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先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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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战枪的枪口仍然对着布拉德利的脑袋。
枪口附近没有温度上升，无喷口残留痕迹，看来是用异能新造的武器……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型号的近战枪，猜测无法确定。
布拉德利从近战枪上转移走异能感知的位置，紧密排布的梳齿一样梳过选旅。过他能感受到十字剑上覆盖的隔膜，气息阻隔还存在。
——“除了教权正统的异能之外，阿比盖尔作为幻术师最出名的‘影子’法术不能外置视野，无法视物。”
目前看来利里克的说法相当靠谱，至少阿比盖尔没发现选旅。
但是眼前的紧张局面并没有缓解。全场最轻松的布拉德利余光能瞟见周围的情况：伯里斯扒着栏杆大气不敢喘。除了艾维汇报过一句她那边的格里菲厄的情况，他耳边也没有一丝动静。
好吧，看来所有人都憋着气。
——“你们打算干的事情和赌命没区别。R.S全部是你们这样，还是就拉普拉斯分部这样？”
一路上利里克一直在重复类似的话。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习惯就好’。在斯帝莫有实践庶民研究的企图，赌命什么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怕吗？”
——“现在可能有一点？而且你赌得比我大多了。”
布拉德利深呼吸，在脑子里将他们的计划往前推一格。
下一步就看你了。
利里克。
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漆黑的伞面依旧旋转着，花纹精细到每一根线都清晰无比。
布拉德利只能从利里克的眼睛里看到它们。
布里扎尔德区的人口集中于城市与区内主干道，在费尔南斯城开创出一种全新的城市规划方式后，数十座城市于布里扎尔德区拔地而起，城市之外的地区便只留下无人的寂静。这里自费尔南斯时期以来一直如此，即便费尔南斯城在4920年救世军刺杀时又一次加快了衰落的脚步，数十座城市却仍未改变自己赖以生存的根基——无论地理位置是否处于溯寒之路内。
废城这一带连盏灯都难见，只有夜晚时群山树影上天穹边的第一天河带出蜿蜒月光，也常常被逡巡领地的风雪遮去。
古老的黑城埋葬地底，雪岭冬草的根系生存于空间扭曲的缝隙，将头探出地面，与建立起供暖基座的城市共生共茂。
眼前的景象忽然一晃。
“重力翻转！”
伯里斯的声音。
寂静猝然被划破，建筑的缝隙内天地颠倒！
“利里克！”
布拉德利扶住利里克的动作根本没敢用力，重力改变间完全没有抓住人的机会。他心跳一空，手已经条件反射握上剑柄，千钧一发之际又按住冲动，将异能瞬间吞回职赋兵器内。
重力翻转这种体验在异能训练期间也没有几次，短到没有两秒的时间内，布拉德利感知不到发动翻转的来源在哪里。
但是下一刻答案摆在了他眼前。
视野上下颠倒，墨线翻飞，两股异能碰撞掀起波浪般猛然荡开的能量，风与雪旋起阵风，差点把布拉德利一起掀出去。
两个人同时发动？！
他压缩空气竖起屏障，勉强与能量形成平衡，在同一平面上被炸上墙。墙上的管道缆线与墙体随着身后的压缩屏障一通破裂，给他留下一处勉强能不掉下去的缺口。
掉落的灰土砖石成串地落向天空，然后在离开重力翻转区域后减速、停滞，再度向着高楼“下落”！
影子，影子。
布拉德利在空气中紧急给自己制造出一片缓冲区，双臂护在眼前保持视野，呼吸声几乎要盖过四周金属与石料碎裂碰撞的嘈杂。
利里克已经不见，墨线在灰尘遮挡的视野里张开舞动，千万条奔向中心向一点吸拢，影子——
影子赶至眼前。
虽然没有任何作用，也没有任何必要，布拉德利还是下意识猛地停止呼吸。
影子果然没有在他这里停留。它撞上另一道半实体却非光线折射型瞬移的黑雾，立即被打散融入。然后黑雾掠过眼前，缩小，也被“吸进”了墨线末端的一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墨线急速收缩，收缩处最后一星光晕在墨线完全吸入另一个“世界”后斑斑点点落下，淡化在空气里。
丝毫不起眼。
这都是不到一秒内发生的事情，布拉德利人还停留在坚持不了多久的缺口内，大脑飞速处理起眼前的信息。不对，不是“吸进”，是主动进入。
——一切如利里克所料，阿比盖尔确实盯上了“笔下流光”。
“布拉德利！”
两个发动重力翻转的人消失不见，重力翻转的领域还在持续。艾维的声音从通讯里蹦出来：“职赋异能！”
话音刚落，在阿比盖尔消失后就被她取出的“碎片”爆发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强光。
仓库里的艾维迅速将悬浮手心的碎片甩出去。
瞬斩。
随时准备的另一方案并未派上用场，布拉德利将瞬斩定位当作瞬移用掉，赶在重力翻转内部不稳前平稳落地。
这一剑没有完全斩出，也就没有把这一路上的建筑再摧毁一次。周围的开放环境突然转成室内空间，十字剑被布拉德利即使钉进地里稳住身形。
重力翻转区域边，楼梯钢架被重力翻转影响的区域送来一场大雪扑脸，几乎是往内一股脑地充气。
伯里斯被布拉德利和利里克吓得要命，手倒还够稳，挡着风贴近栏杆放开感知：
“希耶拿，希耶拿！听得见吗？！”
“听得见！位置用铜中光给你打出来了，能不能感知到？！”
伯里斯闭上眼。
借用底层属性为术职赋兵器的特性稳定精神，电路图般的景象出现在脑海，星星点点的物质则在线路不够明亮的“电路图”上燃烧起来。
“感知到了！协助消除！这两个人一起用区域大的重力翻转我一个人稳不住！”
分部不在雪岭的一群人不知道在盯着哪看，对着综合机一阵喊叫：
“坐标，左！左——停停停！”
“再往右扩，比往左的少一点！”
“擅长看这个——相关专业的——哎怎么在后面！”
“挤在前面的让个位置让个位置……”
“你等会儿，我才二年级啊换个人！布拉德利你认识的那群硕士能用吗！”
“你认识的那群人多少有点底子不至于太水吧？！”
布拉德利终于发话：“不是很能。”
“什么鬼说法？！”不能就不能不是很能是什么玩意儿！
“伯里斯，你上楼，看着身上的坐标显示再上十米，偏差不用管。展开职赋兵器领域框住重力翻转的区域，然后拿好选旅产生的碎片预备扔。准备好了告诉我。”
布拉德利的声音隐去开朗乐观的调子，比平时说话更冷静。
“怎么扔？”
“随便扔！”
布拉德利正在出仓库：“希耶拿艾维欧利尔，你们准备下一步！采尼——”
“我在！”
“职赋兵器，确认图腾位置，污染指数！”
“污染指数正常！”
距离最远的采尼·戴维斯窝在角落里，翻出足足一包选旅生产的“碎片”。标记实体化后的碎片挤在一起时更加黯淡，原本边缘深中间浅的形态变成了深浅无规律的半透明形态，上面的纹路与互相交叠的边缘锯齿近乎无法分辨。
作为拉普拉斯分部少有的家庭称得上和谐美满、加入R.S前生活称得上风平浪静的人，他没全R.S公认为心态乐观到变态的布拉德利那么稳，翻碎片时慌得手控制不住地动作过大，但最后依旧稳当地将深蓝的软提包放在了腿上，抬一下手，衣领上一枚多余的纽扣自行脱落，完全不受大风影响，稳稳地掉进采尼手心。
纽扣放大成一个一圈平面中间凸起的圆饼，巴掌大小，一圈平面是猩红色雕金字，中间凸起则装着颜色介于金与铜之间的金属丝。金属丝勾勒成直线与圆轮交错的几何图形，仔细看才能发现凸起完全由金属丝构成，外面并没有其他物质包裹。
——职赋兵器，“微观地图”，职赋“旧王领海”。
大雪诡异地在一定的区域内翻滚，越滚越多。布拉德利穿过仓库与图书室出口处的拐角，抬起头，视野里已经没有了重重遮蔽下本就狭窄的天空的影子，重力翻转区域没能抓住的雪急往外落。
上一次利里克进入职赋兵器时布拉德利也在里面，不清楚从外界能否感知到变化。
这次他在外面知道了答案——利里克发动异能时可以，但当利里克本人进入职赋兵器并且不将职赋兵器的“世界”覆盖到现实……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仿佛利里克·米勒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布拉德利在满天落雪中召出选旅，再次握紧剑柄。
十字光辉一闪而逝。
知天纪年48世纪，雪鹿旗雪岭地区的费尔南斯城工业发展起步。由于拥有相对独立的管理模式与一定程度上的自治权，即便经历两次走向衰落的转折，直到4934年重大事故前，这里都仍是斯帝莫最著名的工业城之一。
当时费尔南斯的居民主要由弗兰德人、凯尔特人、文森特人组成，还流入了一些芙忒尼科人。芙忒尼科人带来了“沉思之国”的部分传统，文森特人带来了新型社会的规则，弗兰德人带来了成堆的报纸、政治话题与保守的态度，凯尔特人带来了最激进的变革。如此一来，无论是变革者内部的巨大矛盾还是工人与资本的冲突几乎都是必然存在的，来到这里的芙忒尼科人如此判断。
就在这样的费尔南斯中，也出现过一个“笔下流光”。他将记忆存放在笔下流光这个职赋之内，属于笔下流光的后来者都可以浏览。
他出生在这里，经历过费尔南斯冲突最剧烈的时期，4923年后，文森特区主张封锁了布里扎尔德区溯寒之路东线，这一封封住了明面上的陆运海运生命线，也封住了费尔南斯赖以生存的非法交易网之一。这次封锁无关道德，本质上是文森特区与弗兰德区、布里扎尔德区之间博弈的延续：费尔南斯便被迫承受了延续的代价，此前已经承担的博弈压力也再度加剧。
这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交易都有，什么事情都有，最终焰尾雀的泛滥为汽油桶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但这位笔下流光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旁观，将费尔南斯发生过的事情变成他的“基底”。他着重记下的是斯帝莫与卢切斯之间的人口贩卖，和一场充满嘲讽与无力感的因果报应，然后就离开了费尔南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阿比盖尔根据“斯陶菲尔”的记忆猜得出结局：每一任笔下流光的结局都是与自己高悬于现实世界之顶的“世界”融合，万千“基底”汇成流光溢彩的时间与空间，光芒流转于此，不存在亦不消失，以另一种形式永远留驻。
“笔下流光”本就应该是现实无法理解的天才，也是不屑于回望现实世界的天才。他们是每个时代里骤现又转瞬即逝的流星，却比流星更加夺目，给每个时代留下最璀璨而危险的一笔。
因此他们也是最受知情者追捧又最好用的刀，即使这把刀偶尔不受控制。
属于阿比盖尔·格里菲厄那个时期的“笔下流光”并没有派上用场，至少格雷曼二世和她的手下没有找到机会。而且，阿比盖尔生来有着以恶劣为主的审美，很欣赏每一个笔下流光对现实世界毫无留恋的态度与失望后彻底冷漠的神情。
光明神与“选旅”状似博爱悲悯实则虚无苍白的光是极美的，神殿上的光辉刺眼而全无温度，只有代表着法术极致的咒文锢于十字之上；在前往自己的“世界”以另一种方式永存的时刻里，已经冰冷遥远而璀璨绚烂的笔下流光也是极美的，因为生来追求纯粹的笔下流光必然是因现实破碎，然后才有失去了所有温度的、空洞苍白却依旧耀眼的笔下流光，并通往隽永。
至少在阿比盖尔·格里菲厄的时代里，他们给格里菲厄留下的记忆总是如此：前者的主人往往站于神殿之上，拥有赐福与掌控一切的名义，后者则是破碎以至失温的、过于纯粹精美而被人掌控的琉璃器。
但是这个“笔下流光”，利里克·米勒——
阿比盖尔斜过阳伞，又走进一条走廊。
菱形、条纹、方格、圆圈，黑白的走廊组建起这座无止无尽的迷宫。
“笔下流光”似乎把这个有可能进入深层世界的空间封死了——当然，这里的“空间”指的不是某种异能相关定义下的空间——他有封锁自己的“世界”的意识。
笔下流光的“世界”里，其中一个代表自我的深层世界被下意识地封锁，意味着这一任笔下流光仍然称得上稳定，没有疯狂到极致纯粹不可自我约束的地步。可是利里克·米勒在斯陶菲尔的记忆里已经二十一岁，而且作品反映出的精神状态实在称不上良好。
或许是由于时代的变化，笔下流光竟然撑过了十九岁……
阿比盖尔·斯陶菲尔的记忆跳动着，似乎在与她的想法对抗。
阿比盖尔·格里菲厄压下属于斯陶菲尔的记忆与反应，向身后看去，背后只有黑洞洞的走廊。她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基底”，也找不到“笔下流光”该有的代表无数故事可能性的无限空间，只有无限变幻的黑白。
没有阴影，看不出材质，单纯的黑白，比画在屏幕上还干净，哪里有道路全凭异能感知与直觉判断。
裙边的花纹轻轻一转，扫过黑白格的“地面”，或者说其中一道墙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影子无声无息蹿上来，分解成线，融入阳伞上的花纹。每向前一步，黑白格就以与行走速度完全不匹配的速度向后退。
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见到这些影子的第一个想法恐怕是“惊悚”。
太多了。多到挤成一团，表现出不符合影子的本质，粘腻无比。它们争相追逐附着阳伞，漆黑的粘稠物质从阳伞上黑城晚期才有雏形、又被阿比盖尔添上后世元素的蕾丝往下落，沿着黑白的“地板”拖行，与前方经过装饰的灰色裙摆。
走廊拐角，右边的黑白忽然开始加速。
阿比盖尔的卷发卷成簇斜搭在肩上，一只影子顺着缠绕卷发的链子与宝石攀附，让宝石的颜色又暗了几分。在将光明神教与色彩崇拜结合的黑城，让大片灰暗的颜色出现在教廷是黑城幻术师的特权。
她向左拐，走出最后一段黑白格的走廊，又回到她刚才并没有多加停留的原点。
如同踩在瓷砖上的清晰脚步声一转，鞋跟再次落地时，变成踩在地毯上的闷响。
斯帝莫公立学校标准教室大小的空间，高度与设计却更像某种城堡的内部，静谧而幽冷。厅内中心一扇大彩窗，左右各开三扇长彩窗，正前方靠墙是半圆堆起的高台，地毯从高沿着台阶一路铺下来，没留一丝缝隙。高台上围了一圈类似于迎宾杆的护栏，只在通向走廊的正面留下一处入口。
室内从雕纹到琉璃灯无一不华丽，却没有显眼突出的特征。仅这一条就能看出这里不属于较深层的世界。
但这一次回到这里，“笔下流光”也在。
阿比盖尔的手一甩。银灰色的阳伞抖出一道弧线，啪地收起来。室内覆着污垢黑斑一样亮不起来的彩光落在发间零散的宝石上，让阿比盖尔·格里菲厄的记忆生出几分属于黑城的熟悉感。
她始终耷拉的眼睫终于抬起。
高台中心站着被护栏包围的一个人。利里克背对着她，似乎对外人的到来无知无觉。
他很正常地仰头站着，看方向像是在看彩窗顶部代表太阳与光明的图案——如果忽略那一圈看上去无法强制拦住谁的护栏与看上去脆弱到无法反抗禁锢的身影，忽略这二者结合在一起的诡异感。
这对阿比盖尔而言倒不算诡异，但台阶上那个人的气质一点也不像“笔下流光”。
她见过的“笔下流光”都耀眼又疯狂，纯粹到极致、热烈到冷漠才是这个职赋拥有者的特点，而非这样迷茫与安静。这样的笔下流光不像是她认知里碎裂的危险的溢彩琉璃，反而沾上了庸俗的尘泥。
新奇。
阿比盖尔笑吟吟地将伞抛到一边，阳伞凭空消失，姿势和数千年前陪侍教廷时一样恭敬端庄。她脸上的表情拿去国会和联合会，估计能原地加入汉华人在年糕一号上做的斯帝莫政客假笑鉴赏合集。
“利里克·米勒？”
台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斯陶菲尔记忆里疏离优雅的利里克·米勒失去了所有外包装一般的疏离与稳重，漆黑程度比汉华人更甚的眼睛从失神到茫然，人却完全没有移动。下摆接近膝盖的外衣在高台上劈出一道挺立的身影，这身影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阻拦困住，转身都无法多外挪一步。
精美漂亮又一触即碎的气质还真是千年都没有变化，甚至比她见过的那几位更加独特。
“你认识我？”
利里克颇为困惑地瞧着她。
阿比盖尔的脸上露出代表恍然大悟而不遮掩虚伪成分的夸张神情，满意地瞧着对方回过头，手臂轻轻一扬，打了个响指。她身边无数影子跳出地面，迅速上浮，数十个阳伞伞面应声展开。
这里不是深层世界，这里是一个职赋兵器持有者本人也会意外进入的夹层，但这里是唯一一个笔下流光本人在其中完全无法清醒的地方，而其他区域内笔下流光本人不一定保持在非清醒状态。
两千多年前，另一个笔下流光也“死”在这里。
“当然认识。”
侵蚀神智的幻术汇聚在手，格里菲厄的声音清亮起来，是和阿比盖尔·斯陶菲尔一样的语气：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在Inverted triangle办的签售怎么样？”
“……斯陶菲尔？”利里克眉心微蹙，声音比平时软，听上去更好说话，“一切顺利。”
神情不对。阿比盖尔盯着他的眼睛，五指微压，扭曲景象的幻术凝聚体微微抽动。
有监视阿比盖尔·斯陶菲尔的意图，会追到雪岭……他还知道什么？
这个时代还有什么？
外面那些人又知道多少？
雪岭。
仗着方圆几里地内鬼影都见不着一个，布拉德利完全没有收敛“特效”的意思，选旅爆发出的强光再次差点把伯里斯晃瞎。中心呈十字的闪光刺入高楼，为灰暗的天幕硬生生凿出一道白金的裂口。
选旅生产的碎片被强制连成线，而后是平面，剑锋顺着这平面一道切开。
墙体与两股碰撞的重力翻转异能同时被强行劈作两段。
两股异能无法牵制平衡后迅速消失，能量消散。选旅的破坏力在瞬斩加成下再度拔高，对面墙体应声骤裂为数块，至少三米宽的石泥钢铁揉成一堆，带着漫天飞雪轰然砸下。
布拉德利眼睁睁看着一段钢筋歪向地面，然后发出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墙体与排污管道、下水道互相穿插的角落里填塞着雪岭冬草，此时雪岭冬草被钢筋碾出汁水，让出了通往更深层的道路，于是钢筋在挤压下给一块石头划了道口。
布拉德利这会儿不用省力气，直接瞬移到楼梯上。他听动静就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加上还有选旅的透视能力，一眼就能看出下方的问题：
“这算不算破坏文物？”
伯里斯：“靠，其他的石碑是吧——问题大吗？”
“感觉问题有点大，”布拉德利看着下方灰尘翻飞中的一片狼藉，超认真地解释，“毕竟是斯帝莫地区古代黑城这段历史里我们可见的为数不多的真迹。”
“布拉德利！”
欧利尔的声音在崩塌冲撞的轰鸣中炸响，代表拉普拉斯分部大部分成员吼出了听上去就很崩溃的心声：“你就不能稍微紧张一点吗？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惦记着你精准的前缀！”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
布拉德利满意了，在轰鸣初定的沉寂里打破寂静：
“开玩笑的，黑城内部‘投影’的图腾不坏，外面的载体都会自然恢复——看，我就说有利于缓解紧张。”
欧利尔：“……”
伯里斯一巴掌呼上自己的脸，摇头。
都是他们这位分部长的日常操作了，长点记性吧各位。
“好了好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布拉德利安抚，“希耶拿欧利尔不动，我们去你们那边。采尼，碎片投影完过来会合。”
伯里斯切到个人通讯：“布拉德利？”
“嗯？”
“利里克那边……”
伯里斯注意到通讯那边安静了片刻。很短，短到伯里斯几乎以为对面的沉默只是他的错觉。
“在他安排内。放宽心，他那边出了问题我们这边就完蛋。”布拉德利轻快道。
伯里斯有种不妙的预感：“所以？”
布拉德利单单对着伯里斯，连安抚都不安抚了：“所以等要完蛋了我们自然会知道的嘛。”
伯里斯深呼吸一口气，以防被气死。
但他知道布拉德利的意思。
眼下无论是试图联系弗兰德区、文森特区还是布里扎尔德区都没用，甚至可能招致更坏的结果。他们只有Burning Star这个在汀克塔克里都算特殊的咨询室可以稍加信任，现在也只有等利里克完成属于他的那一个步骤。
而且，当前的行动也能配合他们原先来这一趟的真实意图。
“行，你赢了。哦对了，利里克有没有具体告诉你他那个职赋兵器的特性？”
“没有。”回答听上去莫名变得生硬了一秒。
“感觉我就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我有个问题一直憋着没问哈，你不是说他上次是在职赋兵器内影响外界吗，这次对阿比盖尔不能那样？”
“不能。利里克说阿比盖尔明确知道他的存在，加上阿比盖尔自己就是黑城的幻术师，就算换了具躯体也没那么容易被影响。如果我猜得没错，阿比盖尔能盯上‘笔下流光’的前提是……”
伯里斯往下走，穿过冰冷的钢架与台阶：“什么？”
“利里克有刻意接近Inverted triangle调查斯陶菲尔的意思。格里菲厄凭借追着格雷曼二世与黑城的本能向黑城移动，然后根据斯陶菲尔的记忆，判断利里克发现不对劲后迟早会追上自己。
“甚至可以说她是在故意等利里克到黑城。我是说，阿比盖尔在出发前往黑城时就有这个打算，并不是临时发现笔下流光的存在才变更计划，而利里克很可能也清楚来龙去脉。”
伯里斯一愣，反应过来后如坠冰窟：“你说什么？！不等等，你等一下，利里克和阿比盖尔——”
“你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到处都是都是互相隐瞒。我们和Burning Star合作本来就是无数因素引发的意外状况，如果没有这段时间斯帝莫的各种意外，这个假期我们应该还在走访调查，进一步切断夏普家对已分离资产的控制这类事也不需要在线上处理，更不用收拾西派倒台后给全球经济留下的烂摊子；阿比盖尔那边，连她自己是否有弄清楚当下的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只能在补充已知信息的同时进行推测。我暂时猜不出利里克还隐瞒了多少，阿比盖尔和她背后‘复活’她的人沟通到哪一步。这才是我做下一步判断的最大问题。抱歉。”
伯里斯揉了把脸。
这些他当然知道，在布拉德利故意不说出弗洛斯特港的安排却又不在分工时避开利里克之前就知道，而且布拉德利和利里克之间不仅是相互隐瞒，更是相互反复试探。
但这两个人，这，这简直就是随时随地给对方挖坑！
“布拉德利！”
“……”
“我知道你做的准备已经够充分了，”伯里斯转而叹一声气，“最后跟你确认一件事——利里克那边对上的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存在，这样还敢赌他能应付，你是从利里克告诉你的信息里推出了点别的什么？”
“我可没推出什么具体的内容啊。”
“哎那也行了，反正你不是在和利里克一起做的保障之外还加了几重吗？”
“是啊，”布拉德利低声喃喃，忽然笑了，“所以我不会让这件事僵在这里。放心，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斯帝莫已经到风暴前夕。无论通过什么方式，无论利里克那边是否顺利，他都会在保护拉普拉斯分部全员的前提下把阿比盖尔·格里菲厄这条线索推动下去——虽然有利里克的帮助，不管是什么行动都便利迅速了不少，还能获得无数额外线索，比如汉华国内的研究成果和Burning Star掌握的阿普里卡等地区的信息来源。
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接触弗兰德区的机会，能让他像预想的那样暂缓R.S的行动，找到整理R.S各个分部的方法，绕开与文森特区高层的正面冲突，又为以后斯帝莫发生的情况做好准备。尤其是将信息网拓宽和加深，他必须尽量弄清楚斯帝莫各地区都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有哪些他看不见的隐患。
布拉德利会失误，但他不会提前对此生出多余的担忧，而是备好预案——拉普拉斯分部的各位都清楚。
可他现在并不是在担忧这些。
布拉德利手上切断个人通讯。他此时已经瞬移到仓库外，抬起头。方才还在翻滚的雪散尽了，又剩下灰白的天空。
高悬于顶之世的“世界”不是真正的空间，所以它并没有准确的坐标、方位与边界。
那么“高悬于顶”的意思究竟是什么？真的完全无法代表相对空中地球空间而言的某个方位吗？
布拉德利翻过手掌，缩小的十字剑悬停上方。
拉普拉斯分部不必对利里克负责，只需要完成R.S本就该做的事情就好，毕竟并不是拉普拉斯分部的成员们主动与Burning Star建立联系。不管他们自己怎么想，布拉德利都坚持这一点。
找上利里克的是他，所以该负这个责任的也是他。他必须在R.S中为信任与同利里克合作所导致的一切负责，必须完成作为分部长的责任，也必须以个人身份对利里克负责。
“出发前就应该把他塞进医疗舱再检查一遍的。”
布拉德利松开攥紧外套胸口处的左手，看着上空自言自语。
“布拉德利！”
布拉德利回过头。
“叫你几遍了，”艾维见他回头，愣了一下，“有意外情况？看你一脸凝重，真罕见。”
“啊，没什么。在想利里克那边现在怎么样。”
艾维也愁：“但愿没事。你——”然后就没了下文。
布拉德利抬起头：“？”
“……你那什么表情，世界末日了？哦不对，世界末日你也能笑出来——采尼还没到吗？”
“他的投影要点时间，这可是全人类目前研究进度最慢的自然现象了。”
“那也是，”艾维想到汉华一重天“镜照人灵”的说法和黑城密闭的空间，赞同，“说正事，这边有点不对劲，我们找到一本跟庶民研究和格雷曼二世都有关系的书。”
“什么类型？”
欧利尔刚好从里边走出来，闻言一下子举起手中的综合机：
“应该算装修风格？”
此时采尼同学忙着辨认东南西北，跟投积木一样把“碎片”投放到对应的点位上。
虽然他堪称全拉普拉斯分部最老实的人，但在全部投放完毕后还是不免奇怪：布拉德利又给自己的职赋兵器“开发”出什么新功能了？
“采尼，你那边好了吗？结束后来这边一趟，直接瞬移。”
综合机滋啦一声，响起熟悉的声音。
职赋兵器对瞬移没有帮助的话，瞬移下去只会比跑下去消耗更大，通讯器储存的异能得留着救急。采尼回过神：“很急？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时间差不多了，利里克那边可能会干扰到这里，以防万一。”
“好。”
“困吗？”布拉德利多问了一句。
“不困，没问题。”
但也只是能保证清醒地活动而已。其他人就算连着几天没睡好，冻也冻清醒了，就采尼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有精神，动不动就打瞌睡，没睡意的时候也打不起精神，像身上长了个储量不多的精力条，只好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
他打开微观地图，从剩下的碎片里取出一块与微观地图的小投影做了交互，将交互过的碎片埋进角落后原地瞬移，几次瞬移后落地。
“距离目标位置偏移二十米……”采尼看综合机上的地图，朝着目标位置移动，“还好地图能用。”
光线折射型瞬移对使用者的反应速度有要求，要是定位功能在这里用不了的话，搞不好能刹不住车撞墙上。采尼找到位置，收起综合机，进门就听见欧利尔标志性的机关枪语速正哒哒哒地开火：
“就是这本，我敢拿我那几个跟装修风格有关系的材料整理保证这些内容绝对不是瞎胡扯的！”
欧利尔·格林格瑞斯，从小针对新闻学专业培养起的学生，原本是阿拉德家族的未来笔杆之一，水平还是够的。
至少欧利尔口中那些巴奈特风格相关的材料布拉德利是真的看过。
采尼看见布拉德利和其他人一样没直接动手，用异能小心翼翼地半保护着打开桌上的书。封面的字还能辨识，采尼走近时一眼就认出了书名：
《巴奈特与格雷曼风格》
……咦？
他看看周围几人，显然，所有人都是有些疑惑又说不出所以然的样子，下意识互相瞟了几眼。欧利尔那边，他手头保存的材料本就是基于几年前的研究进展，让他说出更多他也说不出来。
而综合机上同样没有任何反应，整个拉普拉斯分部就愣是没有一个专业对口的成员。倒是布拉德利看得十分认真，甚至看上去有点严肃了。
“怎么样？”
大约过了几分钟，欧利尔见布拉德利速读得差不多了，出声问，顺便给采尼解释了一遍：“格雷曼风格有影响到巴奈特——是不是有点道理？”
布拉德利又翻到开头，拿起综合机扫描：“没错。你觉得这件事会有什么影响？”
“额，不知道。就是直觉要告诉你。”
布拉德利回过头。艾维和希耶拿对上他询问的目光，一个耸肩一个摇头。
“伯里斯，采尼？”
这两人前一个是直觉系，后一个常年精神不佳，已经养出了情绪转变都和缓平滑的性格，日常能注意到的细节更多。
采尼想了想：“好吧，如果不是阿比盖尔的事我肯定不会有这个疑问：Inverted triangle的装修风格为什么是格雷曼？”
职赋异能和直觉挂钩的伯里斯反应更快：“转世的名字不一定相同，阿比盖尔·斯陶菲尔的名字叫阿比盖尔这件事还是我们通过利里克确认的，但名字应该对本人是否更易受到‘前世’记忆影响没有关系……所以，之前阿比盖尔·斯陶菲尔的记忆没像现在这样应该已经被格里菲厄压制住的时候，她对格雷曼二世的偏好真的是偶然吗？”
说完他又是一惊：“等下，巴奈特风格和庶民研究有关系，这里也有，然后《永夜之火》的签售会是——”
现场装修可不是利里克决定的，也不是维尔洛克。
“巴奈特。”
书不厚，布拉德利很快扫描录入完毕，合上书，情绪依旧十分稳定。他语气轻快地自言自语起来，音量不大：“嗯……总觉得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复杂啊，R.S说不定早就被人盯上了。不过阿比盖尔·格里菲厄当下的行动依然只针对利里克，说明她目前很可能的确不是和唤起‘格里菲厄’记忆的人一伙的……所以她到底是怎么被‘叫醒’的呢？”
还有这里的书。
他环顾四周，这里留下的书籍和痕迹、或者说费尔南斯整座城市对各学科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存在，但时至今日，费尔南斯的地理环境、城市地图、内部结构早已四处流传，而有些东西只有他们来到这里才能看见，譬如布拉德利手上这本庶民研究者写出并干脆署名以“庶民研究”的书籍。整个斯帝莫学界两眼一闭，就当这些明明白白刻写着费尔南斯事故真相的痕迹不存在，让所谓工人导致的失误一说辞继续流传。
不知道是谁保下了费尔南斯的现状，让这里的一切姑且没有被直接销毁，而是与溯寒之路的大雪一起被封冻于此。
“你们说，如果我现在想毁了这本书，会发生什么？”
“哈？！”
后面几人和综合机那头的各位没一个跟上了他的思路。
然而布拉德利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用浮空术抽出旁边的一张白纸，啪一下用异能点燃。伯里斯惊恐的叫声还没出口，便更加惊恐地发现那张白纸被一点点在火焰中恢复了原状，像是火焰“烧”出来的一般诡异。
费尔南斯可不是黑城那样的“投影”，真实就是真实，按理来说，纸被烧了也就是被烧了，被烧的并不是“投影”。
但白纸还是还原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布拉德利已有猜测般走出门。他来到门外，看向自己用选旅破坏的对面的墙面，又回头看向自己这一侧的高处。
目光穿越层层楼梯，捕捉到与一小时前一样、毫无变化的栏杆一角。
伯里斯紧跟着跑出来，一扭头跟着看上去，也发现了：“什么时候恢复原状的？这样倒是不用布拉德利你修复……不对，墙面怎么还是……？”
布拉德利冲回头看自己的伯里斯和另外几人摇摇头，示意他们先别多想别的，随后摊开手。缩小版的十字剑在布拉德利手心里发着微光。
汉华，历史，斯那，图腾，石碑，王城楼，选旅……时间。
所以说，利里克。
这到底……
布拉德利突然想叹一口气。
但本性像一颗已经跃跃欲试的种子，土壤松动，将那点无奈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瞥见视野内边缘波动的景物，立刻翻过手，下一秒小型的十字剑已经变成一米八的本体被他握在手中：
“观测！”
“你怎么比机器速度还快！”综合机内响起声音，“显示你们那边污染指数有变化——不是污染，是利里克那边？！”
“那边开打了？”
伯里斯的话刚说出口，大脑深处就传来一阵刺痛，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视野内似乎有什么漆黑的影子从墙角爬出，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又是阿比盖尔？！”
“稳住！”布拉德利将十字剑钉进地里，“什么都不要想，专注眼前！”
天旋地转，如果不知道这是利里克的“世界”受阿比盖尔对意识进行攻击的幻术影响而波及到了现实，采尼几乎要以为这是地震，眼前的景象摇晃得让人晕眩。然而这还不是结束，紧接着大脑像被什么东西强制分为几片似地撕扯，眼前明显是幻觉的景象越来越多，黑色的红色的灰色的，一笔笔在视网膜上乱涂乱画。
“这是什么鬼东西！”欧利尔的声音因疼痛变得尖锐起来，最后不得不扒着桌角以免自己因幻觉摔倒，“利里克平时看的就是这些？！”
十字剑上的转轴嗡嗡作响。欧利尔察觉到怀里的“碎片”逐渐升温，选旅的底层属性“心”终于在选旅本体和碎片的震荡共鸣里发挥了作用，短暂稳固住现场所有人的精神。
“……还是不行。”
意识依旧在随着“当前行动”之外的想法飘远，布拉德利额头抵住十字剑，忍住耳边一片刺耳的噪音，突然大声喊：
“欧利尔！说几句话集中注意力！问问题！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试试——
“之前利里克说我们能进他的职赋兵器躲避但是既然阿比盖尔格里菲厄也在他的职赋兵器里那我们进去有什么用啊——！”
欧利尔的机关枪语速迅速让在场几人开始头脑风暴，注意力一下子被强制扯回原地。
伯里斯好不容易能稳住注意力，大口呼吸，因为加热纽的存在还冒了一脑袋冷汗。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一句话的单词都说得磕磕绊绊：“布拉、布拉德利，你答！就你，一直，和利里克，待在一块。”
这次噪音几近消失，能听清了。采尼和希耶拿一个蹲一个撑着膝盖，头晕眼花，还在念叨“所以为什么啊”。
幻觉逐渐消退，念叨着所以为什么的两个人下意识看距离较近的艾维。艾维斜他们俩，目光回答“我怎么确定要问问部长去”，接着手里撑着的那个长得又像个发报机又像个打字机的自制版“职赋兵器”一歪，差点摔地上，换来了欧利尔和希耶拿的无声嘲笑。
布拉德利的额头离开十字剑，见他们都拽回了注意力，给出正确答案：“利里克的职赋兵器里又不止一个区域。”
艾维这才收回抡过头顶试图殴打希耶拿的“打字机”：“就是那个你们两个说的‘世界’？”
“不完全是，他说的‘基底’也可以是‘世界’的一种，似乎集中在一个区域。区域的话……应该算他职赋兵器本身就有的‘世界’？比如说意象世界和叙事世界。伯里斯，你在看什么？”
伯里斯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自己的职赋兵器“水平线”，蹲在漆黑的角落里翻综合机。
经过布拉德利这几个月不懈努力的影响和利里克的魔鬼嘲讽式引导，只要对职赋兵器给出范围与定义标准，他现在不念出声也能让连接好一定范围的“水平线”自行统计信息给出反馈，而此时“水平线”内的水流已经进入了玻璃管道。伯里斯打开综合机，勉强通过有第一天河联网功能的新款综合机进入了OE和Scraps两个APP。
“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布拉德利，”他听见布拉德利开口，一手握着“水平线”，眼睛还是没离开综合机，“祖上原籍为芙忒尼科的斯帝莫人要求对凯尔特实行制裁，这次可是连两派平衡都没有了，所以他们这次是直冲东派去的。”
“这下问题大了啊，”希耶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西派本来就溃败得莫名其妙，芙忒尼科族裔的人又很久没出来活跃过……之前两派斗来斗去就行了，这次有芙忒尼科下次就有新团体，东派以后不好糊弄过去了吧？”
布拉德利：“以后可能还是能糊弄。精英割裂但斯帝莫可没变，未崩溃的旧集团和新兴的势力需要代言人，新派别肯定会出现。以往也有势力更替，只是没有这次突兀古怪。”
竞选月前西派竞争力骤降，失去东西派的竞争，至少今年东派将会占据绝对优势。在下一支强势派别出来与东派形成新平衡前，谁来消耗选民的精力和焦虑？那倒霉的必然是东派了。
至于以后的派别，问题还是在“西派是怎么崩溃的”上面，这一点必然要影响以后斯帝莫的局面。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也是喻谊所说的“才5045年”的关键——汉华像是有人笃定了这件事背后有人操作，整个事件自然也不会以一个新派别的发展庞大告终，否则谁闲得无聊非要将整个西派釜底抽薪？就斯帝莫政治派别的规模与松散程度来讲，如果是私仇，根本没必要针对整个派别下手，更没能力对整个派别下手。
西派的全面后退表面上只是竞选月前那段时间的事情，实际上那场骚乱也不过是分别以劳彻斯特与密尔为中心的东西两派争斗收尾部分的伪装，背后两派之间发生了什么，连分别所属两派的议员都不一定清楚。
这两派之间原本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是谁想让天平彻底倒向东派？
西派衰落后，西派的部分支柱一时势微，斯帝莫精英割裂、经济动荡，但斯帝莫内部却早就被人为地分成了各种势力……或者说，除了人为分割的部分之外，原本斯帝莫就不只有弗兰德区迁移来的人群，对于“斯帝莫”的新定义也不过现代意义上的“斯帝莫”建国前后才出现，这个概念里本就充斥着无数斯帝莫建国后才来到此地并有着其他标签的人群。他们仍然需要代言人，斯帝莫也需要拿他们当招牌，斯帝莫内部根本不会统一步调。
单论派别，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某些利益集团立刻扶持起一个新派别？不，完全没有必要，两派平衡能被打破这一事实就已经证明了新派别的出现对大部分人来说并不紧迫，新派别必然形成，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自然形成。如果除了已在水面上的利益集团之外，背后还有什么人想建立一个新派别——譬如前几个月刚出现的富兰克林和波文·邦德背后的人，那也需要一个能凝聚起新派别的理由。
一个新派别，尤其是一个能挑战东派的派别，可不是“一群人”这样的单位说想要推举就可以推举出的。
非要说的话，新派别能代表谁？西派倒塌下一哄而散的团体可不会立刻依附过来。就论族裔，在原本的东派西派局势下，连弗兰德区的凯尔特—法克拉特奥人都能被代表，这次的芙忒尼科族裔向来倾向东派，所以也会直接对东派提出要求，至于没被代表且一直被压制的基本上都是与斯帝莫某些人的“利益”完全冲突的国家……譬如汉华，显然没有参与，他们在筹划其他的事情。
这次被针对的凯尔特？凯尔特自从纯净战争以来一直对本民族有着强大的凝聚能力，斯帝莫的凯尔特族裔和到来时间太晚的汉华人一样，在斯帝莫政治上比南斯帝莫地区还不成气候，被针对也是芙忒尼科本土那边又和凯尔特起了冲突。
对了还有一个群体有异动。至少他们——这个群体中的人暂时被归类到这一群体内。
布拉德利皱了下眉，又进入沉思状态。
新兴名流。
西派部分人先前有些拉拢新型名流的意思，譬如阿拉德家族。而和他们不同，倒向劳彻斯特的夏普家就是无需担忧被新型名流动摇的典型代表。
可是新型名流可不是什么有实际力量的团体，大多作为“工具”而存在，工具同样不是说摆脱便能摆脱工具地位的，新型名流又能冲击旧秩序到什么地步？何况这段时间以来冒头的主张也不太像新型名流自身的方案，毕竟新型名流主要接受的还是斯帝莫的传统思维，即使意识到错误，也不会跳出斯帝莫想去颠覆这一切。
……也不行。
布拉德利摇摇头，把这类针对性较强、对象范围过小的思路扔出脑子——
说白了还是钱。
能将西派逼到这一步的必然不是什么隐藏许久、谋划过多的阴谋诡计。任何一个组织都会面临成员不可控的问题，更何况扶持起一个派别这样的可能性——谁都不可能为这种事设计出一整套精妙且没有漏洞的操作，往前者想才是走错了方向。
说不定真相就在眼皮底下摆着，只是他没留意到而已。
布拉德利打开综合机，决定同为R.S成员这外援不找白不找。
——达尔西，有空的话帮我查查往前三十年东西派的政界主要人员构成和他们的关系网，尤其是变动远大于东派的西派戒律人，三十年太多就查二十，查不动就找其他分部信得过的人帮忙，别告诉米歇尔
——还有两派公开内容里能梳理出的资金链、游说组织，相关的内容都可以，主要瞄准最明显的变动
——我们这边对西派内部的生意了解不多，还是要从两派尤其是西派相关的公开信息下手
达尔西常年上线处理工作，秒回，心情与伯里斯完全同步：
——布拉德利！
——回来之后爱德伦分部最近的事交给你一半！
——行啊
“也是。”
伯里斯还停留在布拉德利刚才的话里，点点头，就听见布拉德利边发消息边说：“麻烦来个人登陆‘威尔逊港’日报的网站，用公用的那个开了付费的账号……再加一个HD。”
综合机那边有人翻完网站：“部长，账号都在伯里斯那儿登着呢。”
“哦好像是有这事。”
伯里斯只好把综合机取下来，边开边吐槽：“老天，光是涅罗西塔和首脑厅的官网就要被你扒烂了布拉德利，之前不是说跟其他的比起来‘威尔逊港’不是没什么我们能扒的吗！好了，要查什么？”
“回去要翻旧笔记了，”布拉德利想起自己记下过又被忘记的东西，“唉，我那堆笔记不知道扫描仪能不能快速辨认提取……用格雷曼二世的关键词搜内容。”
“就一个关键词是吧。”伯里斯放心了。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格雷曼二世相关的所有内容，给你个关键词而已。”
“什么？现场整理这么多？！我说你是不是有点高估我——”
布拉德利：“挑战自我。加油。”
这次轮到欧利尔笑了。
伯里斯：“……”想在他们这位分部长手下成长起来必须遭的罪。
他决定拉个人下水：“艾维！”
“哈？”艾维后仰，“你们这群人文社科专业的不要拉上我。”
说是这么说，但在R.S待久了这些都是必备技能，艾维还是喜提综合机共享网页一张。她先随便输了个关键词进History Directory，网页跳转，一片空白。
艾维：“什么情况？”
另一边，伯里斯不愧是在R.S里专门负责干这行的，这会儿已经把威尔逊港的网站和HD试完了，还不信邪，又钻进在斯帝莫混得跟地下活动似的Ghostplay一通翻箱倒柜，毫无线索。
“呃，布拉德利。”伯里斯说。
“嗯？”
“他们好像把相关的内容都给全部下架了，隔三岔五被查的Ghostplay里也查不到了。”
这下连布拉德利都目瞪口呆了。
处理这种事速度倒是快得很，不愧是能让国际控战总台的工作人员私底下都破口大骂过的涅罗西塔速度。
“见鬼了，”伯里斯还没放弃，依然在扒拉综合机，“难道说萨克罗真出什么大事了？新闻也没动静。”
“可能和阿比盖尔的事有关系。先不找了。”
布拉德利看手心里的十字剑。十字剑上的白光比刚才亮一些，已经洒出小簇火花一样星星点点的光芒，剑身震动出现残影。
采尼打了个盹，睁开眼就看见这一幕。他抬起头和布拉德利对视：“我瞬移回去？”
布拉德利冲所有人一点头：“准备。”
知天纪年20世纪末，“黑城”逐渐成型。它不是一座城市，更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代指“黑城金橄榄”这一萨克罗信仰分支下的光明神教廷所实际影响的区域，其中又包含了数个国家与无国家的野地，而当黑城被用作具体的地名时，它特指位于今布里扎尔德区雪岭地区的教廷完全控制区。
大部分“黑城人”的活动范围严格意义上并不在地面上，受到“投影”的影响，生活在今雪鹿旗溯寒之路一带的黑城人被一分为二，真实的人位于地表，意识却带着灵魂的一部分随着投影沉入“地底”，倒悬在地面的另一侧，并在离地表一定距离后将□□也投影入内，因此地下空间才是真正的“黑城”。地面另一侧并没有太阳的倒影，所有光亮均是来自于地面的“二手”光线，因此这里的白昼虽并非黑夜，但也只有类似于初晨薄暮的昏暗状态——“黑城”之名与萨克罗信仰均是因为这种遍布全球的“投影”现象才会诞生。
全球最大、最为典型的投影现象其实在汉华一重天与溯寒之路属同一类称呼的天水之境，素来有“水落湖出，镜照人灵”之称，它的投影区域也远比黑城危险。但汉华人只在天水之境的沙洲上生活，黑城人倒是因为进入投影比当时的溯寒之路更加安全，在2846年黑城正式宣告崩塌前基本都生活在“地下”。
为了让灵魂与意识得以稳固在地下、躲避地上的风雪，也是为了满足涵盖信仰与军事等多个方面的统治需要，黑城人曾搜罗各类自成回路、载有异能功效的图腾，将图腾按照一定规律排列出无数回路复杂的阵法。又因为不同群体与个人都有使用这类方法的传统，以至于这类阵法的分布西至今东弗兰德地区、东至大陆东海岸，形成了一个巨型回路。
如今地下的“黑城”空间边缘被无限挤压，整个空间趋于隔绝独立，已经无法直接通过投影进入地下。
不过通过专业手段，抛弃投影这种研究进展缓慢的原理、选择直接从空间入手，进入黑城的地下空间在当代技术上并不是什么难题。职赋兵器也能够发挥作用，例如采尼·戴维斯的微观地图可以通过投影原理启动部分图腾，而既非空间、又能作用于空间概念的高悬于顶之世——
它能将人直接“送”入地下。
“警惕性有些长进。”
枪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高悬于顶之世内部，阿比盖尔移开挡在身前的伞面，露出数十米之外高台上居高临下持枪的身影。
高台上的人站在彩窗下，神情看不出分毫不清醒的迹象，持枪的手稳得连一丝细微的抖动都没有。
“刚睡醒没人陪你聊天？”
说话间冲击力拉到极致的弹药再次凝成，数发齐出。利里克随意向下一瞥，墨勾写般的五官和周身气质一样淡漠到冷硬。
他身后短时间内能用异能造出的浮空短炮口唰地展开：
“废话那么多。”
“来聊聊天嘛，”阿比盖尔在火力倾泻下步步后退，甩动阳伞，阳伞一开一收间轨迹覆盖全身，挡下所有远距离冲击和子弹，声音听着倒还算游刃有余，“看起来你在夹层内也能一直醒着？演技不错，比你死得太快的前辈们好不少。”
利里克没理她，偏了下头，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阿比盖尔·斯陶菲尔，你听得见吗？”
“我就是我啊。”
阿比盖尔在劈头盖脸倾泻而下的子弹与能量束里笑了一声。
“我只是自己选了属于格里菲厄的记忆。不如问问你自己吧——你到底是谁呢，在记忆里应该叫做利里克·米勒的存在？
“明明知道不少内情，还知道‘我’也不知道的阴谋，却对Inverted triangle和背后的阴谋都熟视无睹，放任格里菲厄的记忆和你的行为一起成为这个千年来没有任何变化的肮脏至极的斯帝莫，让我彻底失望？”
笔下流光会失望。失望的前提是，笔下流光有会受到拷问的良心，且比他人更脆弱。他们的旁观就是种逃避现实世界、避免心中纯粹的要求与愿景被污染的方式。
但是——
子弹连续不断地落在伞面上，每一次冲击力都稳定地卸去她的平衡。
砰！砰！砰！
暴雨般密集的进攻将半边空间都打成了灼痕遍地的筛子，空洞后是一块块的漆黑，而台上的人连开枪的姿态都和依旧从容优雅而精准。阿比盖尔用瞬间凝成实体的粘稠影子挡下一次失误漏过的攻击，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笔下流光的独特之处。
利里克的回答是带有点疑惑的冷漠问句，语气嘲讽味十足：
“想说什么？建立Inverted triangle的理由能被格里菲厄的记忆和在当代见到的一切毁掉？那‘你’不如自杀算了。”
——这个叫利里克·米勒的笔下流光，他是真的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要是几千年前的笔下流光也有这种性格该多好，把他容纳进教廷也是一大助力。
阿比盖尔不无遗憾地想。
至于建立Inverted triangle的理由？那种天真至极的理由简直蠢爆了，对殿下似乎也有不少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下一次浮空炮攻击的能量已经近在眼前，阿比盖尔甩开肩上扭在一处的发辫，伞面收起，在打开子弹的霎那撞击出金属质感的震响。浮空炮的能量束则像是她运气好到极点般，从阿比盖尔身边悄无声息地一擦而过，并未命中，冲着她背后打去。
利里克却一眼看出了端倪，终于停下了无间断的开枪和能量束轰炸。
阿比盖尔收回手，勾着阳伞绕了一圈打开，又恢复那幅无辜优雅、惺惺作态的做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忽略周围被利里克小范围炸了个遍的地板墙壁和硫磺味的话。
双方一时间相持不下。
“对了。”
利里克全程不耐烦而冷淡的态度总算有了些许变化。还能炸出硫磺味的自制枪被他一翻手腕消失不见，那张角度总有点偏离的漂亮的脸转过来正对着阿比盖尔，冰冷深黑的眼睛映着室内的彩光：
“那本书呢，还在你身上吗？”
阿比盖尔愣了一瞬，又迅速被她收了起来。
愣的一瞬间放在别人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动作，但那转瞬即逝的破绽落在利里克眼底实在再明显不过——
啊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如他所愿，是最好的情况，阿比盖尔记忆的偏重没有彻底落在格里菲厄那边，而是有向斯陶菲尔那边的浮动，这点浮动足够影响“格里菲厄”的反应速度和判断力，甚至出现短暂的犹豫。
“看来还在你身上。”
没等阿比盖尔在格里菲厄的记忆里翻到准确的结果，利里克说着低下头，不知从何处垂落的墨线落在他手中，被勾缠着把玩牵动。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你想进黑城？”
“可算是愿意停手谈判了么？都说了冷静冷静，冷静下来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我可不急，比起进黑城重游故地，我更需要来个人向我说明一下现在斯帝莫的状况，也更好奇我引过来的这一任笔下流光是个什么人，”阿比盖尔摊了下手，率先示弱，收起伞，伞尖点着地面，“怎样？很划算的交易，你也想知道‘格里菲厄’的记忆是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占了上风的吧？尤其是你在对付的那群人。”
她笑意吟吟：“我这边的信息还不少呢。”
“那对我来说还真是亏本生意。”
利里克也笑了，两张虚伪的笑脸一高一低地相对着：“不如阁下先帮我个忙？”
“哦？”
“光明神的权威。格雷曼二世呢。”
这次阿比盖尔没有遮掩地愣住了。
空旷的室内，她差点笑出声一样呛了下，而后拍击墙壁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哈，哈哈哈……这我倒是发现了，殿下在这个时代的确比我有用，斯帝莫真是到现在都没改变教会遍地的习惯呢——怎么，你想让我站你这边，想办法让殿下‘过来’重建‘拯救’的秩序，然后用这套秩序把斯帝莫全部推翻重新来过？”
“‘拯救’的秩序，这话你自己信吗？”利里克似笑非笑地捏着墨线，“几千年前的格雷曼二世做了什么，你比我清楚。斯帝莫的历史已经足够证明你们计划的失败了，怎么，不打算再重来一次吗？”
阿比盖尔的笑意突然被收了回去。
她和利里克对视片刻，忽然露出一个不再收敛危险感的微笑：“我需要提醒您一下。
“光明即是世间一切真理与真实的汇集，拯救自然是格雷曼殿下遵循教意而生的夙愿，吾等自然信任与遵从。如无虔心，秩序也不会如您所愿地降临。”
“是吗？”
利里克转开视线，若有所思：
“格雷曼二世啊……把拯救的戏码在黑城玩了个遍，如此虔诚，似乎也没见她打得开‘先谕’——
“那本书，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阿比盖尔的脸色彻底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先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