…?”

      “因为很可怕。”
      “啊?”

      “都是同一所学校里的人,就这样突然死了,即使素不相识,也会令人产生‘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的忧虑吧。”
      “可、可是,田中那件事明明是一场意外……”
      “你不是不认识她吗?”
      “……是、是因为,这件事不是闹得很大吗,我多多少少有听过啦……”
      “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这是当然的啦。有人死在学校里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万一下一个是……”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自相矛盾,铃木愣在了原地。

      “铃木同学,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地和我谈一谈。”
      “我……谈什么?”

      沉重闷热的空气里,对方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我想了想,慢慢地说:“关于田中…还有之前的几起事件。因为刚转学过来就听到这些消息,我很好奇,所以才主动打听这些事情。”

      这是骗人的。
      我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铃木并不知道这一点。
      她皱了皱鼻子,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劝诫道:“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这所学校里。”

      “为什么?”
      “……我不能说。”
      “为什么?”
      “就算说出来也没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一丝动摇的反应让她感到困惑。铃木原本紧盯着我的视线开始无措地在半空中游移,好一会儿才呐呐出声道:“我…其实,那天晚上……”

      一阵突兀的音乐骤然从广播中响起。
      课间休息结束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铃木已经抢先开口:“下午放学的时候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吧?”

      似乎是想把一直压抑在胸口的话说出来,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没等我给出答复,她就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也没往我这儿看一眼,好像生怕被人发现我与她之间有什么联系。

      “好啦,大家都坐好。这节课我们来讲一下之前测验试卷上的题……”

      夹着书本的教师大步走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环顾了一圈后念出了这节课的开场白。

      我的目光落到了前面几个空荡荡的座位上。
      班长她们去哪儿了?

      ——
      雪是被骗进保健室的。

      ‘转校生被班长她们拉去保健室了,看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你要去看看吗?你们好像是朋友吧?’

      这一听就是假话。

      她们才不是朋友。
      雪在心里反驳。

      转校生怎么会和她做朋友。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她根本就瞧不上她。

      即便心里无比确信这个想法,雪还是无法控制地来到了位于一楼的保健室门口。

      因为少有人光顾的缘故,这里显然没怎么精心打扫,门框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日光照进走廊,将雪的影子拉长后映在门扉上,扭曲失真的黑影像一个潜藏在人皮下的怪物。

      周遭安静得不像话。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在发生争执的模样。

      果然还是回去好了。
      就在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封闭的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哟,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保健室里没有转校生。只有握住了门把手的班长和她身后的跟班。

      “对、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我这就离开……”
      和雪软弱的道歉形成对比的,是班长强硬的举动。

      她被拖进了保健室里。

      “不、等等——我只是路过而已!别这样!”
      赶在房门被再度关上前,仿佛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被半拽倒在地的雪努力发出声音,试图引起外面偶然经过者的注意。

      “吵死了,谁会搭理你啊?”
      跟班紧随其后,狠狠甩了雪一巴掌。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雪咬紧了嘴唇。

      她其实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关于不会有人来救自己这件事。雪老早之前就知道了。

      在此前好几次被班长和她的跟班们强硬地拉扯着往前走时,一旁目睹了这景象的人们都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零星几个同为外部生的平民学生,看过来的眼神也只是多了几分同情。

      她们为正在发生在雪身上的事情感到可悲。却没有多做些什么,仿佛光凭同情心就足以救赎自己似的。
      虽然难以忍受,但终究还是采取了无奈的漠视。

      雪比谁都清楚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因为之前她就是这么做的。

      只有转校生……她不一样。
      她和雪此前十几年的人生里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雪也不知道。

      不管怎样,在无人愿意帮忙的眼下,她被迫扮演起了‘班长的出气筒’这个角色。
      唯一的好消息,是转校生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约束了班长,让她不敢再抱着取人性命的目的来折磨人了。

      可是,单纯的折磨也很可怕。
      这样难捱的日子,不出意外的话,还要持续两年。

      只要能忍过这两年……

      “……这家伙,得给她一个教训才行。”
      “那…拔掉她的脚指甲?”

      恶意的碎语钻进耳朵。雪骤然回神,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等一下、别乱动啊!”

      跟班抱怨地吼道,更加用力地钳住了雪的双手,推搡着把她整个人面朝下按在了诊查床上。

      涌入鼻尖的消毒液的气味,以及即将发生某种坏事的预料,令雪的心跳逐渐加快,挣扎的幅度更大了。

      “搞什么啊。”
      压在雪身上的跟班不耐烦地改为一只手控制了雪的双手,空出右手一把抓住雪的头发,狠狠地往蓬松的被褥里按了下去。

      无处不在的织物堵住了所有空气,感到难以呼吸的雪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手脚无力地跌落床上,窒息感仍在不断增加。

      “行了。别把人闷死了。”

      班长的话在此刻简直宛如天籁。
      感受到压制在脑后的力道有了几分松懈后,雪趁机抬起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想了一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都怪深山你太不知好歹了。”
      “……对不起。”
      “光道歉可没用。老实说,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这么说着,班长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本来想着‘干脆放着不管一段时间好了’。但是,昨天我听到了一个好点子,你知道是什么吗?”

      心中不妙的预告愈发强烈。雪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声音被锁在了喉咙深处,什么都答不上来。

      见雪一直没说话,失去耐心的班长直接从身后拿出了一台照相机,冰冷的镜头正对着雪。

      “深山你应该没见过吧,这可是从国外进口的高级货呢。”
      班长像捧奖杯一样捧起了这台小巧的照相机,脸上的恶意昭然若揭。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想让深山这家伙长点记性,光是揍几顿是没用的,必须得有她的把柄才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房间里的温度并不算冷,雪却只感觉两手发麻,手上的温度骤降。
      因为班长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以,请你把衣服脱光让我拍几张照吧。”

      真正的灾难就此露出了它凶恶的嘴脸。

      “不、不要……等一下!我明明没有招惹过你们,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在被扯开衣领时,忍无可忍的雪终于把心底话喊了出来。

      站在一旁调整机位的班长发出一声嗤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像那个人随手帮你一样,都是心血来潮而已。”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雪,像在注视一只蚂蚁。

      雪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个人是谁。
      从小到大,会对她伸出援手的也只有那个人。

      转校生……

      “她不是心血来潮。”

      也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力气,雪用力推开了半压在她身上的跟班,喘着气说道。

      “她很好…和你们不一样。”

      闻言,班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和班主任有点关系……”
      班长轻蔑的表情里多了几分愤恨,恶狠狠地说:“我比你了解她,这一定是家族遗传,那家伙惯会做表面功夫。她帮你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就像我一样。等过段时间失去兴趣,你猜她还会不会正眼瞧你?”

      对方说的很笃定。雪愣在了原地。

      “算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快点把她衣服脱掉!”

      班长烦躁地挥了挥手。得到指令的跟班立刻行动起来,扑在雪的身上试图撕开她的衣服。

      “不、不行!不是这样——”

      连雪自己都不知道在否定什么。

      奇怪的是,在绝望的时候,占据脑海的居然是转校生那张很受欢迎的漂亮脸蛋。

      ‘你自己不强硬一点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只有这句话。转校生无论如何都没有说错。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都不重要’。

      要是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她早就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吧。

      “——别碰我!”

      在与跟班的纠缠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一把将对方推倒在地时,雪第一次在班长脸上看到惊愕的情绪。

      她终于明白了。
      关于这世间通用的法则。

      当意识到这一点并下定决心的时候,命运的天平终于向她倾斜了一角。

      夏天漫长的热潮中,有恶魔降临到她的身边。

      ——
      “…你是说,这所学校里除了你以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恶魔?”
      “如果除开你的话,的确是这样。”

      盛夏时节,蝉鸣像汹涌的洪水一样塞满了学校的每个角落,聒噪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里,我面无表情地看向面前的红眼睛恶魔。

      “你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恶魔无关吗?”
      “这跟有没有恶魔存在是两回事吧。”

      自称叫做‘纪贺’的恶魔正观察似地深深凝视着我。那对奇怪的眼珠在白日的光照下呈现出海棠般的浅红。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有点好奇。”

      我皱起了眉头。

      “想要捉弄人的话,别来找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

      名字念起来跟‘饥饿’一个读音的恶魔偏了偏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以前?”
      “在地狱的时候。你好像不记得了?”

      无聊。
      我懒得再理会对方,低头翻起了英语课本。

      等铃木忙完校园祭的活动布置,就可以离开学校了。
      如果来得及的话,还可以赶上超市的半价优惠。光熙之前说想吃什锦烧,不知道有没有半价牛肉……

      “你是在想美知子吗?”
      红眼睛恶魔好像读不懂空气一样,锲而不舍地追问道:“说起来,关于你和美知子之间发生的事,我也很好奇。”

      “明明你那么讨厌恶魔,为什么不讨厌美知子呢?”

      ‘啪——’

      我用力地合上了英语书,目光尖锐地盯着她,愤怒地连声音都变调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美知子也好,我在想什么也好,都与你无关。”

      恶魔哑然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她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问。

      我没有答话,自顾自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天空蓝得过分,看不见一点儿云的踪影。

      铃木怎么还没有来。

      “这所学校里,有你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吗?”
      古怪的问题还在从恶魔嘴里冒出。

      我没有搭理她。目光从天上悬着的火球般的太阳移到了远处的悬铃木林上,绿意沉沉的枝叶下是粘稠的树荫,像墨汁一样浸染了那条通往学校外的小道。

      ——干脆就这样回去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从脑海中升起,那头又响起了恶魔的低语。

      “夜见。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每次都是这样的话,烦不烦啊你?”

      耳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是纪贺拿起书翻看的声音。

      “既然想要成为人类,好歹也要学得像样点,你这样可不行。”
      她声音低沉而略带强调地说道,好像是在阐明一个重要的真理似的:“一直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一点也不关心他人的想法,只是依照自己的方式做事……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吃尽苦头。”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种胡言乱语甚至到了荒诞的地步。我又气又好笑,却也懒得和对方解释。

      要解释的话,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而且,事关美知子。她是我的宝物,我才不要在东京一所学校的教室里,把美知子随随便便地介绍给别人。

      安静下来的教室有一种沉重到闷人的气氛。时间仿佛也被热昏了头,流逝的格外缓慢。

      铃木还要多久才会结束呢……

      与这样的想法一同划过眼前的,是窗外呼啸而过的一道黑影。

      ‘咣当——!’

      从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宣传标牌之类的东西摔在了地上。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沉闷,不似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

      “你不去看看吗?”
      纪贺再度开口:“好像有人死了哦。”

      几乎是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窗外就飘进来了嘈杂的人声。

      ‘救命!有人被砸到了——’
      ‘……别围过来了,快叫救护车!’
      ‘好多血……都压断了…她会不会已经死了…?’
      ‘啊!我认识她…是铃木……!’

      我怔愣在了窗口。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去,只能看到被摔得快要一分为二的金属标牌,和标牌下不断蔓延开来的血。

      红色的血。
      白色的骨碴。
      扭曲的四肢。
      乱七八糟的脑袋——

      我的胃缩了起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脚就动弹不得了。

      “看吧,这就是半调子的结果。”
      恶魔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挡住了我的退路:“再这样下去的话,你周围的所有人都会步上美知子的后尘。”

      沉重到可怕的空气里,恶魔的嘴角挂上了似有若无的微笑:“你该怎么办呢,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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