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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隐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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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色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隐村的木栅栏并非寻常村落的简陋围栏,栅栏立柱深埋地下,柱身刻着细碎的紫藤花纹暗记,缠绕的藤条浸过紫藤花汁,还隐蔽的机关引线,风一吹,除了刺鼻的腥涩,还夹杂着金属零件轻微的碰撞声。
这是鬼杀队后勤部队“隐”的秘密据点,专为藏匿伤员、转运物资、制作队服而设,村子布局像迷宫一样,房屋间藏着四通八达的地道,墙角的柴堆下是储存毒剂与急救包的暗格,连路面的石板都做了伪装,踩错位置便会触发陷阱。
童磨的脚步顿在栅栏外,铁扇“咔嗒”一声展开,扇面上的莲花纹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侧着头,七彩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哎呀呀,隐的村子布置得竟然这么隐蔽呢,这些人类没有剑术才能,倒把心思都花在这些小伎俩上了呢。”
他的指尖轻轻一弹,一道细碎的冰碴儿飞射而出,精准地落在紫藤花藤的机关节点上。
“滋啦”一声轻响,那片紫藤花瞬间被冻成冰晶,连带下方的引线一同冻结,原本暗藏的弩箭陷阱彻底失去了威慑力。
童磨的目光扫过村口的树桩,那里看似普通,实则是隐成员的瞭望哨,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铁扇再挥,一道冰刃悄无声息地穿透树桩,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随即归于寂静。
杏子的指尖微微泛白,风里的绝望气息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能听到栅栏后传来的急促呼吸声,还有孩童压抑的哭声,像小猫一样微弱,却精准地戳中她心口的闷痛。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童磨的手,力道大得有些反常。
童磨感受到了她的紧绷,转过头,眼底的戏谑淡了些许,多了几分了然。他没有多问,只是反手攥得更紧,冰凉的指腹顺着她的掌心轻轻摩挲,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提醒:“小杏子,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哦。”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瞬间将杏子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抬眼看向童磨,眼底的迷茫褪去,只剩下坚定:“我知道。”
“真乖。”童磨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他伸出手,铁扇轻轻拨开面前的紫藤花藤,为她让出一条路,“那么,我们的小杏子,先请吧。”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却在她迈步的瞬间,悄然挡在了她的左侧,那里刚好是栅栏后隐藏的一处弩箭陷阱。
杏子没有察觉,只是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能听到地道里传来的急促脚步声,隐成员们正在通过暗号传递消息,敲击木板的节奏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配合。有几位成员正试图将伤员转移到更深的地道,还有人在快速分装紫藤毒剂,准备进行游击反击,他们深知自己并非鬼的对手,却依旧想为前线剑士争取更多时间。
心口的闷痛越来越重,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握着童磨的手却给了她支撑。她知道,只要跟着他,只要完成任务,她就能一直留在这漫长的黑暗里,不用独自面对无惨大人的威压,不用害怕承受孤独。
“咔嚓”一声轻响,枯枝在脚下断裂。
栅栏后的呼吸声骤然急促,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兽类。紧接着是弓弦拉动的脆响,三支裹着紫藤花汁的弩箭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风声,直直射向杏子的后颈,他们显然将她当成了更容易得手的目标。
杏子的指尖没有丝毫犹豫。
袖底的藤蔓瞬间暴起,不是迟疑的试探,而是带着凛冽锋芒的反击。墨色的藤条如闪电般缠绕而上,精准地缠住弩箭的尾羽,猛地一扯,三支弩箭便改变方向,“笃”地钉进旁边的泥地里,溅起细碎的尘土。藤蔓并未停歇,顺着地面快速蔓延,缠住了栅栏后那只握弓的手,力道之大,让对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哎呀呀,小杏子倒是越来越利落了呢。”
童磨的低笑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他的身形并未移动,只是铁扇轻轻一扬,几道冰刃便飞射而出,比刚才冻住紫藤花时更快、更狠,瞬间划破了另外两个试图偷袭者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洁白的衣摆上,像绽开了几朵妖异的花。
童磨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急救包,里面露出绷带的一角,忍不住轻笑:“居然还带着这些没用的东西,真是天真得可爱呢。
他侧过头,七彩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比刚才看到更甚:“这样一来,游戏才有意思嘛。”
杏子没有回头。
她能感受到藤蔓传来的、来自人类的恐惧情绪,那种绝望的颤抖顺着藤条蔓延到指尖,让她心口的闷痛又加重了几分。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藤蔓猛地收紧,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那道压抑的痛哼变成了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成为鬼的那一刻起,怜悯就是最无用的东西。隐的存在,以后更会是鬼杀队砍向他们的利刃,她没有资格心软。
而童磨的存在,是黑暗里唯一的锚点,不是救赎,而是同谋,是让她能在这漫长黑暗里站稳脚跟的唯一依靠。
童磨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七彩眼眸里的戏谑淡了些许,多了几分兴味。
他喜欢看她这副模样。不是平日里偶尔流露的迷茫,而是此刻这般,带着决绝的狠厉,像一株在黑暗里野蛮生长的植物,既依赖着他提供的阴凉,又有着自己尖锐的刺。这种矛盾,让她比那些只会尖叫求饶的人类有趣太多了。
“别发呆呀,小杏子。”他伸出铁扇,冰凉的扇面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打断了她转瞬即逝的迟疑,“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可不能让我一个人尽兴呀。你听,地道里还有很多小老鼠在跑呢。”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指尖却微微用力,将她的脸转向村子深处。那里的灯火忽明忽暗,隐成员们正在利用地道转移伤员,他们甚至还试图放飞一只鎹鸦传递情报,却被童磨随手冻成了冰雕,掉落在地。
杏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她的感知无限放大,捕捉到更细微的动静,东边草屋的医疗兵正在给伤员注射麻药,希望能减轻他被发现后的痛苦;西边地道里,有人正在拆卸陷阱零件,试图重新组装反击;北边小屋的暗格里,那位抱着婴儿的母亲正用布条紧紧捂住孩子的嘴,自己的身体却在不住颤抖,怀里还揣着一瓶用于消毒的酒精,瓶身已经被攥得变形。
藤蔓再次出动,这一次更加迅猛。
墨色的藤条穿透草屋的木门,精准避开伤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位医疗兵牢牢困住。他们没有反抗,只是用身体护住身后的伤员,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眼神里满是不甘。
他们还没来得及将伤员送到蝶屋,还没来得及为前线剑士制作更多防护队服。
杏子没有看,只是指尖微动,藤条收紧,彻底断绝了他们的气息。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的闷痛像一张网,越收越紧。
这些隐的成员,终其一生都在为他人付出,从未亲手斩过一只鬼,却要为这场战争献出生命。
可她是鬼,以人类为食,这就是宿命。可她也曾是人类,那些孩童的哭声、老人的颤抖,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记忆深处。只是这份迟疑,她从不会让任何人看到,除了.....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掌心。
童磨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十指相扣,他的体温比常人低很多,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往前走,铁扇挥过之处,冰刃纷飞,将那些试图逃跑的人类一一拦下。
他的杀戮优雅而残忍。冰刃划破皮肤的声音、骨骼碎裂的轻响,在他听来,像是悦耳的乐曲。他会故意留一个活口,让对方朝着杏子的方向逃跑,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用藤蔓结束对方的生命,然后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
这是他的小杏子,只能和他一起沉沦在黑暗里,不能有任何例外。
杏子能感受到他的意图。
他想让她亲手斩断所有犹豫,彻底沉沦在黑暗里。
她没有反抗,只是顺着他的牵引,一步步走向村子的中心。当一个年轻的隐试图用日轮刀砍向她时,她甚至没有动用藤蔓,只是侧身避开,手肘狠狠撞在对方的胸口,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然后看着对方倒在地上,气息断绝。
她的动作干净又狠厉,童磨看得兴致盎然。
这样的小杏子,才配得上和他站在一起,真想将她牢牢锁在身边,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紫藤花的腥涩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村子里一片狼藉。男女老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握着弩箭的守卫,有抱着针线盒的缝纫师,有提着急救包的医疗兵,血流成河,将脚下的石板染成暗红。火光从一间草屋里燃起,渐渐蔓延开来,照亮了散落的队服布料、医疗用品与陷阱零件,也照亮了童磨和杏子交扣的手,照亮了他们毫无波澜的脸庞。
杏子的指尖沾着些许血迹,她没有擦拭,只是静静地站着,心口的闷痛慢慢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童磨松开了她的手,铁扇“咔嗒”一声合上。他伸出指尖,轻轻蹭了蹭她脸颊上溅到的一点血珠,冰凉的触感带着一丝玩味:“小杏子刚才好像有点走神呢,是在同情这些隐吗?”
“他们可是帮着鬼杀队,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呢....”
他的语气很轻,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试探。
杏子抬眼看向他。
她的眼底没有迷茫,也没有愧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或许知道童磨在试探着什么。
在漫长的黑暗中,她是否会同他一起沉沦。
“没有。”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只是在想,下次可以更快一点。”
童磨笑了。
笑得眉眼弯弯,七彩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像得到了满意玩具的孩子。他伸出手,重新攥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比刚才更紧,仿佛要将她的手嵌进自己的骨血里:“真是个乖孩子。”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戏谑,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这样就好。他的小杏子,就该是这样。
杏子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跟着他的脚步。
夜雾依旧浓重,将两人的身影裹在其中。交扣的手指没有温度,却像一道无形的契约,将两个灵魂紧紧绑在一起。她看着童磨的背影,白橡色的头发沾着雾水,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七彩眼眸里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戏谑,可她能感受到,他握着她的手,带着一种执拗——
你只能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杏子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有笑,却悄悄收紧了握着他的手。
她不需要救赎,也不需要光明。
在这漫长而黑暗的未来里,有他作伴,有彼此的占有与依赖,就够了。
浓雾深处,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片燃烧的废墟。
他们的脚步,正朝着更遥远、更黑暗的地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