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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意外坠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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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川城并不大,从城东走到城西也不过半个时辰。
福安客栈至济善堂隔着一条巷子,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桓央便回了善堂,迎面遇上打马而归的凌霜。
“小姐。”凌霜翻身下马。
桓央见她腰间别着一截削尖的木棍,脚步未停,“去哪了,一早上都不见人影。”
凌霜跟在身后,“附近山上有桃木,我折了一支趁手的,给小春花做柄木剑。”
桓央扭头,轻笑:“怎的,你要将软糯糯的小姑娘带成你这幅阎王模样?”
凌霜面露羞赧,抿了抿唇,“春花时常惊梦,桃木镇魂,我不过想给她压压惊。”
“原是这般,难怪她同你愈发亲近。”桓央脚步一顿,似有所想,“你觉不觉得….小春花同盈月有几分相似?”
盈月是凌霜的同胞姊妹,二人幼时一并入府,做了桓央的贴身女使。
提及盈月,凌霜眼眸柔和了些,她缓缓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如今,不大像了。”
桓央弯了眉眼,显然也想到盈月如今的心性,“盈月小时候也如小春花一般,软糯糯、怯生生,旁人只瞧一眼便心生怜爱。我至今没明白,原是好好一美人胚子,怎的长着长着就成了一副老妈子的性子。都说阿娘身边的江妈妈唠叨,盈月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呐。”
一想到盈月的唠叨劲儿便是一阵头痛,想必回了京,少不得要教她一通数落。却再一盘算,离京已有两年之久,一时间,丝缕怅然萦上心头。
凌霜也勾了勾嘴角,不过片刻,眼眸却沉了下,她略一斟酌,缓缓道:“小姐,还有一事,我想着您该是知道为好。”
桓央侧目,“何事?”
“我方才回城时,听城下差役闲聊,那二人提起了闻家郎君。”
“闻清?”
凌霜点头,“说是王汝阒安排了些个人手在西城门外教习骑术,闻家郎君也不顾忌着伤,这几日晌午都在那边苦练,想是铁了心要随大军一道赴京。”
桓央恍悟,“难怪他几次推诿不愿搬入济堂,原是怕我察觉此事。”
“可要我去将人绑了回来?”凌霜神色肃穆。
桓央摇了摇头,“以他的性子,你便是将他捆了又能如何?他定还要想些别的法子。”她轻叹一声,“也怪我将话说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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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昏黄,悬在西边山头,将落未落。
桓央从梯子上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朝身后一众士卒道:“干得不错,回了京记得来将军府领赏钱。”
为首的憨笑道:“弟兄们这几日赖在济堂白吃白喝,还有烧得热乎的炕头睡,什么赏钱不赏钱的,将军这是见哪门子的外。”
“就是就是,营帐里的矮榻子哪有热炕头香,睡这几日,我骨头都软了,别提多舒坦。”
“还有善堂阿嬷做的热汤热菜,那叫一个鲜,什么赏钱不赏钱的,我们干得这些,尚不能抵菜钱呢,将军太客气了。”
……
十几名壮士你一言我一语的,桓央都插不上话,只能笑着嘱咐卓宁买些好酒好菜来犒劳一番。
卓宁应了声方出了院门,却又匆匆折返回来,身边还提着一名差役装扮的男子,慌慌张张上前。
“小姐,闻家郎君出事了。”
桓央眉眼一沉,“怎么回事?”
那差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郎君在城外习马,前几日原都还好好的,也不知今日怎么了,那马突然发狂,驮着闻家郎君一阵疯跑,郎君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只怕是不妙。”
“现在何处,速带我去。”说罢,着人牵马出来。
卓宁紧随其后出了院落。
桓央侧目,看他一眼,“你不必跟来,将弟兄们安顿好。”
卓宁眉头一紧,“小姐,眼瞧着天黑了….”
桓央抬手打断,翻身上马,拍马狂奔,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卓宁眼眸沉沉,凝着渐远的身影,唇线紧绷成线,他肩头忽而一沉,原是方才的弟兄搭了上来。
“卓宁兄弟,等什么呢?快上马啊!”
他刚要开口,又被百夫长抢过话头,“我们几个是尤统领派来的,尤统领可说了,不能教将军伤着一点油皮,你还能不明白孰轻孰重?”
卓宁心弦稍松,飞身上了马背,“多谢大哥。”
“你且安心去,我等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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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外,马蹄扬尘。
桓央身下枣红马名唤‘逐风’,是匹不可多得良驹,喘息间便将差役甩到身后,逐渐缩成一个小点。
绕过一处弯,路途平坦宽阔起来,遥遥可见几簇火把,在风中摇晃。
待近了些,耳边传过混乱嘈杂的人声,伴着几道马蹄嘶鸣声。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桓央微眯了眯眼,见远处空地上,一匹白马驹正驮着白衣郎君,撒疯似地甩鬃尥蹶,马屁股上竟还插着两支箭,马上的人几次都险些摔落下来。
她神色一凛,睥睨着慌乱请罪的几名衙差,声音沉了些:“谁射得箭!”
几人嗫嚅着相视不语,半晌,才站出一人,“我等忧心郎君,原想着将马打死……”
桓央眼沉如墨,“蠢货!你可见它有半分失力?”
说罢,当即驱马,紧贴在白马旁侧。
逐风随她征战,身上不免沾染血气,对外凶悍非比,寻常马匹皆不敢近身。逐风高悬起前蹄,厉声嘶鸣。白马起先嘶鸣着,良久才稍微安分了些,低垂下头,却又被逐风气势逼迫,慌不择路地疯跑起来。
桓央打马赶上,一左一右,奔向夜幕深处。
“闻清!”
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手中紧攥着缰绳,身子已很是虚浮,衣襟前隐隐又泛出血迹。
桓央拧紧了眉头,自身侧甩出长鞭系在他腰上,方要使力时,身子却不受控制,忽而向前倾倒。
天色大暗,竟未察觉前方有一坑洞。
一阵嘶鸣声,桓央竟连人带马一并落入深坑。
她手中攥着鞭柄,悬悬欲坠地挂在岩边,瞪大双眼往下瞧,“逐风!”,坑下黑黢黢,深不见底。
只能依稀听到几声微弱的嘶鸣声。
身子缓缓上升,有人在拉她上去,桓央勉强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头顶,心口却猛地一惊。
闻清方才被她大力扯下马,竟将他逼出一口鲜血。
现下,白衣染尘又缀着斑驳血迹,他面色惨淡,嘴角血迹蜿蜒而下,额间豆大的汗珠淋漓,双手死死握着软鞭,正匍匐着向洞口攀过去。
不料,一时失力,鞭子极速从手中滑落。
桓央整个人瞬间失重下坠。她抽出腰间短刃,试图将刀刃插入岩壁时,腕边忽而传过一阵疼痛。
“抓紧我。”头顶传过微弱之极的声音。
桓央抬眸。
月色下,他几乎探下半个身子去攥紧她,心口的伤撕裂开,鲜红的痕迹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淌过他的手背,一点一滴落在她脸颊。
桓央瞳眸瑟动,怔道:“你的伤…..”
“把手给我。”声音似从牙缝挤出。
话才出口,身子便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
桓央察觉道,惊慌出声,“快松手!你会被我拖下来的!”
闻清脖颈青筋暴起,他紧咬牙关,摇头:“不可…..”
“没用的!上面没有着力点,你不要命了!”
他清浅的眸光轻闪,随即扯了扯嘴角,轻声道:“闻清不过烂命一条,纵是死,也不足怜惜。”
桓央眼睫轻颤,怔怔看向他。
忽而,一阵猛烈的失重感。
恍然间,鼻尖传过一丝混着血气的冷冽清香,桓央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环在腰间的手臂将她紧紧扣入怀中,耳畔伴着微弱的喘息,他贴耳轻语,“我不会让你有事。”
清浅,却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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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只有无尽的下坠。
耳边沙沙作响,桓央动了动,眼前一片漆黑,掌心触感莫名,似一粒一粒的堆积物汇聚而成的‘海’,深深将他二人淹没。
分明没有一滴水,却让人觉得难以喘息。
她方要向上挣扎,身子却骤然腾空,下一瞬,眼前忽而有了光亮。
月光微凉,星星点点撒落。
桓央被他拦腰抱起,攀在闻清肩头大口大口喘息,她稍稍低眼,见他腰身以下尽数没入其中。
“竟是粟谷?”闻清眉间紧蹙,眼中俱是不可置信,若有所思地呢喃出声。
西城门……
硕大坑洞…..
粟谷…..
桓央心间忽而划过一丝诡异,可眼下的境况却由不得她细想。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环视周遭,发现坑洞下竟出乎意料得广阔,这谷堆之外,两侧尚存甬道,若静心探听,似乎还有水声。
虽不知这谷堆有多深,但却能察觉他二人仍在缓慢下沉,似陷入流沙一般。
见闻清脸色愈发不妙,她忙呼了个马哨,随后便听着马蹄声回荡在坑洞,不多时,一匹枣红大马出现在眼前。
她见它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逐风,过来。”
逐风往前踏了几步,待脚下陈谷没过前腿时,它踟蹰不前地停下步伐,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显然刚从里面挣扎脱身,不愿再靠近半分。
逐风比寻常马要高出许多,可在桓央位置看它却仍是俯瞰,她皱了皱眉,这谷堆远比她设想的要深。
桓央没有过多犹豫,当即褪下外裳,撕扯成两截打上死结,目测了下长度,仍觉不够,可身上已无甚可用长缎。
她视线缓缓移至闻清面上,他今日只用了飘带束发,墨色的发带现堪堪垂落他月白的肩头。
她指间勾起发带尾端绕了两圈,眨了眨眼,看向闻清,“可以吗?”
闻清眼眸定定看她,缓缓颔首。
得了应声,桓央便也不拘着,双臂穿过他的肩膀探至他脑后。谁知,方才一阵慌乱,发带竟绕成了死扣,她颇费了番劲儿。
闻清鼻尖萦绕的尽是她的馥郁馨香,许是心急了些,她身子向前探着,更贴近了几分。某个瞬间,他的唇似乎触碰到什么柔软之物。
他身子兀地僵直,骤然闭紧了眼,喉头滚了滚,揽着她的手臂却隐隐发烫。
“好了吗……”
终于,桓央取下发带,墨发骤然垂落,她微微垂下眉眼,见闻清双目紧闭,耳尖通红,只当是他身体不适,轻浅道了声:“冒犯了。”
随即,三下五除二将发带系好,一端在掌心绕了两圈,另一端大力掷了出去,“逐风!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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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荒草丛中窸窸窣窣。
半晌,探出一双眼睛,瞧着那坑洞附近血迹污遭一片,那人身形踉跄了一下,慌道。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