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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隐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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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像化不开的墨,黏在睫毛上,凉得人下意识眨眼。
两人交扣的手指没有半分暖意,童磨的指尖冰凉得像刚从雪堆里捞出来,却扣得不算松,既没有刻意禁锢,也没给她挣脱的余地。
杏子能清晰感受到他指腹的纹路,顺着她的掌心轻轻摩挲,不是温柔,更像在把玩一件合心意的小玩意儿,带着漫不经心的试探。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无惨鬼血带来的灼烧感,经脉里的力量依旧在隐隐躁动,每走一步,都像有细小的冰碴在血管里滚动,又疼又麻,可被童磨攥着的手,却奇异地让这份躁动平复了些许。
之前童磨把鬼血渡给她的时候,也没有无惨鬼血的狂暴,只有清冽的凉,像初春融雪顺着经脉漫开,温柔浸润着干涸的肌理。
“小杏子在想什么?”童磨的声音突然飘过来,打破了夜的寂静。他没有回头,步伐依旧慵懒,铁扇转得“咔嗒”作响,和脚下的落叶沙沙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怪异的童谣。“是不是在担心,等会儿打不过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类?”
杏子垂着眼,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没有,”她的声音很轻,被雾气揉得发哑,“只是觉得,大人的血,比想象中更难承受。”
童磨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转过头。七彩眼眸在浓雾里亮得惊人,像浸在冰水里的宝石,没有半分温度,却带着十足的玩味。
“难承受?”
他拖长了尾音,另一只手的铁扇轻轻敲了敲她的手背,力道轻得像羽毛,“可小杏子不是撑过来了吗?你看,现在的你,气息比之前强多了呀~”
“那些人类,会不会有柱?”她忽然问。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好奇,柱的日轮刀,对鬼的威胁最大,她想知道,童磨会不会在意。
童磨低笑出声,“柱又怎么样?”他凑近了些,凉丝丝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就算有柱,也不过是多了个有趣的玩具。你忘了?上次我们遇到一个柱,最后还不是把他杀死啦?”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仿佛刚才提到的“柱”,不是能斩杀鬼的强者,只是一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杏子没说话。她当然没忘。
那次遇到柱,她被对方的呼吸法逼得节节败退,几乎要被日轮刀砍中脖颈时,童磨会突然间来到她的身边救她,就不会像往常一样看戏。
他从不会让她陷入真正的绝境。之前的看戏,不过是觉得她挣扎的模样有趣,可一旦触及会失去她的底线,他的动作比谁都快。
不是保护,是不想自己漫长到无聊的岁月里,唯一能让他多停留片刻的存在,就这么消失。
“不过嘛,”童磨忽然话锋一转,铁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如果这次遇到柱,小杏子可要自己先上哦。”他的七彩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像孩子在期待一场好玩的游戏,“我想看看,得到大人恩赐的小杏子,能不能打赢柱——要是打不过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线,冰凉的触感带着奇异的安抚,“我会在你身后,不会让你受伤的。”
杏子的下颌被他捏得微微发疼,她下意识想偏头躲开,却被他捏得更紧了些。“我能打赢。”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不是信自己,是信他。
童磨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得到了满意答案的孩子。他收回手,重新攥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紧到仿佛要将两人的手指焊在一起。“真乖。”他说,声音甜腻,却多了几分真切的愉悦,“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尽管去玩,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他口中的“没人”,包括鬼杀队,包括其他鬼,甚至包括他自己。
夜雾越来越浓,几乎要把两人的身影完全吞噬。远处的山林里,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很快又归于寂静。
童磨的铁扇转得越来越快,“咔嗒”声越来越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游戏”预热。
“你听,”他忽然停下脚步,侧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那些人类,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七彩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奋,“你看,那边的灯火,是不是比刚才暗了很多?”
杏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隐村的方向,原本零星闪烁的灯火,此刻灭了大半,只剩下几盏孤零零地亮着,在浓雾里像鬼火一样摇晃。
风里飘来的不仅是草木的湿冷,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类的恐惧气息。那是种混杂着颤抖、无助与绝望的情绪,像细密的针,轻轻刺着她的感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呼吸急促得像要断裂,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害怕。
她分得清这种情绪。
几百年的狩猎生涯里,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类。他们的绝望像墨汁滴入清水,在空气里蔓延开来,浓烈得让人无法忽视。是母亲将孩子护在身后时,脊背绷紧的颤抖;是老者握紧拐杖时,指节泛白的无助;是年轻人眼里熄灭的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
杏子的指尖微微发紧,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闷得有些发慌。她能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丝情绪,那些绝望顺着风飘过来,钻进她的感知里,带着人类独有的脆弱,让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她和其他鬼不一样。没有彻底丧失共情的能力,那些人类的痛苦、恐惧、绝望,总能精准地戳中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可她是鬼。
是无惨大人的下弦二,是必须遵从命令的工具。
“他们在害怕。”童磨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戏谑,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七彩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害怕被我们找到,害怕被送去极乐。这种绝望的感觉,是不是很有趣?”
杏子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童磨的指尖依旧冰凉,却攥得很紧,仿佛能感受到她瞬间的失神。
风里的绝望更浓了,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压抑啜泣声,细微却清晰。
杏子的喉结动了动,心口的闷痛又重了些,她知道那些人类在等什么,等天亮,等救赎,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可她和童磨的到来,只会碾碎所有希望。
“怎么了?”童磨的脚步顿住,他低下头,七彩眼眸里的戏谑淡了些许,多了几分探究。他伸出另一只手,铁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力道轻得像羽毛,“小杏子怎么不说话?难道是被人类的哭声打动了?”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却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心思。
杏子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没有。”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只是在想,该从哪里动手,才不会耽误时间。”
童磨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随即低笑出声,笑声清越却无暖意。“哎呀呀,果然是我的小杏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凑近自己,凉丝丝的气息拂过她的唇,“就算感受到了,也不会动摇,对不对?”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能共情,知道那些人类的绝望会让她心口发闷,却也知道,她永远不会违背命令,不是因为忠诚,是因为她清楚,只有完成任务,才能活下去,才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杏子没有躲闪,任由他捏着下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真乖。”童磨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线,冰凉的触感带着奇异的安抚,像是在抚平她心底的那点波动,“不过嘛,要是小杏子不想动手,也没关系。”
他顿了顿,铁扇在指尖转了个圈,“咔嗒”一声合上,“我可以替你把他们都送去极乐,你只要站在旁边看着就好。”
杏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童磨是认真的。他从不会勉强她做不喜欢的事,哪怕只是这点微不足道的犹豫,他也能察觉。可她摇了摇头:“不用。”
她抬起手,轻轻拍开他的指尖,语气平淡却坚定:“这是我的任务,该我来做。”
她不能躲。
共情是本能,任务是底线。她可以感受到那些人类的绝望,却不能因此停下脚步。
停下,就是违抗无惨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条,而她不想死,也不想离开童磨。
童磨看着她,七彩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是种“果然没看错你”的愉悦。他重新攥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的力道又紧了几分,紧到仿佛要将两人的手指焊在一起。“好。”他说,声音甜腻却带着笃定,“那我们一起。”
他凑近她,凉丝丝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专属的戏谑与掌控:“不过,要是看到你分心,我可是会惩罚你的哦。”
杏子的耳尖微微发烫,却没有反驳,只是悄悄收紧了握着他的手。她知道他的“惩罚”是什么,无非是捏捏她的下巴,敲敲她的额头,带着漫不经心的亲昵,没有半分恶意。
夜雾越来越浓,风里的绝望也越来越重。远处隐村的灯火只剩下最后一盏,在浓雾里顽强地亮着,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走吧。”童磨拉着她往前走,步伐依旧慵懒,却比刚才慢了些,刚好能让她跟上。铁扇转得“咔嗒”作响,像是在为她打气,又像是在宣告游戏的开始,“我的小杏子,可别让那些人类的情绪,影响了我们的极乐呀。”
杏子跟着他的脚步,掌心的冰凉依旧,心口的闷痛也还在隐隐作祟,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她能感受到那些人类的绝望,能体会到他们的恐惧与无助,可她不会停下。
因为她是鬼,是必须完成任务的下弦二。
更因为,身边的这只鬼,在等她一起,走向更漫长的黑暗。
她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童磨的侧脸。雾水沾湿了他的白橡色头发,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七彩眼眸里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戏谑,却在看向她时,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杏子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有笑,却轻轻收紧了握着他的手。
走吧。
完成任务,然后和他一起,永远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