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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添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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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几年前,我和安德里在国外结了婚。那一年我很年轻,想到什么就去做,冲动,莽撞,不顾一切,却只维持三分钟热度。唯独牵起安德里的手,直到现在,没有放开。
在当时,我突然结婚的决定给了父母一个晴天霹雳。我家的情况有一点复杂,算是有点东西能继承的那种。虽然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家里对我一直是自由放养,基本上随着我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开心就好。
可是和一个白男结婚,就连我自己也觉得似乎有点……搞大了。
于是我领着安德里在上海转了一圈,勉强认了几个人之后就打算回纽约。没办法,安德里我是一定要的,只能委屈爸妈接受,不过他们毕竟上了年纪,也不能太受刺激,不如干脆分开单过,对哪边都好。
安德里临时紧急加班,提前计划一天飞回公司。
第二天我一个人出发,登机的时候却被几个地勤拦了下来。他们礼貌地表示我的行李有问题,要求我留在机场配合调查。
作为一位守法公民,我相当配合地上了摆渡车,同时点开手机给谭光和发去问候:“你最近干了什么?”
直到摆渡车停下,我也没有收到回复。
“调查期间,请您将手机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其中一位地勤微笑着说。
“稍等,我关一下机。”
关机之前,我再次发送第二条消息:“哥哥,我被扣在机场了。”
这次对面秒回:“等我,就到。”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调查室,我放心地将手机关机递给地勤。他却突然退后了几步,向我鞠了标准的一躬。
我沉默了几秒钟,转过身,不太意外地看到身后站着一位颇有气场的男人。
他站在我面前,叫出了我的名字。那样的语气,像是认识了我很久,但那分明是我们第一次见。
2.
1980年,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以后的几十年里,时代最流行的一件事情叫做下海。京城有位高官的独子叫做彭港生,多年前他单枪匹马的南下,成功打下一片江山,积累起无法估量的财富。
谭家代理他的一部分产业,很小的一部分,让整个谭家实现了阶级跨越。
可惜英雄迟暮,我见到这位大人物的时候,他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继承人彭秉阳找到我,要求我去往医院看望。
考虑到这位彭先生也许即将成为我全家的老板,以及他身后的十多个保镖,我同意得非常痛快。
彭港生情况不太好,住在重症监护室,六个保镖在他所在的楼层入口站岗。
彭秉阳准备带我进监护室。
路过一间会客厅的时候,门敞着,我看见一位半白头发的太太穿着一身艳色旗袍坐在沙发上,屈起两根手指头捏着一只小瓷杯轻轻摇晃。
她不像病人,更不像来医院探病的人。
彭秉阳对她视而不见,换上无菌衣服进了监护室。我只好也照做,换了衣服跟着他一块进去。
彭秉阳走到病床旁边,望着他爸插满各种管子的身体,沉默了很久才对我说:“谭光彤,你试一试,喊他的名字。”
亲人叫醒昏迷病人的故事我听说过,但喊一个陌生人去叫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当时沉默了特别久。
彭秉阳不催我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能共情,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就觉得他爸都快没了,他离谱一点,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看着昏迷的彭港生,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冒犯了,这才清晰地喊:
“彭港生。”
心一横,干脆连喊了几声才停下来。
喊完我还有一点忐忑,可惜监护仪器什么变化都没有。
出了监护室,我感觉到彭秉阳情绪低落,贴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咳嗽一声。在他面前转了转自己的婚戒,委婉地提示:“我老公应该还在纽约等我。”
彭秉阳对我的性取向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情,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低着头点了几下手机,就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命令式语气说:“你必须待在这里。”
“多久?”
“暂时不知道。”
“您精神状况怎么样?”
这个问题彭秉阳没有回答,于是我默认他是个神经病,并且非常想往他脸上揍几拳。无奈这位神经病显然十分权势通天,在靠山没来之前,我决定暂时忍一忍,换了一个话题。
“我饿了,有吃的吗?”
彭秉阳神情冷淡地看了看我,在我又想打他之前,他站起身往会客厅的方向走了。
我一路跟着他走了进去,刚才喝茶的那位太太还坐在里面,一抬眼看见我,像是吓了一大跳,下一秒就蹭地扑到了我面前,极其近距离地盯着我的脸看。
我惊了一瞬,没叫出声来,心平气和地打算看看这位太太想做什么。
可一旁的彭秉阳突然看着她喊:“妈。”
声音不大,彭太太却浑身抖了一下,紧接着就来了两个女医生搀着她离开。
得,这还是遗传的神经病。
我闭了闭眼,许愿谭光和或者谭光哲立刻出现带我离开。
睁开眼睛,眼前依然只有面无表情的彭秉阳,我内心长长叹气。
“我能点菜吗?”
“可以。”
“你吃辣吗?”
“不吃。”
“葱姜蒜?”
“不吃。”
“你中午准备跟我一起吃?”
彭秉阳又不回答了,不过我问的也差不多了。我要了一份羊肉火锅,点齐了重口味的菜,吃得整间客厅都是火锅气味。
彭秉阳一口没吃,但他也不走,反而是在旁边看着我,看得我莫名其妙的,打算发火的时候,他又懂脸色地走了。
彭家这两个人太奇怪,我待在医院里,浑身都不自在。
彭秉阳每天哪儿都不让我去,就让我进监护室对着他爸说话。
十六个保镖轮流站岗,我洗澡都有一个在门外边站着。
彭秉阳每天白天忙得不见人,一到半夜就守在监护室门口,看着确实难过。将心比心,我勉强忍了这个神经病三天,第四天实在是受不了。
那天晚上,我冲他吼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病?!”一拳头砸他脸上了。
彭秉阳的保镖团瞬间冲进来把我按在了地上,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憋屈气,脑子里蹭蹭冒火,疯狂扑腾。
其中一个保镖看我不老实,下了狠劲扭我手腕,疼得我眼泪直接飙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的手要断了。然后就真的听见咵啦一声,掰我手腕的保镖被人踹开了老远。
我这次没有来得及许愿,可是谭光哲像是超人一样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掉着眼泪,从来没发现自己能发出那么委屈的声音。
我看着他,喊: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