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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外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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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听汪泉的安排,下午的事情都取消,在家陪陪她的,谁知道她打的这个算盘。倒是有先见之明,闹这么一出,晚饭必然是没法去萍姨那里的。
沈月渠无事可做,又烦闷得很,最终还是让司机把车开回了老宅。
汪泉跟萍姨亲,不听自己话,总归能听点老人言吧。
萍姨中午接到汪泉电话说今天来不了,料想沈月渠也不会来了,谁知道这会儿大下午的,人回来了,还是一个人。
萍姨正坐在沙发上织围巾,天冷了,她又没什么事,想着给沈月渠和汪泉都织一条,就听见外头咚咚咚的脚步声,躺在她身旁的乐乐显然也听见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它已经长成一只壮硕优雅的大犬,听见声响腾地一下抬起头,跳下沙发往门口去,刚好迎上沉着脸进门的沈月渠。萍姨上去给他接外套,往院子里探头看,沈月渠冷冷地说:“就我一个人。”
因着汪泉特别喜欢乐乐,以往沈月渠进门也喜欢摸它两下,它很温顺,跟家里人都很亲,今天也是上赶着围着沈月渠小腿蹭,想往他身上扒。结果沈月渠看也不看它,大步往屋里去。
萍姨看他脸色不豫,想是吵架了,也不多问,默默给他上了茶,吵架了还独自往她这里来,肯定是自己搞不定了求她帮着哄老婆呢,总不能是来倾诉或者专门看她的吧?
沈月渠喝了萍姨泡的茶,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他倒不是不习惯跟萍姨独处,以前他偶尔在的时候家里常常也就他们俩,只是以往独处都是各自手里头有事干,可他今天没有心思管工作的事,家里又只有他们两个,杵在沙发上无事可做,一时又不知从何开口。他一个人回来,萍姨老神在在竟问也不问。
屋里看了一圈沈月渠总算对着专心致志对付手里毛线的萍姨开口。
“您这是做什么?”
“天冷了,给你和姐姐都织一条围巾,不晓得她喜不喜欢这个颜色哦,这个是情侣样式,好看伐?”
沈月渠心里竟然有点酸,他跟萍姨都一心一意护着她想着她,她倒好,天天想撇下他们,小没良心的。
“怕是她要不肯戴了,您趁早改个花样吧。”
萍姨听他这拈酸吃醋的语气,果然是吵架了,她抬眼看了沈月渠一下,问:“我织的为什么不肯戴,这花样年轻人喜欢的,我特地在商场找小姑娘长眼的。”
“您倒是一天到晚想着她,人家想着您呢么?”
哦呦,瞧瞧这酸不拉几的口气,一把年纪的人还搞不灵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赚那么多钱靠的哪门子的脑瓜子。
萍姨停了手里动作,笑眯眯对着沈月渠说:“她想没想着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现在肯定是不想你的。”
……
沈月渠一口茶差点呛肺里,这家里的女人,真是没一个好惹的!
这老太太精得很,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等着他呢,他本就是回来指望老太太帮着劝劝的,现在也不端着了,开门见山道:
“昨晚上,林凡去找汪泉了。”
林凡看起来是在饭店跟汪泉偶遇,可沈月渠太了解她的作风了,一准是在那守株待兔,她是不可能主动去找汪泉的,在她眼里这是自降身价,有损尊严,汪泉还“不配”让她主动上门,只能是吃饭途中顺手拔掉的野草。
这可把萍姨吓了一跳,汪泉单纯善良,碰上林凡这么个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主,这不等于小白兔撞上大灰狼。
“她去找姐姐干什么?姐姐怎么样了?”
“无非是威胁汪泉跟我分开,昨天还好好的,见了一面,今天她跟我提分手。”
萍姨一向不喜欢林凡,这个女人全世界的人她都看不上、瞧不起,只有她一时兴起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份,没有别人插手她的半点余地,娘家和自己家都厉害,于是谁也管不住她,饶是沈月渠这么多年也只有选择冷处理的份儿。
“真是作孽,她天天在外头花天酒地,非要占着茅坑……”
说到一半许是觉得不合适,许是觉得不文雅,萍姨收了声,但那厌恶是真真切切。沈月渠和林凡名存实亡的婚姻萍姨最清楚不过,她也不想让沈月渠家散了,可这么多年确确实实比散了还不如,难得碰上汪泉这么个人又好他又中意的,这个女人还非要来搅和黄了。这么多年她的做派家里谁不清楚,很多时候做事什么也不图,就是想造这个孽!唉!
“那么你怎么对姐姐说的?打算怎么办?”只要沈月渠不肯放手,想来那个女人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毕竟说起来谁也不清白!
这就是沈月渠为难的地方了,他轻叹了口气,“我自然是不同意,她这是一时冲动。她心思单纯,心理包袱大,只怕林凡三言两语就能压垮她,觉得对不起林凡和悦悦。我是劝了半天,可她听不下去,只认自己做错了这个死理。”
萍姨也又感慨又发愁地叹气:“姐姐是个好孩子,你可要护好她了。林凡那边你到底怎么个说法?”
“我已经着手办离婚了,只是她还没同意,她同不同意我都能办下来,只是汪泉现在心思不定,她又是个倔的,我怕她钻牛角尖,您要是有空陪她散散心,冷静冷静。”
萍姨知道沈月渠什么意思,这人怕是劝也难劝的,只能徐徐图之,让她自个儿想开了才行。
“这孩子就是心善,你可不能听她的胡来,说分手就分手。你比她年纪大,千万不能赌气,要是感情没了分就分了,明明如胶似漆的,为着这么个捣乱的稀里糊涂分了,真是罪过。”萍姨体谅汪泉,千不对万不对都是沈月渠和林凡不对。
沈月渠对萍姨的话深以为然,这也是他生气的原因之一,这种赔本买卖,他沈月渠是绝对不能认的。
沈月渠本想留这不问世事算了,自己也清净半天,倒是萍姨催起他来。
“你坐在我这里有什么用?把姐姐接过来还差不多。再一个,你正经事儿办了吗?堂堂千源老总,离个婚的本事都没有,姐姐是知道你离了,可你没离成啊,败家老婆还找上门了,人家能信你吗?你这不是在给人画大饼吗?你做生意那点魄力拿一点放这事儿上,早成了。我是姐姐我也瞧不上你。”
沈月渠被萍姨一针见血一阵批,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但他是有缘由的。
“虽然悦悦和林凡不亲,她也长大了,但终究是她妈妈,我不想闹得太难看是想给孩子留余地。”
萍姨何尝不心疼悦悦摊上这么个妈,她已经心疼十几年了,但这点她倒没那么担心。
“你当悦悦是个傻的,孩子比大人精呢!你头回把人带回来,她就知道了,跟我那挤眉弄眼呢。她是最喜欢姐姐的,姐姐待她也真。能妥帖点自然好,但悦悦早知道你跟她妈妈怎么回事儿了,你要是真不放心,跟孩子先通通气,也是个尊重她的意思,悦悦明事理,你告诉她怎么回事儿,她不会恨你的。”
沈月渠离婚连汪泉都没说,自然是想默默把事情都办好再通知大家,他习惯事情稳妥了再说。萍姨一提醒,他也觉得有道理,孩子是最需要父母尊重,把他们当大人对待的,离完婚再通知悦悦,她会觉得父母背叛了她,忽略了她,但提前商量,她会体谅父亲这么多年的难处,感谢他能考虑到她的感受,鼓励父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这事儿理应跟汪泉和悦悦都提前商量,要是提前跟汪泉说过,只怕她看到林凡也能多些心理准备,不至于受到这么大冲击。
沈月渠承认自己对情感的处理能力终究是比不上对工作的游刃有余,虽然他完全属于双商在线的人,却总归不如女性细心妥帖。
沈月渠和汪泉在一起的事儿,萍姨和沈心悦其实都一清二楚,只是各自闷在心里。他们家的八卦细究起来数不胜数,沈心悦受西方教育,萍姨年纪大了不问世事,因此大家对这种事都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唯独因为汪泉跟他们关系较深,才多了两分乐见其成,但要说去干预去指手画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个家最大的特点就是独立自主,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就像萍姨当年不愿意跟老太太一起离开申城,又从未婚嫁一样,没有人会鼓励她或是反对她,只要不伤天害理,所有选择都是自由的。
沈月渠当晚便联系了沈心悦,他这半年时常去美国,父女俩见的面比往年多些,关系自然也更亲密,这倒是让沈月渠没那么难以开口。
沈月渠强装自然地说了要跟她母亲离婚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说后半段,沈心悦已经迫不及待问道:“你要跟姐姐结婚啦?”
……
以往她姐姐姐姐地叫倒也没什么,毕竟沈月渠连萍姨称呼汪泉姐姐都已经习惯了,但今天这句话说出来,倒让沈月渠无端有了点羞耻和别扭,跟自己女儿的姐姐结婚,什么跟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的?”沈月渠想起来这茬。
“我妈已经跟我说过了,她叫我劝劝你,保住家庭完整。”沈心悦仍然一副没心没肺,不以为意的样子。
沈月渠居然有点紧张,“那你怎么说的?”
“我劝她想开点,名正言顺找男朋友岂不是更好?何必还要背上出轨、家庭混乱的骂名?人应该追求自由和快乐,而不是无尽的名利和自我束缚。Be a free man!”
沈心悦彷佛在做什么演讲,沈月渠看着女儿眉飞色舞,自信从容的样子,深感欣慰,这孩子成长得好啊,活得明白!
他又问:“你不介意爸爸妈妈分开,那爸爸要跟汪泉在一起呢?”
沈心悦仍然是毫不意外、毫不犹豫回复道:“你喜欢就好啊。虽然我不会干预你的择偶,但你如果找一个我很讨厌的人结婚,我想还是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刚好你喜欢的也是我喜欢的,所以我举双手赞成!”
沈月渠甚至感动得有些老泪纵横,汪泉从跟他在一起就躲躲闪闪,内心也很沉重,更是生怕让萍姨和沈心悦知道,大家反目成仇,这也让他生出这段感情是错误的,不被祝福的感觉。
他料想沈心悦不是那么死板的孩子,但说起来她跟汪泉做朋友在先,真的能接受父亲跟自己的好友在一起吗?
没想到女儿如此体贴开明,她的热情洋溢一扫沈月渠因为汪泉要分手的阴霾,心中总算松快不少,原以为的障碍都不是障碍,反而是助力,他们还有什么不在一起的理由?
归根到底,再差的父母关系破裂,孩子还是伤心的吧。沈月渠仍然有些担忧地再次确认:“你真的可以接受爸爸妈妈分开吗?如果有什么不开心,可以跟爸爸多多交流,我不希望你一个人难过。”
沈心悦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体会过一家人欢欢喜喜、亲亲密密的日子,她的父母自然都爱她,但好像跟传统的父母不太一样,他们永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自己的事,通常只要花钱安排人就可以。她跟父亲更亲密些,也是因为父亲更常放下手头的事情,为她奔忙。偶尔全家在一起时,一家三口更是说不出的别扭。
“老实说,你们分不分开对我来说毫无区别……但我想,即便分开了,变的也是你们夫妻关系,而不是亲子关系。爸爸还是我的爸爸,妈妈也还是我的妈妈,当然或许你们有自己新的伴侣和孩子,爱被分散,但我本来就无法强求父母只爱我一个,难道没离婚的时候你们心里只有我吗?我需要爱,但我不强求爱,所以我觉得最可靠的是自己爱自己,而不是要求别人爱自己。我很幸福,可以给自己足够的爱,这就够啦。”
这么多年,沈月渠时不时也会跟女儿深入探讨一些社会议题,以增加父女交流,开阔孩子视野,锻炼她的思考,但对于这个名存实亡的家庭关系,他们从未有过任何交流,大多心照不宣,何况他也左右不了林凡的行事作风,无法帮孩子改变什么。
但此刻他才意识倒,他和林凡对孩子伤害多深。女儿的话独立自主、深明大义,那他应该感到欣慰吗?
不,他感到心疼、心酸。
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就已经不再期待父母的爱,因为她知道父母的爱期待不来,期望就会失望,他们永远有更重要的人和事,只能告诉自己,我可以爱自己。
爱的教育当然是成长过程中很重要的一课,一个人真正懂得爱自己,这是最好的状态。如果沈心悦现在二十多岁三十岁,那么沈月渠会欣赏她的态度,但她只有十几岁,很多孩子还在叛逆期,跟父母撒娇或者对着干的时候,沈心悦早就过上了近乎无父无母的生活,独自一人成长着,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要分开的父母,我过得很好,你们不爱我的话也没什么,我可以爱自己。
沈月渠假装不经意地擦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水,深深地看着屏幕面前的女儿,轻声又正式地说:“悦悦,对不起。是爸爸妈妈做得不够好,但我们是爱你的,这世上最爱你,妈妈虽然不常在你身边,这一点上她一定也是,你不要怀疑,遇见再多的人,我们也永远爱你。”
沈心悦久违地听见爸爸真诚地表达爱意,心里鼻尖纷纷一酸,眼中擎满泪水,她温和地用英文回应:“I know Dad. I love you, too.”
又轻呼一口气,转而微笑着说:“那就更没什么可伤心的了,你们分开是为了追求幸福,并且仍然爱我。很完美!”
沈月渠觉得他真的是上了年纪了,人生的重心好像变成回归家庭。他经常在汪泉身上感觉到家庭的温馨,当他们一同在老宅吃饭的时候,当他们品茶闲聊的时候,当深夜归来有人在候的时候,当相拥而眠,早起问好的时候,无数个生活细节让日子鲜活温暖起来,让他渴望长久地拥有这样简单踏实的美好。
这次跟沈心悦的对谈,更加深了这个想法,他对女儿的关心实在太少,家庭于他而言曾经只是个有了就可以的存在,事业才是成就感和立足社会的根本,可他如今发现好的家庭关系像清泉,可以从最深处灌溉人心,安抚灵魂。他忽然开始渴望亲密关系,这种关系不是单纯的男女关系,而是跟自己爱的人紧密相连,内心相依,成为真正温暖彼此,扶持前行的家人。
沈心悦和萍姨的态度,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虽然他从未动摇过不分手的决心,但他一向都是拿汪泉没办法的。
当务之急,除了尽快离婚,就是想办法让汪泉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