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沧海鱼珠珠

3、添愁

　　3.
　　小时候我曾经摔断过腿，好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伤腿一到晚上就疼，疼得我直哭。谭光和抱着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哄，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抽抽搭搭的还是哭。
　　谭光哲往我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我就不哭了，专心致志地舔糖吃。
　　谭光和很不赞同地看一眼谭光哲，接着他就把我放回床上，用手掰我的嘴：“吐掉，你长了虫牙。”
　　我立刻更加用力地咬住棒棒糖，并且朝着谭光哲的方向伸出手。
　　谭光哲挑着眉笑：“哎呦，要我抱啊？小彤彤，你最喜欢二哥哥我了对不对呀？”
　　我含着糖果，毫不犹豫地点头。
　　于是谭光哲把我抱起来，像是赢了一场比赛，一个劲儿的笑，笑的很得意。
　　那天在医院里，谭光哲踹断了拧我手腕的保镖六根肋骨，他还打算继续的时候，我喊住他，举着受伤的手腕对他说：
　　“疼。”
　　谭光哲走过来看看我的手，皱着眉问：“断了？”
　　我摇摇头，指着彭秉阳对他说：“哥，你替我再打他一拳。”
　　谭光哲下手比我狠得多，一拳头下去，彭秉阳往地上啐了一口血，他还挺硬气，一声没吭。
　　不过我还是觉得解了气，开开心心地扯着谭光哲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已经是半夜，谭光哲冲我摆摆手，潇洒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我被等候已久的管家引进茶室。
　　我爸一个人坐在茶室里，我越过织金描画的屏风向他走过去，满室茶香氤氲。
　　他已经冲好一杯热茶，亲手递过给我，那双曾经将我举过头顶看烟花的手，手背嶙峋，已有老态。
　　我心里泛起温情，接了他的茶坐下：“我买了票，明天早上回纽约。”
　　我爸安安静静地抿了一口茶，轻轻摇头：
　　“彤彤，你回不了纽约。
　　彭港生曾经立过一份遗嘱，假如他去世了，由你继承他所有的财产。这个消息是彭秉阳一个弟弟从律师那里撬出来的，一拿到就被他放了出去。彭港生有一大堆儿子，他们知道以后，通通急的跳脚，你要是去纽约，只怕刚下飞机就会被枪手暗杀。
　　儿子，我和你妈养大你不容易，不想失去你。”
　　彭港生所有的财产价值至少上千亿，我彻底混乱了：
　　“爸，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你当然是。”
　　我爸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放心了，问他：“那我跟彭港生是什么关系？我一直以为自己继承的第一笔遗产会是你的。”
　　老头没计较我的冒犯，只是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去医院守着他，如果他醒过来，你可以亲自问他。”
　　我翻起了白眼：“你刚刚还说彭港生的儿子排队等着收拾我，彭秉阳是他的大儿子，你不怕太子爷在医院对我下手啊？”
　　老头放下了茶杯，静静端详了我片刻，末了，叹道：
　　“他不会，他会保护你，像我一样。”
　　4.
　　他有事情瞒着我，尽管清楚这一点，可是我一向毫无野心又过度善良，刨根问底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所以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睡个好觉，却在里面见到了等着我的谭光和。
　　我对他毫不客气，直接就是一句：
　　“出去。”
　　在机场被带走的时候，谭光哲正在意大利谈生意，而他就在上海总部公司，所以我给他发了消息。可是最后来接我的却是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谭光哲。
　　虽然这里面大概有我爸的指示，彭秉阳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可是突然被人带走控制自由还是让我相当不爽。反正谭光和在乎我，于是我冲他大发脾气，毫不顾忌。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那么相信你！第一个就发消息给你！你居然躲在家里不管我！”
　　“好吧，我的错，”谭光和对我总是这样哄小孩的语气，“待几天而已，我以为没关系，忘记了你有多娇气。”
　　“什么没关系！我都没见过他啊！凶巴巴的，上来就限制我自由。要不是知道他姓彭，我根本都懒得搭理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真的希望能从谭光和这儿套出话，可他只是笑着点我额头：“不要问了，爸爸没有告诉你的事情，我也不会说。”
　　我拍下他不安分的手，倒在床上垂头丧气：“爸爸说我有可能继承彭港生一大笔遗产，现在离开上海容易被人搞死，叫我待在彭秉阳身边。可是我根本不稀罕啊，我又不缺钱花。而且这么多钱，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我还准备跟安德里去度蜜月的啊，我失联这么久，他一定担心的要命。等等，你们不会是打的这个主意吧？让我没办法去找他？”
　　谭光和不吭声，眼神有一瞬间不自然地闪烁，像是意外了一下。
　　我立刻明白了，他们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你们太阴险了！我跟安德里结婚了。我喜欢他，不可能离开他的。”
　　谭光和嗤之以鼻：“国内不承认的东西算个屁。”
　　“你敢再说一句。”
　　“谭光彤，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谭光和沉了声音，他一生气就这样，公司里人人害怕。
　　我冲他冷笑：“是你先讨人厌，出去，我不要跟你说话。”
　　谭光和胸膛重重起伏几下，从鼻孔里哼出一句：“一句话都讲不得，怎么没见过你这么护着我？”
　　酸溜溜的语气听的我一下笑出来，亲亲热热地去搂他：
　　“哥哥你那么厉害，当然是你护着我呀！我也爱你的，你是我最好的哥哥啦，晚上我们一起睡呀？”
　　他象征性的抗拒了几下，报复般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啊你，只有这张嘴会哄人。
　　我们没有吓唬你，你现在的确有一点危险，不适合出门。老实待在家里，我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至于你那个安德里，他是真的公司有事要处理，呵，我估计他到现在都没发现你有好几天没有联系过他。”
　　5.
　　考虑到国内外治安水平的差距，我决定乖乖听家里人的话。至于安德里，他忙的不可开交，每天甚至抽不出时间跟我打电话，我顺势提出推迟蜜月，劝他安心工作。他感激地连连道谢，为我画下一堆大饼。
　　再次去医院的时候，新来的保镖对我的态度明显客气得多。
　　彭港生已经转入普通病房，只是依然昏迷不醒。彭秉阳大概终于抽身乏术，虽然每天来，但停留的时间慢慢减少。一下子，我成了最常待在病床前的人。
　　顶尖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为彭港生服务，我无事可做，仔细观察起了彭港生。
　　他今年六十多岁，身材没有特别走样，头发也没有白几根，五官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流倜傥。这位也确实风流，搞出一大堆私生子，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可惜名正言顺的太子爷手段强硬，那帮私生子，一个个连医院都进不来。
　　但因为那份所谓遗嘱的存在，他们开始在背后对我疯狂下手，有几次还真的吓到我。后来彭秉阳出手警告，他们才收敛了一点。
　　彭秉阳这个人很奇怪，每次来医院，常常盯着我看。几次下来，我忽然反应过来他似乎是想和我搭话。
　　有一次他来，我试探的关心了他一下：
　　“每天挺累的吧？多注意休息。”
　　“还好，习惯了。”
　　他冷淡地点头，嘴角却微微翘起，好像在偷偷高兴一样。
　　我觉得那模样有一点可爱，于是我开始和他聊天，两个人很快亲近不少。
　　我随口抱怨了一句无聊，第二天彭秉阳来医院，给我带来了颜料和画具。
　　我惊讶了：“在病房里画画？这合适吗？”
　　“合适，你想在这里做什么，都合适。”
　　彭秉阳一板一眼地说，
　　他实在太正经了，我忍不住坏心眼的逗他，故意做出一副哀怨模样：“其实我最想见我老公，我好久没见他了。”
　　彭秉阳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被我恶心到，但下一刻他就正经回复道：
　　“再等等，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低着头，不太高兴地沉默了一会儿。
　　彭秉阳走到我身边，动作僵硬地拍拍我的背，十分不熟练地安慰说：“快了，真的。”
　　我抬起头看他，发现他神情里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以他的身份，那应该是极少有的情绪。要么他在我身上有巨大的利益可图，要么他在乎我到了一定的程度。
　　我不至于自恋到失去理智，直接默认是第一种，所以我看着病床上的彭港生，问他说：
　　“他真的立了遗嘱，要把所有的钱都给我吗？”
　　这个问题让彭秉阳盯着我沉思了片刻，似乎深思熟虑过才缓缓回答我：
　　“我不知道，”
　　他看着自己病床上的父亲，用冷冷的语气说：“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真正见到那份遗嘱。”
　　“其他人也没见着，可是他们已经默认是真的。”
　　我突然觉得挺可笑的，瞧着彭秉阳冷白的一张脸，嗬地大笑出来。
　　“要是真的，您这位正儿八经的太子爷怎么办？”
　　“我有自己的产业。”
　　“听说了，您年轻有为。不过那么大一笔钱，你不会嫉妒我？”
　　我扯出一张笑脸，直勾勾地盯住彭秉阳，他毫不回避，目光坦坦荡荡，道：“不会。”
　　我忽然间无话可说。
　　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聊上几句就能处成朋友，其实心里都防备着，谁也不会真的相信谁。我虽然好脾气，可是敢敞开心扉的，除了家人就只有安德里。但是那一刻，我听着彭秉阳说，竟然就觉得是的，他不会嫉妒我。
　　好像冥冥之中，我就应该全然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