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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梁淮青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家门跑。

      他这边一动,脚步声清晰地响彻在巷口,屋里翻东西的贼把布包揣进口袋,慌乱碰掉凳子上的手电,一闪的光摔弹在地上的瞬间冲出了蓝皮铁门。

      他穿着破洞棉鞋的鞋头和身体转向左边巷子的同时,梁淮青迎面冲上去揪住他的衣服,冲劲太大,那贼的后背砸在半边铁皮门上,发出嘭地一声剧响!

      地上闪烁到将要熄灭的手电光,照着屋内被翻倒一地的衣服和大包。

      梁淮青下意识提起心,他的钱。

      也让那胡子拉碴的贼看清了面前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后背痛的他龇牙咧嘴,“妈的!小毛崽子,不想死就给我松开!”

      梁淮青这时才发觉到哪里不对,许听榆不见了。

      他眼睛狠狠盯着面前比他高大的贼,手肘使劲往上卡着他的脖子,吼着:“孩子呢!”

      梁淮青的话音刚落,身体猛地往后一坠,他的脖颈被蹲在右巷望风的同伙冲上来,一把勒住掼在地上,倒下去时他奋力扯住身前那贼的破棉袄,三个人一同摔在积了一层雪的地面,霎时扭打得雪水飞溅。

      梁淮青被前后夹击,虽然抬脚往那贼的膝盖上直踹,手肘拳头轮番往后砸打着,但他脸挨了两拳,小腿被踹了几脚抽痛的厉害,一个不稳就被那贼的同伙翻身抱压在雪地里。

      他脸颊紧贴地面,呛了一口冰雪,无论怎么挣动都拿不出被折到背后的那条胳膊。

      那贼的同伙扭脸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吐沫,骂道:“妈的,真以为老子打不过你!”

      梁淮青哪怕动弹不得,也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他像被逼急的豹子,被压在身下的左胳膊死死勒住前面那贼半身被他压着的小腿不放,“你把孩子,偷哪去了!”

      “再不松手,我让你少条胳膊!”

      那贼着急往后踹蹬着,见怎么都踹不开,一把掀开上身被梁淮青撕烂的棉袄,抽出藏在裤腰带里的菜刀时,口袋里的布包被他的大动作甩飞出去,在雪地上滑了三下,纸币散出一沓。

      许听榆在听见门外撬门的声音时,就害怕地躲在床底,这会确定外面真的是梁淮青的声音,才慢慢从床底爬了出来。

      他猫在门槛边被打架的三个人吓得一直不敢动,看见雪地上那沓钱时,眼珠才明显转了几下。

      是不是只要有了钱,梁淮青就不会不要他了。

      三个人看着忽然出现的许听榆俱是一愣,见他握着拳头,莽头直奔那沓钱而去,那贼本来没想伤人命,这下转头就给了梁淮青拽着他腿的胳膊一刀。

      血一滴滴晕染着雪地,梁淮青疼得胳膊直抖,他用力到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那是他全部的身家,再丢了这些钱,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梁淮青在那贼趁他受疼抽腿跑出去的瞬间,很快闭上被冻得通红的眼,一念之间,吼道:“不要了,许听榆!赶紧跑!”

      与此同时,左边巷口一声明显的拉栓声后,炸耳的猎枪声响彻在巷中,梁淮青身上压着的重量跟着一松,右边巷子传来逃跑的两声杂乱脚步。

      房东大姐嘴里叼根烟,右手放下还冒着烟的猎枪,扯了扯身上披着歪了得棉袄,“不想活了,还敢来我这偷!”

      许听榆被那贼抢过钱一把大力推开的冲劲,整个身体挥撞到红砖墙上。

      梁淮青看他瘫倒在墙边,额头边正在顺着脸颊流血,呼吸急促,嘴唇又开始发紫,顾不得手臂上往下滴的血,抱起许听榆就往公疗医院的方向跑。

      路过巷口时,房东大姐漠不关心看着两人,说:“别忘了明天该交租。”

      梁淮青拿纸简单捂住胳膊上的伤口,抱着许听榆跟着急诊科唯一值班的医生跑了一大圈检查。

      值班医生回了诊室,虽然被梁淮青保证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强答应,嘴里还是在不停地重复说着。

      “这要不是我认识你,看你这情况也紧急,今晚又是正好遇到我这个全科室最好说话的人值班,不然谁给你先看病再缴费,你可不能等会给我跑了,不然我得去你那店里闹去。”

      她坐到凳子上看着纸上的心电图,嘶了一声,“看着和正常人差别不大,心电图也看不出别的,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家里有人得过吗?”

      梁淮青额头出了一层汗,一路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这会好不容易能抱着许听榆坐下,浑身的肌肉也紧绷地松不开半分,直到听到医生的问话,他混沌的脑子才与现实有了链接,但随着知觉的回归,受伤的手臂负担那么久重量的剧烈疼痛也瞬间传遍全身。

      他忍着打抖的手臂,低头看了眼躺在他怀里还在吃力呼吸的许听榆,气息不匀说:“不知道。”

      值班医生还想再问,她看着身上又湿又脏的梁淮青,想着这孩子来历不明,确实哪知道是不是遗传。

      她手指一下下点着桌子,思索着,“这样的症状前阵子我正好接诊了一个,这病厉害,一发起来要命的,现在还不知道他得的是哪种,有的需要一辈子吃药维持,你得做好长期吃药治病的准备,他还有点营养不良,回家以后也得好好养着。”

      “现在这样,他头上还有伤,先住院观察三天,拿点药吃吃看看效果吧。”

      梁淮青把许听榆放在病床上等了一会,医生打出缴费单他接下看着上面显示的数目,手指不确定地一停,抬头问:“要1700?”

      值班医生啧一声,一脸他怎么不懂的表情,说:“药先给你开两个月的,你当老板的这就嫌贵了,他这个可是‘富贵病’,往后一个月光拿药最少也得400块钱支出。”

      梁淮青手里捏着薄薄几张缴费单,一声不吭后背靠坐在缴费窗口前的一个过道的排椅上,仰头盯看医院发白的天花板,还在被医生不断砸过来的病,需要交的钱,砸得头阵阵发蒙。

      意识到护士站的护士在远处抬头看他好几次,梁淮青身体动了一下,他把仰着的头低垂下去,手肘撑在膝盖上用冰凉的手指摁压了几下额头,脑子总算勉强运转过来,但想得也全是许听榆这些身上要跟他一辈子的病,和往后还需要治疗的钱的数目。

      他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混乱到完全无法思考,就连他怎么借得座机,怎么拿出口袋里装了大半天的号码,又是怎么按照上面的数字一个个摁下再拨打出去都不记得。

      电话那边传出张凡凯声音的时候,梁淮青几乎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三个月工资付给我,我去你的茶园。”

      张凡凯洗完澡人都马上要上床睡觉,他拿着电话屁股刚坐在沙发上,一激灵站了起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说完后,他想到白天才提过的事,一连三个不敢确信的问:“谁?”

      “淮青?”

      “是梁淮青吗?”

      “对,是我。”

      梁淮青攥紧听筒的五指一松,眼睛从纸上的号码转到医院墙面的几道裂纹,很沉地出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说出后,反而没他想象的那么难。

      张凡凯不知道自己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劲,这些年嘴都快说烂了都没把他给劝来,他怎么自己忽然一通电话忽然就说要来了。

      他张嘴就想问真的假的,又不敢问,怕多嘴问一句他就改变了主意,直接问了地址,油门一踩装着钱直奔公疗医院而来。

      火急火燎进了急诊科,张凡凯看着坐在排椅上狼狈不堪的梁淮青,还是没忍住问:“啥情况啊?咋突然改变主意了。”

      梁淮青干抿着没点的烟,眼睛出神地看着对面的白墙,说:“我没想以后都干茶业。”

      张凡凯捏着车钥匙,正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就听他说。

      “就是先去你茶园干三个月。”

      张凡凯没听懂,“什么意思?”

      “许听榆得了心脏病,急需要一笔钱。”

      情况在电话里都听他说得很清楚了,张凡凯直接坐在他的旁边,不理解地说:“他那是急需要一笔吗,是无底洞吧。”

      说完这句,他眼睛忽然看着胳膊绑着绷带脸色发白的梁淮青,想起了他一直没提的事,说:“马上都要送走的人了,你管他干什么,怎么,你还真想养个儿子?!”

      “我没想养。”

      张凡凯都快被他说晕了,“那你是想干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脑袋乱糟糟,连当下的感受都说不清,但,只要一想到真有那么一天,他亲手把许听榆从自己的身边送走,往后他眼前再也没了这个人。

      就像是有人拿着把锋利的刀,把他心里好不容易才和血肉长在一起的石子,蓦然血淋淋地挖去一大块,剩下的残缺,又空,又疼。

      梁淮青把嘴里叼着的烟拿在食指间,一下下捻磨着,大概是那句对外说出的没想养,像在他人面前表明了一个明确的态度,让没有经济,没有能力,甚至现在一无所有的他忽然有了底气。

      他语气不再发虚,把烟揣回兜里,说:“他现在有心脏病,哪户人家知道了愿意收养。”

      “先养到痊愈的那一天再说。”

      张凡凯还真没听说过心脏病有能痊愈的那天,他把钱袋子往他怀里一丢,不再多管闲事。

      “得了,我还巴不得你来,只要你去,一天我都举双手鼓掌欢迎。你说你干三个月,那合同呢,不签了?”

      梁淮青提起钱袋,转身去了窗口交钱,说:“不签。”

      “行,你啥时候想好了再签也成。”

      决定虽然是梁淮青自己下的,他也以为不过是时隔多年的炒茶而已,但那些熟悉的环境,高温灼烧着手的铁锅,和一揉一搓身体跟着用力的每一个幅度,都在一次次唤醒他好不容易才忘记的痛苦回忆。

      他像又回到了那个不论闷热还是严寒都在不断被殴打,只能埋头苦干的炒茶间,走不出的村庄,哪怕离开了那里也在重复着他怎么都摆脱不掉的日子。

      梁淮青半夜坐在许听榆的病床边,低着眼睛看着自己炒制了一天茶叶,累得酸软自然垂下去的两条手臂,抽痛得就像梁老太又活了过来,拿那铁锹一下下在上面敲打着,要把他的手臂活生生敲断。

      没有人救他,没有人帮他,就算每一个过路人听到了他被一整天锁在炒茶的小房间里喊叫的呼救声,也都视而不见的路过,任凭他绝望地拍打着木门,面对炒制不完那成堆的茶叶就会被打得更惨的状况。

      那重新被唤醒的强烈恨意,让他手臂越痛越是把拳头握得越紧,他偏要和那股不受控的劲,那无边的噩梦对着干,直握到两条手臂肌肉发着抽搐。

      他痛苦又自虐的表情刚外露了几分,紧握的手背就被一个温热的掌心触碰。

      梁淮青抬头看去,许听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爬下床站在他面前,两手小心合捧着他的手,用他那顶着绷带下的嘴巴,一口一口呼呼吹着他手上的烫伤。

      试图往他这片疮痍的土地,吹来飘满的蒲公英。

      这次,他读懂了许听榆要表达的意思,他在担心,不要他这么做。

      梁淮青体味到那刻,浑身的疼痛都像是被那轻轻一握,消散了。

      他盯着许听榆的眼睛转向另一边,很快地回握一下他的手。

      这一下他仿佛汲取到极大的力量,痉挛的手臂跟着肩膀一同松了下来,终于能不再躲藏的站在当下告诉过去那个因过往的伤痛太过于沉重,所以怕再次受到毁灭性的重击,而选择把自己锁在黑暗的小屋里八年之久,就算梁老太死去,已经被困得太久早忘了该怎么站起来,没有力量去解开枷锁,也不敢去推开那扇门面对的自己。

      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没有什么好怕的,梁老太确实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整天被迫关在那个小小的炒茶房里,被打,被折磨……他还有选择的余地。

      往后,他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了,也许,没他想象地那么难熬。

      许听榆出院的那天,张凡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亲自开车来接,路上他打着方向盘正要问,他那杂货铺用不用他帮着把货出掉。

      梁淮青看着车窗外的宽广大路,吐口气说:“明天,把合同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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