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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失而复得 ...

  •   汪泉再次见到周南,是在一间清吧里。

      沈月渠不知怎么弄清楚了林凡向她提的两个要求,告诉她一切作废,既不会分手,也不会让她丢了工作。汪泉在电话里沉默以对,沈月渠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先好好工作,不要胡思乱想,他要去美国将近两周,办理离婚,叫她等他回来,不要冲动行事。

      汪泉看沈月渠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的样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分手她已经提了,离不离婚是他的自由。

      只是工作仍在继续,甚至还忙得飞起,她最近跟李雨阳搭了好几天,两个人都疲惫不堪,下班后李雨阳提议明天总算可以休息,去清吧放松一下。

      这是一家小资路上的小资清吧,地方不大,但处处都设计的有小心思,座位也几乎坐满,台上有一个两三人的小乐队驻唱,唱着舒缓的爵士。

      李雨阳应该常来,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点了吃的喝的找了个角落位子坐下,室内灯光昏暗,桌上玻璃罩子里点了一支蜡烛,散发着幽黄的光,将玻璃杯里颜色妖冶的鸡尾酒和人都衬得更迷离。

      汪泉觉得这一幕很美,也很符合自己混乱低沉的心,彷佛在昏暗里,一切都消失不见,又都无路可逃。她掏出手机,轻轻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没有文字的朋友圈。

      俩人说了近一天的话,这会儿也就是顺路来的,都姿态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雨阳成长很快,如今已经一扫当初的青涩稚嫩,在会场上沉着冷静,随机应变。

      汪泉想起刚跟他搭档的时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月渠,他如众星捧月般遥不可及,连李雨阳都激动万分,她也觉得他不错,但仅止于随口夸赞某明星还行的程度,没有想到人生这么奇幻,她居然会跟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最亲密的关系。

      而如今,再跟李雨阳搭档,她居然都已经跟他分手了,他们再次形同陌路。这算不算某种形式的有始有终呢?

      李雨阳的呼唤拉回汪泉远走的思绪,她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回头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李雨阳好奇:“老板娘是自己来的还是跟别人一起,怎么这么多酒。”

      明明是清吧,她面前高高矮矮的瓶子杯子堆了大半桌,不少都已经空了。

      自从周南跟程航结婚后,语盛的人就半开玩笑半巴结地叫周南老板娘。汪泉看她面前的凳子都被隔壁桌搬过去坐了,估计是一个人来的。

      李雨阳也看见了,又说:“她好像一个人来的,要不要叫她一起?”

      汪泉有点犹豫,他们两个私下已经很久没聚,何况她如今一个人喝酒,未必想遇到熟人,跟人拼桌吧?

      李雨阳人高马大,长得也不错,他在那边探头探脑半天,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周南也一转头跟他目光相对。

      年轻人不知道是热情心善还是想讨好老板娘,径直跑过去当面打招呼了,汪泉也不动,看着李雨阳过去笑着说了两句,就见周南转头隔着两桌人看向汪泉。

      她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下也能看到她脸颊泛红,眼神又有些许的迷离,显得眼中湿漉漉的。不知道为什么,汪泉看到她这不设防的样子,又回忆起过往种种,尤其是学生时代的放浪形骸,他们曾经也这样对饮乘醉,只是各自眉间都没有如今的愁绪。

      她心下一软,甚至有上去劝慰拥抱周南的冲动。幸好她还没动作,李雨阳已经开始帮她收拾桌面上剩的酒往这边搬。

      汪泉坐的是靠墙的沙发,周南自然而然坐她旁边,俩人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

      李雨阳这会儿倒是有眼力见,他也不问周南怎么一个人喝酒,只是跟周南像知己似的惺惺相惜,分享这家酒吧多么多么小众有品,什么好喝什么不值得点,没想到老板娘也这么有品知道这里。

      周南依旧耿直,她对虚头八脑的小资审美一向无感,听李雨阳絮叨半天只是说:“我让司机师傅带我来这里随便找个地方下车,刚好在门口,就进来了。”

      李雨阳有点尴尬,摸摸鼻尖笑笑说:“那您是命中注定有品了。”

      汪泉被他俩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逗笑,周南依旧那么耿直,还是熟悉的感觉。

      这一笑气氛倒是不那么僵了,李雨阳想起来,“听说Frida跟老板娘是同学同事加闺蜜,Frida你这身份简直皇亲国戚啊!”

      汪泉心想,你抱错大腿了,我早就被除出族谱,流放宁古塔了。

      周南闻言却举杯碰了一下汪泉的杯子,也不管她,自顾自一仰而尽,然后伸手捞上她的脖子,上半身瘫人身上跟大哥似的说:“对啊,这是我死党,老公能换她都不能换的那种死党。”

      李雨阳连连说羡慕,汪泉想,她是不是经常跟程航出去应酬,好听的话随口就来。

      三人又在酒吧坐了一个多小时,歌也听够了,酒也喝完了,准备散场。

      周南已经喝得半醉不醒,汪泉没办法只能送她回去,结果上车刚说了她家地址,周南低着头问了句:“我能去你家睡吗?”

      细算起来,不过才三四个月,但再躺在一张床上,闺蜜夜话,却彷佛上辈子的事情。日子匆匆忙忙,大家都在时间的洪流里奔驰而过,不记得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留下了什么。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周南喝得烂醉,汪泉几乎是把她拖上了楼,又伺候她洗漱,终于把人和自己都弄到床上。在她床头放了保温壶和杯子,看她转眼沉沉入睡,自己也不想想太多,累了许久,睡觉是最幸福的避难所。

      汪泉本来入睡不算快,身心俱疲加上酒精刺激,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快要陷入梦中,谁知道旁边早就神志不清睡得半死的人突然在黑暗里出声。

      “你睡着了吗?”

      搁以前汪泉肯定理都不带理她的,但今天她酒喝太多,防止哪里不舒服要帮忙,而且如今再碰头,再怎么若无其事,也不是当初的亲密,总归要好好对待客人的。

      汪泉强撑着回应:“怎么了?”
      “……我想跟你聊聊。”

      汪泉累了好几天,晚上喝了酒,又回来折腾一个人形沙包,此刻跟中了迷药一样四肢无力,大脑混沌,她料想周南跟她回来,少不了两人有一顿话要谈,但如今一个比一个喝得多,一个比一个不清醒,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而且她不是睡了吗,怎么这会儿倒清醒了?

      汪泉迷迷糊糊出声:“明天再聊吧,明天不上班。”

      周南也就沉默了,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汪泉睡意正浓,整个人似要融化在被子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床垫轻微的震动,又偶尔传来一两声的吸气声,她一向眠浅,被吵醒后立马微妙地感觉到不对劲。

      周南在哭。

      汪泉猛地僵住,她试图睁开眼睛,但有点酸涩费力,可头脑却瞬间清明,那刻意压抑的哭泣在安静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彷佛用大喇叭在汪泉耳边心口播放,一声声震得她无措又心酸。

      周南最出名的就是她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性格,她的耿直不是没有礼貌,而是一针见血的犀利,不虚与委蛇的直率,所以人缘一向不错,汪泉跟她来往也倍感舒心,从来不用担心她多虑猜疑。

      所以她一直是个快乐明朗的女孩儿,即便父母离异,但母亲给她毫无保留的爱,她对自己的家庭也从没有任何抱怨和不满。汪泉认识她这么多年,哭泣有过,有受伤疼的哭,有看电影感动的哭,有气哭,但从来没有,心碎的哭。

      汪泉不用太努力地辨别就知道她此刻是伤心的哭,她闭眼听了会儿,总算忍不住睁开眼,打量眼前对着她的背影。

      周南瘦了不少,刚刚在酒吧她似乎就感觉到了,此刻半露在外稍显嶙峋的肩头更加证实了这点。她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偶尔伸手从床头轻抽两张纸巾,手和纸巾一起糊在脸上,久久没有拿下。而那抽泣也越凶越深,彷佛喘不过气。

      她今天去酒吧,明显是一个人买醉,为什么呢?

      除了程航,汪泉想不到别的原因。

      她跟自己回来,刚刚又试图对话,是想跟自己倾诉这些吗?

      深夜里压抑的哭泣让这份伤心更加惨淡,但汪泉久久没有动弹,她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如果是别人,或许她可以把常规的安慰的话说几遍,或许会问她到底怎么了,帮她想想办法。

      可这是周南,这是曾经亲密无间又形同陌路的周南,她差点以为渐行渐远,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的周南。

      她既不熟悉曾经的她如何心碎哭泣,也不习惯给如今的她亲密安慰,更对她过去的选择无可奈何,会不会,她再一开口,这份眼看失而复得的友谊又触不可及呢?

      其实她内心深处更想问的是——友谊真的还能回来吗?即便回来了,周南如果已经不是当初的周南,她还能接受吗?

      破镜如何能重圆,再怎么修复,也照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直到周南哭泣渐停,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汪泉才在她回来的时候假装醒来,问她渴不渴,床前有水,可以喝。

      周南应了声,开了床头小夜灯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问汪泉要不要,汪泉点点头,接过她倒的水喝了半杯。

      再次关灯躺下,汪泉开口说:“喝了水感觉人都清醒了。”

      周南说:“是我吵醒你了吧。”

      她鼻音浓重,一听不是感冒就是哭过,加上这语焉不详的话,汪泉“做贼心虚”,感觉她或许早就知道自己醒了。

      她有点尴尬,只能老实说:“我不想打扰你……发泄出来也好,你刚刚是想跟我聊一聊这些吗?如果你还不困还想聊,那就说说吧;如果不想,明天说也可以……”

      她小心翼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场面自然一些,语气听起来也就愈发退让温和,周南刚歇的眼泪又不受控地涌上来,没一会儿又转身抽纸。

      汪泉更不敢说话了,一说话惹人哭,要是以前她还能抱抱她让她敞开来哭,哭完了说个痛快,今非昔比,她只剩手足无措了。

      好在这一段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周南止住抽泣,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汪泉想她是为自己失态道歉,也客气地回:“没事儿,谁还没个哭的时候,哭完了就过去了。”

      周南没有应她,过了半晌在被窝里悉悉索索突然摸到汪泉的手握住,又说了声:“对不起。”

      汪泉先是吓了一跳,听到周南的话,也愣在那里,瞬间眼眶发酸,满目盈泪。她心里很酸,她是在等周南的道歉吗?好像是曾经有过的,最开始的愤怒不甘,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怨愤。

      后来发现那只是她的选择,为什么要跟她道歉?她只是在友谊和爱情中选择了爱情,虽然汪泉从不觉得爱情比友谊更高,或是两者对立,但总有人对自己的人生有不一样的轻重缓急排序,那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是终究不是一路人罢了。沈月渠说,真正的好友是支持她的决定,等她寻求帮助时再给予帮助和建议。如果是别人,汪泉可能就此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如果是周南,她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如今周南道歉了,她不仅没有更满意,反而更心酸更歉疚,彷佛不是周南让自己受了委屈,而是自己让周南受了委屈。她安慰自己人来人往、分分合合是人间常事,却又无数次为这段莫名消逝的友谊感到遗憾,细细回想过去甚至常常流下泪来,顶着一口气也不主动跟对方联系,只等时间淡化一切。

      她终于等来了自己期待的这一幕,却觉得自己又何尝没有愧对周南,她曾经对她的掏心掏肺,都不是假的,他们曾经是真的,家人般的存在啊。

      自己不也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段友谊吗?甚至不用别人的挑拨离间和利益牵扯,他们就莫名其妙地散了,自己怎么能没有责任?

      汪泉泪水奔涌,紧紧回握住周南的手,一瞬间她有太多话要讲,讲我们再也不闹别扭分开,讲你有什么委屈都跟我说,讲自己跟沈月渠的缘起缘灭,讲以后我们也要一起老去,一起看遍世界。

      黑夜把真心反衬得更亮更明,两颗成年人饱经世事,千包万裹的心,此刻熠熠生辉,没有一丝间隔、不带一丝晦暗地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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