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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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16h
请执行人做好面试准备——
“该死……究竟为什么会用‘面试’这种词？！”
布拉德利看了一眼腕表上的倒计时。个人使用的移动终端——个人综合机感应到他的动作，自动弹出时间。
他少有如此咬牙切齿的时候。也有SRA的原因在内。
5048年11月12日（特别标注X2）
斯帝莫标准时间·文森特区：
06：00：00
汉华标准时间·永乐（九重天）：
18：00：00
知天纪年的时区相当复杂。好在斯帝莫与汉华刚好有着12小时的时差，让他方便记忆。
算了，面试就面试吧。
看到特别标注，布拉德利替主教比划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然后睁眼。
三个月之前，布拉德利·夏普看到短句介绍而还未打开项目的时候，他一定不会有“为什么用面试这种词”的疑问，而应该是“为什么用执行人这种词”的疑问。
而打开项目之后。
这种阻止爆炸的工作交给参加面试者真的好吗？！
就算有远程指挥实时联系，这到底又算得上哪门子面试？！
但是SRA那边显然没有别的事情能交给他了。布拉德利揉了揉眉心——况且这个时间点离开斯帝莫是他自己选的。
拎着表面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软式工作箱——实际上里面是面试相关的一切用具与通知——布拉德利已然麻木。
然而面试单位的情况是需要得到谅解的。
也许，应该……需要得到谅解。
毕竟目前面试单位SRA人手都稀缺，尤其是在现在的斯帝莫。这个简而精的单位因这一特质，大部分人从未听闻过它的存在，它却在知情者眼中名号非常响亮。布拉德利拥有着夏普家族成员的身份和对SRA长达数年的追查，自然也是知情者中的一员。
至于涉及爆炸这点，不必担心它是否合法。毕竟斯帝莫部分世界级学府的学生为了加入SRA，甚至专门组建了社团进行研究与相关工作。不合法的东西可能在文森特区的其他地方出现，唯独绝不可能在斯帝莫未来的培育地出现——
——哈哈，要是真的就好了。
布拉德利嘴角一抽。
他本人正是这些世界级学府学生的其中一员。当然，也是相关联合社团R.S的核心成员，拉普拉斯大学分部的部长。
而前不久正是SRA工作的重要阶段，几位SRA的重要人员出国，现在依然停留国外。这便是布拉德利·诺顿·夏普的面试内容为“阻止爆炸”的原因。虽然这个原因乍一听好像依旧不是很合理。
要不是确认过SRA的情况，他真的会怀疑接应自己的是自己不想与之合作的那队人。是的，他最后的面试内容用“阻止爆炸”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完毕。
根据他最新得到的消息，SRA的面试向来古怪而略显随意。即便如此，布拉德利也没想过面试内容会是这样的。
说句公道话，与他的同学们相比，他的面试难度着实太高了些。
办理好登机，走完登机流程，布拉德利坐在飞机左侧1区的座位上，终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现实。
谁让他全心全意想要加入SRA。就算他们准备了一场有点不靠谱的面试。
……不，纠正一下。
是特别不靠谱，非常不靠谱。
检索信息中……
SAL斯帝莫航空集团公司
VJ公司（民用集团部门）
VJ 128 M3
布拉德利看向个人综合机显示的检索结果。SRA人事提供了这一检索类型的个人综合机系统，不得不说，这一永久赠送的面试用具相当好用。
检索系统甚至拥有私人化模式。布拉德利为了确保这场危险的面试一切顺利，在确定检索系统的独立安全之后，已经提前录入好部分私人化信息，以确保它在面试过程中能给出及时的反应。
早晨的阳光照在机场上，大型停机板边缘是银灰色，将太阳的投影磨砂压缩成其中一点。机场正面是繁华都市一处建设较为良好的城郊，一样有着齐全的城市服务，而背面是荒原。
今天没有下雪。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黄色荒原。
他曾在男友电脑形态的个人综合机上见过它，这片他无数次见过、欣赏过，却从未仔细感受的荒原。
可惜，他没有利里克那样的天分。他也可以感受，但也许永远感受不出利里克所感受到的天地，更无法将那汹涌的、广阔的东西呈现笔尖，化作一个有无数种浪漫的世界。
而这天分对利里克来说也是另一种痛苦。
他和利里克算是有缘，但无数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缘分却走不到太深。布拉德利早就意识到这一点——然而正如他对这场不太靠谱的面试的心态——在他在合上面前的电脑式综合机、同样是合上往前三年所有对利里克的各种情感时，他才彻底接受这一现实。
这段感情本可以发展到跳出情侣阶段结婚的地步，只因双方都是那样的人，然而双方又都明白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什么，所以某一天迎来简单平淡的和平分手也不奇怪……虽然他们还没分手。只是这一事实来得有些晚了，也隔着斯帝莫数十年的和平假象，和这座云集全世界之繁华、丑陋、光鲜、污垢的大厦骤然崩塌一般太过猝不及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隔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明明相信过那层让他们你来我往相互试探三年的隔膜已经不存在了的。
这段时间，布拉德利甚至有些庆幸这道隔膜的重新出现，同时庆幸利里克是那样的性格。至少就算利里克还爱他，利里克也不会再动摇纠结了。
“……”
布拉德利用力按住综合机。
不对，应该是他自己……他自己没有做到自己给利里克的承诺吧。
庶民会议已死，近代史上的火光已然熄灭。庶民研究对他来说太重要，SRA作为最后的幸存者，对斯帝莫来说也太重要。布拉德利清楚，他不能用自己的感情去辜负数百年来人命堆起的希望。
三年来几路人马各奔东西，Inverted triangle出事，控战总台抽离，弗兰德区与凯尔特对峙，劳彻斯特乱得不成样子，R.S死的死，散的散，换来的时间与保留下来的成果不由得他浪费。
汉华那边还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往后这三年的感情是否能延续下去，只能看今天这一场面试将导向哪一种可能性。
而他必须暂时合上这三年——
嘀。
连接综合机的耳机发出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布拉德利垂头去看综合机。
检测到人物……
姓名：利里克·米勒
性别：男
年龄：24
国籍：斯帝莫
毕业院校：拉普拉斯大学
……
伯里斯一句汉华脏话复刻在脑海，适时放出，相当地字正腔圆。
汉华语才能形容布拉德利此时的心情。
布拉德利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比以往沉重，要废百倍的力气才能做出动作。
晨光笼罩的过道上，熟悉的身影戴着熟悉的雅致黑色围巾，身上披着长款大衣。与布拉德利温暖可靠、礼貌又不失亲和的气质相似而有不同，布拉德利男友对外人总是保有礼节疏远的绅士优雅。
利里克·米勒，优雅的气质与他精致俊雅的面容极为相称，在他手中放上一支黑色微沉的钢笔，应该会很适合他。而他现在手中提着黑色的手提箱，围巾的流苏落在上面——一样合适。
不，现在谈什么合适不合适。布拉德利清楚利里克的身份和大致的来往圈子，也通过SRA的计算，清楚在层层安保下带进足够完成破坏某件物品的爆炸需要怎样的工具——密尔的事情后，他把相关的资料能翻看的都翻看了一遍。
以及，就算摩根出事后他们之间的隔阂渐深，布拉德利也能推测出利里克的选择，想必与克里斯汀差不多。
而那些需要的工具——装下这些工具最小需要多大尺寸的特殊存储空间——
根据录入信息确认……
警告，排除误差，数据契合度100%。
警告，排除误差，数据契合度100%。
警告——
很不巧。
恰好就是利里克手中的箱子那样的尺寸。
他要对付的是谁？
哦，他对象。
“……”
布拉德利一掌拍在综合机上，按住它持续不断的警告弹出，还有心情发自内心地吐槽——
SRA你们就不能把警报的界面调整一下吗？一弹就连着弹出几个界面是想加强什么紧迫感！
“布拉迪。”
温柔的声音沉沉的，却不沙哑，干净而游刃有余：
“你也是这趟航班？”
布拉德利耳边都酥麻了，看见恋人的笑容，终于后知后觉地从吸引他目光的优雅中回过神，头皮发麻。
那伙人加利里克·米勒。
利里克因为职赋兵器的副作用，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加上那群点燃大战后又将斯帝莫往深渊里推的打不死的家伙……
脱离私人关系，在许多“大事”里，布拉德利能从利里克身上感受到那份熟悉的、瘆人的感觉，在他们分开后似乎更严重了。利里克从前把混乱的部分压制得很好，就算是在文坛上对他的文字表示过担忧、甚至痛斥过利里克的人，都低估了笔下流光的危险程度。
本来已经在好转了，利里克还是……
是因为我没能让他相信，没能让他保留希望等下去。
是我让他失望的。
苍白无力的说辞里冒出不容置疑的结论，他想。
有时利里克的文字里有一个癫狂的、盛大的、浪漫的演出。
那是文字中艺术的极致，他并未违反相关规定，却让文字挑战着批评者的底线，又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称其笔下人物为反派的魅力不够准确，将其故事判断为违反规定的作品亦不准确。他沉浸于盛大浪漫的故事，为此穷尽一切描写，赞扬者将他的文字捧为艺术的极致，批评者将他的文字贬为扭曲的观念。
他走上台阶，走得太高，常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那些宛若星辰的“小世界”由“基底”生长而出，在他的自我世界里翻转。
布拉德利不是无法理解艺术加工与文字的世界，可看过无数这样的作品，却无一人同利里克这样在不稳定时令他不敢确定。
利里克所在的那个幻想世界，如同在高殿上起笔，唤醒头顶的宇宙，星辰、空间，独一无二的世界，就算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人之一，布拉德利也无法窥见。
不是因为他们不曾信任彼此，而是“笔下流光”的“世界”没有第二者能领悟。
布拉德利甚至是除利里克之外唯一一个能敏锐感知到“世界”的人，他的选旅与笔下流光完全相反，但利里克只在他面前有毫无防备的时候。
但是利里克退回去了。不是因为恨他，是因为爱他。
所以，很遗憾。利里克此时的疯狂不在布拉德利控制范围之内。
……光明神哟。
R.S成员不信教，然而主教的话有时候有点道理。
至少感叹起来就挺好用的。
“是啊。”
利里克比许多斯帝莫人要内敛，虽然以往都是利里克开玩笑说他像汉华人。布拉德利便按照有些时候的习惯，只是拥抱他，笼住他，动作却轻柔，一碰就撤手。温热的呼吸触动利里克的睫毛，他在利里克深黑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他有点抖。真的。
他不怕利里克重新被唤醒的“危险”。
他怕利里克的失望，怕利里克身上自始至终毫不动摇的纯粹与热烈让利里克自己粉碎——
“你不是——”
已经去汉华了吗？！
但他不能说出口。
利里克是他唯一的私事，他三年计划成型从夹缝中钻出一条道路来的唯一私事，他只希望能别在“公事”上碰到利里克。
别碰到……
“座位？”
布拉德利听到自己的声音再次冷静下来。但是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在3区。”
飞机上的人不多。大衣摩擦声厚重温馨，仿佛勾勒几道墨线，在安静的空间里画出一个小天地。
利里克轻轻回抱他，而后松开手：“先走了。”
“利里克。”
布拉德利拉住身边人的衣角。很轻的力道，他几乎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哀求：
“你再等一等。”
但是利里克看着他，笑容意味不明却又温柔极了，把漠然疏远的外壳层层剥离。
职赋笔下流光与二十多年所有记忆碰撞摧毁而形成的性格破碎且割裂，流出泪水的心脏每每碎裂又重新拼起。温柔随着泪水淌出来，只会将不多的温柔表露在外，表露在外的几乎全部都给了布拉德利。
悲伤，不舍，安慰，还是伤心？
布拉德利看着晨光里漂亮极了又与喜悦无关的清浅笑容，一时间竟猜不出具体含义。
“我爱你。”
他忽然说。
布拉德利呼吸停滞。
利里克俯身靠近布拉德利，和他对视，暗示血脉的纯黑眼睛终于藏不住其中源流，毫无保留地释放心疼和爱意。
他的语气像布拉德利那句“亲爱的”一样郑重沉静，无比认真，没有甜蜜暧昧或肉麻，更像是种毅然决然的表达与承诺。
底下浓重深情的激流融进词句不明显的微颤里，表面平如净水。
足以承担群笼与所有过往、所有期许的重量。
利里克似乎还想说一句什么。
然而最后一句话和更多动作一起藏在别的地方，没能说出口，最后消散在空气。
安静的空间里，声音被地板和吸音壁吞下。巨大的机体半沉水中，利里克的微弱脚步声远去。3区在飞机中层，布拉德利查看着机内的结构，而往后的等待时间里，布拉德利再没有看到一个人像利里克那样符合条件。
“很不幸，”SRA与他保持联络的成员声音冰冷，“经过排查，我们已经确定，对方派出的人员确实有利里克·米勒。汉华方面已获悉该情况。”
布拉德利心中一刺，呼吸颤抖了两秒。他又一次按住眉心揉了揉，看向窗外。
该说他早有预料吗？不，他不能骗自己：早在三年前，他会这么认为。但在这三年的来往中，利里克给他的印象一直在不停地变化。
不过，没错。他始终记得利里克文字中所露出的那一面，和他所了解到的利里克的一部分社交和往来对象，那都是他无法深入探究的领域。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经如阴影般追着利里克的那些东西……利里克让他知道，但从来不愿意让他碰。
所以最终的结果介于难以置信与并不意外之间。
另外。
布拉德利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有一定概率是错觉……但他真的从SRA的工作人员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嘲笑。在眼下的境况里，作为一个擅长自娱自乐等行为与心理活动的人，他布拉德利最不会错过这种细节。
绝对是嘲笑吧！
布拉德利敲了敲额角。
他回过头，去看利里克离开的方向。当然他早已看不见人了，只有对斯帝莫发生的事情事不关己的乘客们窝在座位里。
可是对他们来说，真的就“事不关己”了吗？在边境封锁前暂时躲去国外，回来时便能一切如初吗？
这一次的斯帝莫，能像战争结束时那样将所有罪责归到东瀛区头上，而核心的文森特区与其他地区都再次“逃过一劫”吗？
南斯帝莫的血流遍地呢？
他们是会回到遭遇灾难后依旧幸存的老框架中，还是回到一片重获新生的废墟？
高空的停机板将机体抬到吹着风的地方，看往光线映照着黄薄纱浮动的荒漠，如同在山崖上俯瞰荒漠的大地与风蚀的巨岩。
那是利里克电脑形态综合机上固定过一段时间的待机壁纸。
布拉德利感到自己的手腕在用力，而指节紧绷着，又好像使不上力。
他有一瞬间是想要拉住利里克的，不让利里克走。
可他无权劝说任何事，无权解释任何事，无权担保任何事。
在高至愿景与理想的地方，分道扬镳时，即使恋人也无法互相干涉。
何况利里克去走另一条路，也有为了他的原因在内。
随便一点什么，就能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将人群打散。岔路口中的人将走向无数个方向，无人知道谁对谁错。
……这个崩塌的、自杀的时代啊。
布拉德利抬起手臂遮住眼。光线穿过窗，宁静温柔，落在他身边。
我爱你。
他在心里默念着，不知道是他说的还是利里克说的那句话，也不知道是刚才的对话还是来自过去的声音。
亲爱的。我好爱你。
我想让你不会再为这个战火纷飞一地狼籍的世界失望，也想要你永远不会掉下去。
……要是你还能听见就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乘客陆陆续续坐下。停机板开始对接缓热加速轨道，飞机广播发出提醒。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您乘坐斯帝莫（萨尔勒）航空集团公司航班前往汉华九重天永乐城。飞行时间为14小时。
“请您完成安全座位的调整，收起生活服务系统，接下来我们将统一为您打开遮光面板，并检查紧急安全系统的完整度。”
布拉德利忽然睁眼。
他从口袋里摸出熟悉的字条，看着上面是同样熟悉的字体与内容：
去大洋彼岸，去亲眼看看那个我千年前就在追逐的国度，去看看新生世界正在降临的地方。她古老而年轻，使我无数次眺望大洋彼岸后，又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我身后的这片混乱狼藉。
这样的无药可救与重蹈覆辙，我们太熟悉了。
此时此刻，我们与大洋彼岸的人都在时代里寻找未来，都在时代里寻找火光，等候新生世界的真正降临。无数次失败积累成斯帝莫虚假或真实的历史，最后我与阿比盖尔得出的唯一结论是——
只有在废墟上我们才能重获新生。
“SPRF居然还能和庶民研究有这样的默契……啧。”
——但是获胜的绝不能是SPRF的秩序。
倒计时：14h
请执行人做好面试准备——
面试现在开始。
5048年11月12日（特别标注X2）
斯帝莫标准时间·文森特区：
08：00：00
汉华标准时间·永乐（九重天）：
20：00：00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