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归》东山村长

39、第 39 章

　　在祠堂，反正坐着也是坐着，无聊抠手指，沈煜便寻来了块抹布，把整个祠堂里里外外重新擦拭了一遍，连老祖宗的牌位都没忘记。

　　老爷爷见她哼哧哼哧地干得起劲，阻拦几次，都被推了回来，也只好随他家小姐。不过沈煜干得认真，一点也没敷衍，最后还把地都拖干净一遍，老爷爷对此也只能露出个无奈的笑。

　　第三天晚上，沈煜给她娘上了三炷香：“娘，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出了祠堂，跟老爷爷拜别，沈煜看到来接她的小青，小跑过去，一把搂住小青的肩膀，冲她嘿嘿笑。

　　“亲爱的小青青，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呀？”沈煜逗她。

　　小青很是配合，点了点头，笑的有点傻:“想。”

　　“真乖。”

　　沈煜捏了捏她的脸，发现她眼底有了淡淡的乌青，仔细一看，还有些憔悴，问：“小青，你这几天怎么了？没睡好吗？”

　　“没，我睡的挺好的，小姐这三天在祠堂累了吧，我煮了些粥，小姐回去就可以吃了。”小青转移了话题。

　　沈煜看她不愿说，也不逼迫。

　　到点睡觉了，沈煜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小青吹灭了蜡烛，帮她关上了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屋内的任何东西，伸出手，不见五指。

　　不见五指……

　　沈煜意识到了什么，旋而起身，点上蜡烛后，又随手披上了件外衣，出门往小青住的屋子走去。

　　因在祠堂待了三天，晚上回来洗完澡就差不多要睡觉了，也没找到时间去看小桃，问小青，她都是和自己说没什么特别的事。

　　小青向来报喜不报忧，她应该早注意到才对。

　　刚到小青的屋子，沈煜就听到里面有争吵声。

　　“小青，你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她回来，李妈妈和小兰都生病了，你也想害我们吗？”

　　“小桃她已经好了，我一直和她在一起，不也没事吗？难不成现在府里的人生病，都是小桃的错吗？”小青带着哭腔辩解。

　　“我不管，反正她就是不能回来，你也别想跟小姐告状。我们已经对你够好了，没把你赶出去，别得寸进尺。”

　　“嘘，小点声，万一被小姐知道了可不好。”

　　“我不怕，现在全府上下的人都在说，小姐还能有本事把我们全都换了吗？为了一个小桃？怎么可能。”

　　沈煜想得没错，小桃并没有过好，小青也一直在瞒着她。

　　推门进去，里面的人看到她进来，纷纷下了床，叫了声小姐后，站在床前再不敢吭声。沈煜看了一圈，小桃不在屋子里。

　　最里面的是小青的床，整整齐齐，其余几个床位的被子放在一起，像是挤在一起睡。

　　小桃的床挨着小青的，此时床上的被子枕头不知去向，上面撒着糯米和大蒜，还摆着一些柳树枝，地上滚落着一个香炉，灰烬撒出来，其中还有点着的香，已然烧去大半。

　　刚才那一动静，许是小青把这香炉扔了下去，她拉小青拉到身侧，问其他人：“这是怎么回事？小桃呢？”

　　见她们个个不说话，沈煜冷下脸：“小桃去哪里了？”

　　“小姐，不，不是我们不让小桃在这睡，只是她，她在这，我们老觉得不舒服。”站在中间的妹子看了眼沈煜，又很快低下了头。

　　“我问你们小桃呢？”沈煜将声音提高了些。

　　失忆后的沈煜，没再对她们冷过脸，发过脾气，惩罚更是没有。今夜再次看到沈煜恼火的样子，自然是害怕。

　　小青本就委屈，每天晚上回来都跟她们理论，都被反驳回来，因沈煜的关系，她们不敢对她怎么样，但对小桃，就没那么好了。可她又做不了什么，每每只能气到自己哭。

　　“小姐，你别生气，小桃没事，她，她在柴房住着。”小青拉了下沈煜的手，生气的沈煜，会让她想起之前，亦是害怕。

　　“对不起，是我忽略了。”

　　沈煜给她擦着眼泪，想必小青这几天受了不少委屈，许是不愿劳烦自己，两人都选择憋着不说，默默受下。

　　“如果不是我今晚过来，你们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么欺负小桃，是不是？”沈煜看向她们，怒了，“这府里还有多少人是这样对待小桃的，说！”

　　不止这几个人，还有其他人，她不知道的人。这个时辰，爹和姨娘已然睡了，她也不惊扰全府的人，只是把她这边的下人全部聚到院子里，不管是谁在嚼舌根，她都不会再忍。

　　十来个人站在低着头不说话，她不是没脾气，只是想着如果是用沈煜的身份在这骂她们，多少有些欺压的意味在里面。她自己也说过，做错了事不会受到惩罚，犯错，改好了就好了。然而，似乎是有些人开始蹬鼻子上脸，瞧着她好欺负，她之前就跟这里的人说过一次，小桃病好了，要好好对她。结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将人欺负到连床都没得睡的地步。

　　这些人年纪不大，有的跟小桃差不多，有的比自己还大，她不想发火，可这口气不出，不对她们发怒，对不起小桃。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姨娘跟她说的，驭下要严是什么意思。

　　本想怒骂，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温和一些的方式，强行把自己的怒火逼下去。她不想咄咄逼人，强压之下必有反弹，今日骂了，这些人确实不敢回她，表面顺从，但内心肯定又会将怒火强加到小桃身上。

　　因此，沈煜选择了聊天的方式，一句一句点明。

　　“把大家叫来，我想，大家应该心里都有数。我不骂你们，我也不会打你们，更不会说将你们全部赶出去，我只想和你们说几句话。小桃和你们几年相处，不说她家人没了，你们能够上前安慰她几句，就是你们欺负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现在回家，连个给她开门点灯和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一个小姑娘，被你们中的一些人逼到柴房里住着，她都没和我说过一句，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护着你们。”

　　“你们口口声声说她身上带着死气，会害了你们，且不说小桃现在好了，她病得最重的时候是我背她回来的，我和小青轮流照顾她，我死了吗？现在病了就把病因归罪到小桃身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不能随意按到别人头上，难不成以后大家身体但凡有点毛病了，都能说成是今时今日小桃害的你们?小桃有这本事，怎么不在你们欺负她的时候，一把收了你们。”

　　“到底是死气害人，还是人心害人，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

　　沈煜说完，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过，给了他们一次次机会，如果还没听进去，那她只好采取别的手段了。

　　“小青，带我去柴房。”

　　柴房离厨房不远，推开门进去，一股木材放久了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外面柴火凌乱放着，往里面走，倒是整齐堆放。

　　小桃就在柴房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收拾出一个小小的地方住着。许是听到了声音，本已睡下的小桃睁开眼，以为是小青过来了，在看到她身后的沈煜后，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小姐，您怎么会来了？”小桃起身，向沈煜行礼，又偷偷看向小青，眼里带着询问，后者摇了摇头。

　　这几天小桃都是睡在这？沈煜瞧向周围，这些整齐收拾的干柴，许是小桃和小青两人收拾堆砌起来，才给腾出一点空间，不至于半夜砸下来，可这地方……沈煜刚才还看到一只老鼠从木柴底下钻过去。

　　她记得这两个小姑娘，都害怕老鼠。

　　“小桃，跟我回去。”沈煜收回目光，上前，先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后者还在错愣中，又将她的被子枕头等收拾起来，抱在手里：“小青，帮忙把席子收起来。小桃，你想说什么，回去再说。”

　　小桃张口，正要说什么，被沈煜打断。

　　沈煜现在心情很不好，原以为这事过去了，结果越演越烈，越来越过分，是想把小桃逼死不成。

　　“是，小姐。”小桃回过神，忙上前，“小姐，把被子给小桃拿着吧。”

　　“我拿着，也是一样的，先回去。”沈煜没给。

　　回了屋，沈煜把小桃的被子放在凳子上。夏天晚上不至于冷，她床上只有一条薄被，想了想，又从柜子里多拿一匹薄被出来。

　　“小青，小桃，对不起，是我没留意，让你们这几天受了委屈。”沈煜转身，两人还傻愣愣地站着，许是不知作何反应，便将她俩拉到床边，“今晚咱们三个一起睡，可能有点挤，现下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你们这两天都没睡好，现在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再不给她们反驳的机会，沈煜指了指床，小青和小桃又是怔住，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小姐，可是……”小桃没敢上床，“要不，我在外面打地铺睡吧，不碍事的。”

　　沈煜：“不行 ，你睡中间，小青睡里面，我睡外面。听话，我好困，快睡觉。”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小桃抿了抿嘴，只好点头。

　　蜡烛吹灭后，屋子一下寂静黑暗。沈煜听着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闭着眼，心想这事估计还得闹上一段时间，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她怎么做，才能让大家真心实意接受小桃，摈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他们的迷信思想扭转，如此做法，对小桃来说，才是最好的。

　　想着想着，就听到旁边有轻微的抽泣声，小桃在努力克制，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还是能听到分明，小青许是听到了，没一会儿，也跟着哭起来。沈煜翻过身，将小桃轻轻拥入怀。

　　“对不起，小姐，我，我吵到你了。”

　　“没，辛苦你了。”

　　次日，沈煜拉着小青和小桃一起吃早饭，又在心里盘算着昨晚的打算，以后让小桃和小青一起，都在这屋里，三人同吃同睡，要不再给弄张床。

　　她这边正想着，小桃突然起身，朝她跪下。

　　“小桃，你这是要做什么？快起来。”沈煜吓了一跳，要拉她起来，小桃哭着摇头，不肯起。

　　小青拉了下沈煜的手：“小姐，小桃，她有话跟你说”

　　“要说，也得坐着跟我讲，不然我不听。”这两人显然是早就商定好了的，沈煜叹了口气，“小桃，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

　　小桃心里难受，沈煜对她这般好，可因为自己，却要遭受无妄之灾和麻烦：“小姐，小桃知道，不管出什么事，您一定会帮小桃，但是，小桃不能让您被人说闲话。”

　　府里的人会怎么说沈煜，会怎么看待她们这个如此心善的小姐，若是传到外头去，别人会说堂堂尚书家的小姐，居然与侍女同桌而食，同榻而卧。沈煜不在乎，可她在乎，她在乎别人对沈煜的看法，在乎沈煜会因此而受到不该有的白眼和非议。

　　小桃擦了下眼泪，下定决心：“小姐，小桃想过了，小桃想离开。”

　　“不行，我不允许。”

　　沈煜想也没想拒绝，小桃如今孤苦伶仃，要是离开沈家，她还能去哪？别说是在古代，就是现代社会她一个未成年，出去打工都没人敢收。

　　离了这，难不成又被卖到别家去？她担心小桃这般软性子，会被人欺负，到时候身边没有小青，没有她，她该怎么办？

　　“小姐，您就让小桃离开吧，这对大家都好。”小桃继续求着她。

　　好个屁，沈煜差点没忍住，说出来。

　　“我不会同意的”沈煜给她擦着眼泪，“你一个小女孩，能去哪？回之前那个家？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换句话说，这府里的人都有所忌惮，村子的人就会同意吗？你一个人，又该如何生活？小桃，你放心，我会给你讨回公道的。我正要带你们去找姨娘，以后咱们三个一起吃住，我看谁还敢欺负你们两个。”

　　“不行的，小姐。”小桃哭着，沈煜会帮她，但是，“小桃继续留在这，会给您，大人和二夫人带来灾难的，小青也会受欺负，小桃也不想，不想让大家整日生活在恐惧下。要不您把小桃卖了吧，小桃去哪都一样的。”

　　沈煜忍住火，这些人都把小桃逼成这样，她却还想着他人。

　　正要开口，小厮匆匆进来。

　　“小姐，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要找小桃姑娘。”小厮道。

　　找小桃？沈煜看向小桃，后者亦是懵住的状态。

　　“小桃，我是不会答应的。小青，你陪着小桃，我出去看看，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沈煜摸了下小桃的头，转身跟小厮出去。

　　男的？是一个瘦高小伙子，有点黑，样貌还算端正，背着个包袱，身上衣物洗得发白，旧是旧了点，但是看着干净，一见到自己，有些慌乱，又是欠身抱拳行礼。

　　“小的，见过沈小姐。”

　　“你是？”沈煜微蹙眉头，看着他，“你找小桃？”

　　“沈小姐您好，我叫郑川，家住遂州，小时候曾与小桃是邻居，听闻小桃在您府上，特寻来。请小姐您不要怪罪。”郑川说完，也不敢抬头看，一时搞不明白为何自己找的是小桃，出来的却是沈府的小姐。

　　这人看着不像是坏人，但这个时候寻来？旧时朋友？沈煜本想让他直觉进来，转头一想，小桃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如果被府里的人看到，免不得又是一场无端议论。

　　“郑公子，你看，这样好吗？你先去东城五街，寻一家叫醉客居的酒楼，在那等我们，即时你就跟小二说，是沈煜和你约好了就行。我等下把小桃带过去，可以吗？”沈煜问他。

　　“那，那自然是好，多谢沈小姐。”郑川连忙道谢。

　　沈煜把握不准这人秉性如何，回去和小桃一说，却见小愣住了。

　　“他是川哥哥，小时候我们老家是邻居，后来他家就搬走了，自此断了联系，亦是多年没见过。”小桃跟沈煜解释，“可是，川哥哥他，怎会来找我？”

　　这个啊，这个只能问郑川了。

　　小二刚推开包间的门，沈煜就见到郑川坐在里面，很是局促不安，一见自己，连忙起身。

　　不是，这什么情况？她让郑川在这等，对面那三个货是怎么回事？

　　“哟，沈煜，你来了，这位郑公子，是你认识的朋友？”周明允夹了口菜，吃着，“小二带他过来时，报了你的名字，我们就让他进来了。郑公子说要等你，饭都没吃，就喝了两口酒。你赶紧进来，害人家等那么久。”

　　“是啊，沈煜，哪有让朋友等那么久的道理。来，郑公子，喝一杯。”朱匀拿起酒壶，跟郑川碰杯，“郑公子，不用这么紧张，你既然是沈煜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

　　易少寒倒是朝她看来，还挑了下眉，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俩啥时候认识的？

　　“路上堵车。”沈煜随口找了个借口，又让小二去开一间空房，“我还有话需要跟郑川说，你们几个慢吃。郑川，出来一下。”

　　“郑某，多谢三位公子款待。”郑川起身，小二进来一口一个大人，他再迟钝，也不可能不知道眼前这三个人，大有来头，现下又和沈家小姐说话如此亲近，说不紧张局促是不可能的，“郑某告辞。”

　　“不客气，郑公子慢走。”易少寒亦是起身，朝他抱拳回礼，把另外两个，还有门口的沈煜惊到了。

　　周明允一口菜噎在嘴里，朱匀差点把酒喷出来，沈煜则是瞪大眼睛。

　　三人从未如此默契，想法都是一样的。

　　易少寒撞邪了？

　　郑川离开后，周明允和朱匀立马八卦。

　　“少寒，你，你居然……”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易少寒看着散漫随性，其实骨子里傲的很，一般人可不会能他起身回礼。

　　“有问题吗？”

　　两人忙点头:“你说呢？”

　　“你们也说了，因为他是沈煜的朋友。”易少寒慢悠悠喝下酒，再慢悠悠道一句，“他们，是朋友。”

　　“行吧，来，喝酒。”周明允举起酒杯，“不得不说，还是这的酒喝得畅快。”

　　小桃很是局促不安，想着郑川怎么会来找她，又想，两人多年没见，等下该说些什么，正想着，包间的门被人打开，沈煜进来，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和记忆中的人有点像，却又不像，眼前的人，带着一丝过去的影子。

　　她不是很确定般，叫了声:“川哥哥？”

　　“小桃，我是川哥哥。”郑川一见小桃，一时激动，又不好太过，“你，你还好吗？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煜挑眉，心想郑川可以啊，才一眼，第一时间是关心小桃状况，又瞧出了小桃情绪不佳，眼里的担忧和关切，不是假的。

　　本想让两人独处，但沈煜也想摸清这人的底细，不然她不放心。

　　在这里的郑川显然没有面对易少寒他们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很是开心，瞧见小桃发红的眼圈，又听到她声音中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忙关心问道：“小挑，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川哥哥，小桃没事，你，你怎么来了？”小桃也是开心，看到曾经认识的人来找自己，还是在她现下如此难过的时候。

　　对于这个问题，沈煜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