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归》东山村长

28、第 28 章

　　关威眯起眼睛，上下瞧着她。

　　“你哪位？”沈煜一边假装不认识，一边心里泛着嘀咕，这人是要做甚，“有什么事吗？”

　　瞧着沈煜一脸疑惑的模样，似乎是真不记得自己，关威忍不住啧了声：“沈煜，别人都说你落水丢了脑子，我看你倒是挺正常，没缺胳膊没少腿，说话嘛，也比之前好听多了。不过把脑子丢了也没事，你也不需要那玩意儿，反正你做事从来都是动手不动脑。”

　　以前沈煜见了他，可不会这么乖乖地站在这听他说话，一句滚开，转身就走。

　　沈煜：“……”

　　这话一听，就知道关威跟原主关系不好，周明允不喜欢她，吐槽都没这么狠。沈煜想了想，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要是她怕待久了，关威会认出她，到时候就麻烦了，总不能在大街上打起来。拉起小青就要走，没想关威却伸出了手，将她拦住。

　　这又是想干啥？

　　关威见她不说话，微蹙眉头，一脸不耐烦，想到什么似的，又松了眉眼：“急什么，走那么快。算了，你不记得我没关系，记不记得事也无大碍，反正你迟早是要嫁给我。我也不嫌弃你，谁家还没个傻媳妇呢。”

　　沈煜惊住了：“您说啥？”

　　嫁？还是嫁给关威？这是什么国际笑话，她来这快两个月了，也没听别人说起过啊，上一次小齐小昭跟他打架，也没听家里人提起。

　　这是什么情况？她看向小青，后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主要是，关威这人虽然脑子不正常，好歹也是有官职的，应该不会蠢到满大街满跑火车？可是，关于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也没个心理准备，这到底算个啥？

　　“这脑子不好使，还真是愁人，算了，不和你多说了，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不过，沈煜，你记住一点，我喜欢乖巧听话的，以后成了亲，可别老是跑外面闲逛，这是不守妇道，今天就算了，赶紧回家去。”关威叭叭叭说完一堆后，哗啦啦带着人，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两人在风中凌乱，面面相觑，一脸无语，又是不敢置信。

　　“小青，你听到了吗？他，他说，我要嫁给他？”沈煜懵了呆了傻了。不是吧，难道是家里人暗中做了啥交易是自己不知道的？比如啥娃娃亲，比如啥指婚订亲，再比如，不会是她今天跑出来，关家恰好就上门提亲了吧？不行，得赶紧回去找爹，必须得把这件事情问清楚，要是真的，沈煜能立马寻根绳子自挂东南枝。

　　一路急着往回家赶，沈煜也没怎么看路，就想着快点回去阻止这场闹剧，打死她也不要嫁给关威。结果一拐弯又撞上个人，真是，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没看老黄历就是这个后果吗？也没倒霉到这程度吧，不管了，走了再说，可没时间在这多待。沈煜捂着额头，看也没看先道歉，说完拉着小青又是着急赶路，下一瞬，被拉住手。

　　而小青也适时道一句:“易大人。”

　　易大人？

　　沈煜下意识回头，才发现拉住自己的，是一身官服的易少寒。

　　这身打扮，倒是和她当乞丐那天被发现时一样，易少寒此时应该是在巡街。

　　“抱歉，你忙。”沈煜顾不上说什么，眼下更重要的是回去找父亲问个清楚。

　　易少寒见她一脸着急，问了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回家找我爹问个事情，关威刚刚说我要嫁给他，易少寒，我得快点回去，如果是真的，得趁早退了。麻烦让让，谢谢。”沈煜想着把话说清楚，易少寒也没再有理由拦她。

　　易少寒哦了声，倒是很淡定。

　　这个“哦”，听着如此平静自然，没有一丝波澜。这不对啊，沈煜想起他说过关威认识自己，那天晚上，他都八卦到太子喜欢妙妙了，关于自己和关威的事，却没多说，这家伙可没这么好心，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抓弄自己。

　　沈煜顿时就奇怪了，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为啥不说？如果他也是今天才听闻，明知道自己和关威有过节，却一点也不意外，反应太镇定，反而显得不正常。

　　“你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哦，赶紧的，麻烦让开点，我赶着回家。”既然这人不知道，沈煜也懒得理他。

　　易少寒松开手，却仍是挡在她面前，对上她的一脸疑惑，挑了挑眉：“不过，或许我知道点什么。”

　　馄饨铺的老爷爷远远看见沈煜来了，甚是高兴，忙从摊子后面出来迎接。那日过后，官差没再来骚扰过，也没人敢来闹事，为了感激二人，每每沈煜过来，老爷爷都会额外给双倍的馄饨。

　　沈煜道了谢，又和老爷爷聊上一会儿，才拿起调羹，开始吃着馄饨。奈何她刚吃完半只烧鸡不久，即使是扒掉皮，那也吃了不少的肉，现在还很饱，此次吃得格外的慢。易少寒倒是像是饿了，馄饨一上来，就埋头吃，丝毫不管沈煜频频朝他看去眼神。

　　沈煜等的焦急，可易少寒非说什么，要让她请吃馄饨才肯道明。无奈，她只好带着他过来。可来了之后，这家伙却悠哉悠哉，只顾着吃，沈煜几次想开口，可看他吃得那么香，又不好打断，自己默默捏紧调羹，等着。

　　“你不吃？”易少寒吃完了，才撩起眼皮，瞧见她碗里还是满的，几乎没动，“不饿？”

　　沈煜点头：“刚吃完烧鸡，还饱，易少寒，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是真急，要不你先告诉我，我要嫁给关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你就说是不是就行。易大哥，大爷，您行行好，麻烦开下金口，算我求你了。”

　　“不行，没吃饱，没力气说。”易少寒想也没想，拒绝。

　　沈煜捏紧拳头:“……”

　　她就知道。这混蛋就是故意的，亏得宋妙妙那群人还说他多好多好，什么风光霁月，全都是放屁！还是乞丐朋友说的对，这人，阴险，太阴险了，明知道自己着急，就是不说。

　　她肯定是昏了头，才会放弃回家问老爹和姨娘，而选择听他的话，还自己等这么半天。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你要干嘛？”

　　易少寒很自然而然地把她的馄饨挪到自己身前，这家伙，不说就算了，还抢自己的馄饨吃，真真是，恶毒！忒狠毒了！

　　易少寒吃了两口，发现总有两道光盯着自己，一抬头，正撞上沈煜又惊又气的脸，没头没脑解释一句:“不吃完他会伤心。”

　　谁会伤心？

　　沈煜扭头看向摊面，老爷爷忙完了，正一脸笑呵呵地看着她这边，她下意识也回了笑，又把视线移回到易少寒身上。

　　这家伙，连老爷爷都顾及到了，居然还让自己干等，他绝对是故意的！现在回家也不是不行，但想着都等这么久了，易少寒还吃了她两碗馄饨，这钱都给了，没问到一点信息，想想都不值。

　　算了，沈煜叹了口气，等着吧，还能怎么样，看他这样，不吃完之前，是不会说了。

　　沈煜撑着下巴，看着易少寒，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看，他虽吃得快，然而并不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的吃法，而是吃完后就继续下一口，不会中间停顿，吃饭期间也不说话，给人感觉，他是在享受着美食。

　　不过有一说一，如果长期这样吃，胃会受不了，这易少寒也不是上高三的阶段，吃这么快是要做啥？

　　瞥到他身上的衣服，对了，易少寒应该还是在工作中。工作忙起来，随便吃吃也是正常，沈煜想着，大一暑期她也兼职过，忙的时候快速扒拉两口，就想着多吃几口，尽量让自己吃饱一些，形象啥的可顾不上了，这易少寒还能保持形象，还真是难得。

　　“易少寒，你不去巡查可以吗？”沈煜看了眼身后的两桌人，个个人高马大的，又穿着统一服饰，小青可怜巴巴地坐在中间，一动也不敢动。本想让小青和自己坐一块，易少寒这人应该不会很在乎地位身份这些，但是小青说什么也不愿意，她也没办法。她把目光重新放回到易少寒身上，“要不你快点告诉我，然后你早点回去工作，两不误。”

　　易少寒喝完了汤，才放下了碗。两碗都吃得干净，一点也没剩下。

　　“不着急。”易少寒吃饱后，指了指前面，那是城外的地方，“陪我散步去，消消食。”

　　沈煜:“……”

　　为了真相，她忍了。怕自己回晚了，爹和姨娘问起来，沈煜便让小青先回去，正好易少寒也让他手下继续巡街，也可以护送小青回府。

　　城外人很少，在城里谋生而住在城外的人家，现在也不是收摊的时候，这条不算宽敞的道路上，只有她和易少寒。

　　“你总可以说了吧？”沈煜看着易少寒这般悠哉，想着馄饨也吃了，步也散了，还不说，她真的要上手揍人了。

　　易少寒扭了下脖子，低头看向沈煜，总算是开了口：“我听闻关威要进刑部，想娶你，或许是因为沈大人官居刑部尚书。朝中为官者，多多少少要找一方势力依附，或者说，在宫里生存，多方有人，最为好过。不过，这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以他的实力和本事，远远够不上你家，沈大人也不会同意让你嫁给他。我猜，他应该是想让他小姨，也就是淑妃，暗中协助。如果是淑妃出手，在皇上面前言说几句，一旦皇上下旨，这婚事，有可能也说不定。不过这事应该没那么快，八字还没一撇，不用太担心。”

　　听到这话沈煜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爹跟他有什么约定呢，比如什么指腹为婚，什么自小约定，这边又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定下了还毁不了，还好还好，只是那家伙一厢情愿。”

　　“你们那不是？”易少寒问她。

　　“那肯定，我们那是自由恋爱。”沈煜看了他一眼，“不过我也知道，在这，我没有选择权，以后要嫁给谁，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也一样，我没说错吧。”

　　易少寒没回她这个问题，沈煜也不在意。不过，这么一说，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难过，又为在这时代无法为自己做主而感到无力。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是想着就这么单身过一辈子，每天和小青混吃混喝，也不错。

　　往前走一段路后，易少寒冷不丁问一句：“在锦绣阁，为什么选择暴露身份？”

　　沉浸在回忆中的沈煜被他这一问，拉回了神。

　　这个问题不难，沈煜想也没想便回答：“因为她们侮辱了小青，我来到这边，第一个对我好的就是她。她们还骂了店里小二，说起来，两个人都没有错，本不应受此侮辱。”

　　说起这个，沈煜背着手，望向天际，斜阳乍现，自嘲一般笑了声：“易少寒，我反对人有贵贱之分，尊卑之别，口口声声主张人人平等。可到头来，却是我用自己的身份，逼迫她们低头认错，你说这算什么？”

　　易少寒抱着刀，看向不远处高低错落的村屋，炊烟袅袅，飘散半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你改变不了。”

　　规则吗？没错，这就是时代的烙印规则，她怎会不懂？她听过，学过，历史课堂上的朝代事件她学的少吗？不见得，她会不懂封建时代的登等级尊卑吗？不，她很清楚。但那时候，看着这些文字，做着相关习题，这些厚重历史事件，对她来说，只是简单的一篇文字，一道题，一张试卷，她学，是为了应付考试，是为了以后能够考上大学。她不可能会想到，有一天，她会来到这个离她如此遥远的时代，过上她只在书本上学过的，关于古人的生活。

　　历史对她来说，不再是过去，而是当下。那些书本上的知识点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中，和易少寒口中的，时代的规则，混在一起，向她袭来。沈煜突然感觉到呼吸不畅，有一一双属于这时代看不见的手，正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感到窒息。

　　即使呼吸难受，即使能感觉到生命在点点消逝，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同这句“你改变不了。”

　　她还真是改变不了。易少寒说的没错，等级尊卑是个规则，其他事情亦是这样，她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婚姻，都无法由她。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向前，然而实际，她却是被困在一个圈内。这里的人习惯了这些规则，也选择了默认接受。以后她也会这样吗？一点一点沦陷在这个时代的规则中，变成这个时代的一部分，融入其中。成为她不喜欢的，那个人？

　　她抬起眼，天际泛红，夕阳遍布。

　　“易少寒，我改变不了规则，但是。”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易少寒，对方也停了下来，与她目光相对，“在保证能活着和保全沈家的前提下，我会做我自己，我只做我自己。我不想被这个时代改变，我是我，不是沈煜。我来自未来，那是一个追求自由，公平，男女平等，可以肆意选择自己人生的时代，我会永远记得这一点，不会忘记。”

　　“因为，如果我忘记了。”沈煜继续说，“我就会把自己弄丢了”

　　沈煜是笑着的，眼里带着光，易少寒却感觉到此时的她，是孤独的，人来人往，她行于人流中，却始终只有她一人，是与周围人不同。她不融入这个时代，也不想被这个时代所湮灭，她要保持做自己，但没有谁可以只做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回答沈煜这句话

　　沈煜看他动了下身，以为是要继续往前，结果这家伙一转身，往回走了，还不忘说一句。

　　“该回去了。”

　　沈煜愣在原地，心想，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易少寒，你等等我。”沈煜见他走得快，赶紧跟上。

　　小跑回到易少寒身侧，沈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易少寒，你刚刚说，关威会找淑妃帮忙，我记得你说过，淑妃挺受宠的。万一，皇上同意了，我岂不是真要嫁？”

　　“有这个可能。”易少寒想了想，点头。

　　才落下的心又瞬间提了上来，不行，绝对不行。她又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吗？不得罪皇上的前提下。”

　　难得的，易少寒还真认真想了一会儿，没有避而不谈。对上沈煜期盼的双眼，把剑换了个方向抱着，他淡淡开口：“在指婚之前，你先把自己嫁出去。”

　　倒是个方法，就是有点难度。她就是想嫁，也没有适合的啊，随便上街找一个？那肯定不行，门当户对这一条件，就能把这条路堵死，她愿意，沈家也不一定会同意。

　　要找个差不多的，她目前认识的，男的，异性，还当朝为官的，就三人，易少寒，周明允，还有关威，再算上为商的朱匀，四个。

　　也没其他的认识了，要不，找个机会混去夫子家，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底下教导出青年才俊应该不少，让他做个媒，应该可行。至少应该比关威强。

　　就是怕时间来不及。

　　“嫁人，这个有点难，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易少寒很是干脆:“没有。”

　　那可怎么办，沈煜又蔫了。

　　“易少寒，你见过皇上对不对？你跟他熟吗？他老人家好说话不？你说，我要是去求他，会不会有希望？他会听我的吗？”

　　“君无戏言。”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那个关威，他奶奶的，沈煜捏紧了拳头，平白无故的给她加了难题。现在就想把这家伙拉过来，套上麻袋，暴揍。

　　打到他也失忆为止。

　　气得牙痒痒，可惜没有路子，手上也暂时没有人手，该怎么办呢？她看了眼旁边的易少寒。

　　有了。

　　关威在街市上大言不惭说自己要嫁给她，此时揍不了，怎么也得给他添点堵。她赶紧靠近了些易少寒，后者不明所以，沈煜嘿嘿笑了两声：“易少寒，我今天听到关威说，你在刑部和大理寺都有任职是吗？”

　　“嗯。”

　　“他说你带的人只听皇上的话，虽是隶属于刑部，但又独立于外，是吗？”

　　“嗯。”

　　“那他说的这个也是真的了？”

　　“什么？”

　　“他说你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那些北方来的间谍要是不听话，你抹他们脖子时，特利索，跟杀鸡一样。”

　　“……”

　　“诶，易少寒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真的啊？诶你等等我啊，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身后又没有鬼追你。”

　　悲催的是，说完这句话后，易少寒走得更快了。

　　“易少寒，关威都这样说你了，你就不生气吗？不想打他一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