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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失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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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尔庭是个野性子,散养着长大,对她而言,生活中大部分事物都是囚笼,要跑,无止尽地跑才能逃离囚笼般的一切。
她喜欢烟酒,尤其是酒,总说酒是个好东西,没酒能活,有酒能快乐的活,我不碰这些,也不爱这些,接她回到家,待了没两个小时,她便开始想着往外跑,粗略做了一些攻略,然后告诉我,想去海州镇,到了又觉得不好玩,不适合她,我也怕遇到熟人,她一说,便跟着她离开了。
在海州镇,她第一时间打听有没有酒吧,地方人告诉她有一个小的,她去看了,不满意,一打听,阳里酒吧多,立马在手机上搜索,到阳里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带她去阳里老城街区玩了玩,不到十点,她带着我去了酒吧,站在酒吧门口,揽着我的肩膀大喊:“夜生活刚刚开始,庄慎,跟着姐姐,姐姐带你嗨。”
不由自主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司机叔叔站在不远处,看见我回头,他拿起电话,我点了个头,他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说了几句话之后,我的电话响了。
付尔庭问:“谁啊?”
不用看,我说:“我大哥。”
他倒是没说我什么,问我和谁?几个人?约了男生吗?在哪个酒吧?喝酒没有?
“和室友,没约别人,还没进去呢,在阳里,没在北原。”
“你跑去阳里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司机叔叔都说了呢?
大哥轻吼一句:“我是有千里眼吗?”
我看了一眼司机叔叔。
付尔庭见我迟迟不挂电话,把电话抢了过去,说了两句就挂了,而且语气不是很好,不能这样,虽然大哥会保持基本礼貌不对她说什么不好的话,但会在心里默默拉黑,觉得我这是交友不慎。
挂了电话,倒是没有再打过来,不过进去之后,便收到了江胜的电话,只有三个字:发位置。
不想发,甚至在想,被关在笼子里的人不是付尔庭是我吧,想了一下,在北原有人管,在阳里有人管,如果当初选择去京豫上大学,江胜的家人朋友在那里,一样有人管,还真的是只有津阳他们手伸不过去。
但是,小时候的经历告诉我,一个小孩,有人管,更好。
定位一下,准备把位置发过去,付尔庭却抢过手机,帮我关了机,凑到我耳边说:“你已经成年了,不要跟小学生一样去哪儿里都要报备好吗?怎么不直接给你买个儿童定位手表啊?”
看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倒映的是舞台上的灯光和拎着一把吉他上台的人的侧脸。
放假期间,酒吧人还是很多的,我们找了一个不算太显眼的地方,反正已经关机了,再说了,有人跟着我,想知道我在哪里不过是多问几句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来酒吧,不知道该怎么办?酒吧是不是只能点酒?是不是有最低消费?有人唱歌的话是不是可以点歌?点歌需不需要花钱?
当然,付尔庭带我来的,她一定是全都知道,全都交给她好了。
我的目光,从昏暗的角落里飘向舞台,很小的舞台上放了两把椅子,只有一个人,是刚才倒映在我手机里的那个人,他戴着帽子,压的很低,抱起吉他侧着身体,我的角度看不到正脸,隐约觉得他有些熟悉,毕竟这是阳里,很有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舞台下来来往往的人,站起坐下,进来出去,我并不能很好的十分清晰的辨认舞台上的人,放弃地把目光收回到眼前的桌子上,被一桌子酒吓到。
“全都是你点的?”
“当然了。”
我笑了一笑,“你也太能喝了吧?”
“当然~”好得意的回答。
看她喝的快乐,忍不住尝了一口,好难喝。
付尔庭呵呵笑着,又推给我一瓶粉色的,说这个度数低还好喝,看起来像果酒的样子,说起酒,庄家也有很多,偶尔听他们提一嘴,但没记住过,在庄家,记价格总是比名字更容易一些。
她点了一首歌,没问她要不要花钱,歌手拿到纸条往这边看了一眼,付尔庭举起手挥了一下,歌手多往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越发觉得这人熟悉。
周怀远在我身旁坐下来时,我终于发现,舞台上的人,是阿水哥。
周怀远手搭在我的肩膀,说:“大学生了就是不一样哦,学会来酒吧了哈?”
推开他的手,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周怀远指了指台上,“接他下班。”
阿水哥什么时候在酒吧当歌手了?从未听说过,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没透露过,要不是灯光黑暗他又捂得严实,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而且他的穿衣风格和平常都不一样。
付尔庭问我台上的人是谁?
瞄了一眼周怀远,他也在看我,抓起杯子说了一句:“表哥。”
她问:“谁的?”
“当然是我的。”
付尔庭指着周怀远,“那你跟庄慎的表哥是什么关系?”
我看着周怀远,也想听听他的答案,其实能猜出来,无外乎朋友和同学两种,他选择了第一种,在晦暗不明的空间里我低声嗤笑一声。
周怀远问:“你来这里告诉程肆了吗?”
“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她?”
周怀远啧啧道:“你果然心狠,表里如一的薄情寡性。”
“不要乱用成语,不会说可以闭嘴。”
“是,你会用,你最会用了,什么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欲扬先抑,用的好极了。”
“周怀远!”我已经很不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此时,阿水哥已结束表演下了台,迅速占领我们吵架的缝隙,他们两个才是最没资格插手旁人感情的,很难不说一句,渣男配贱狗,一个风流浪子,一个痴心纠缠,好得很。
阿水哥叫我出去,站在路边的时候,对我有着极其真实的不解,他问:“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要站在程放那边,当初我喜欢江胜的时候你都不会这样。”
我毫不犹豫反驳道:“你真的要我细细说来吗?”
喜欢江胜的时候,无论多么不恰当做多少错事,尚可说一句痴情,就算对突然喜欢上周怀远的事不深究其中,也应该懂得分寸,当初在海洲镇的时候,周怀远和程放的关系清晰明朗,就算,周怀远不承认,但也没否认,甚至说话做事都是以程放男朋友自居的,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阿水哥还是要往上贴,做这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不是犯贱是什么?
当然,这些话他心里都知道,我也就没说出来,说出来很像是正式站队,在周怀远的态度不明朗之前,我不能那样,说到底还是他们之间的事,也不想因为这些影响我的事情,我站程放又不单单是因为他姐姐,是因为他是对的,是善良的,值得我维护的。
立场不一样,没有办法绝对共情。
周怀远带着阿水哥离开时,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心里极其不痛快,又在付尔庭的煽动下多喝了几杯,一杯比一杯度数高,当然,为了安全考虑,没敢太灌我,即便是那样,还是在一片模糊的人影中,看见了程肆。
她就站在付尔庭的身后,面向我,定住,而后扒开一个又一个的人,直冲冲地走了过来,我冲她笑了一下,那一刻觉得酒真是奇妙又美好的东西,能看见温柔细心、漂亮可爱、如梦境一般朦胧的程肆,抓得住、抱得住、可以贴得紧紧的程肆。
我只想用目光紧紧锁住那张脸,根本不想听她和付尔庭说了什么,也听不到,迷迷糊糊的,身体快要飘起来,很晕很晃,脚麻麻的、软软的,头沉沉的,倒在程肆肩膀时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包围,但是完全想不起来,像很久之前闻到过的,又像不久之前才出现过,我觉得梦境很真实,就连程肆手腕上的牙印都出现在了梦里,深红色的齿痕凹陷下去,看到了好几个坑坑点点,我觉得我也有,可是掀开之后什么都没有,只有黑黑的翡翠镯子,像被泼了一层墨一样,暗暗的、阴阴的。
司机叔叔拉扯着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带我去哪儿,他是个坏人,来破坏我的梦,我要抓住程肆,紧紧的抓住,不能让她跑了,这是我的梦,在梦里,我们可以在一起,可以拥抱,可以贴贴,什么都可以,什么都能做。
在梦里,一切试图分开我们的力量都会被我以蛮力反击,不能阻止我,不能带走程肆。
这个梦,持续了很久,久到我觉得被它困住了,可是又那么心甘情愿,只是,梦总归是梦,阳光升起来的时候,梦是要碎的。
在梦碎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江胜。
哦?
江胜也来凑热闹了,他果然能找到我。
我记得,在梦里,我狠狠踹了他几脚,梦醒后,脖子很僵硬,肩膀也是,腿也酸酸胀胀,整个身体都不舒服,动一下,嘎嘣一声就要折。
睁开眼睛时,看见大开着的房门,没在意,反正家里除了叔叔阿姨就剩我自己,顶多加一个睡懒觉的付尔庭,根本没意识到,记忆是有缺漏的,僵硬是一种宿醉后无理取闹的惩罚。
人生中第一次宿醉,点点线线,面面框框,被敲门声啪的一声连起来,逐渐清晰的所有,和实实在在站在放门口端着汤的程肆,令我意识到,那碎了的梦,是我残破的记忆,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拼凑着,一股脑返回至大脑各个叶区,那些冒昧的行为和钻进鼻腔的味道,都是真实有效,完整无缺的。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早啊,妖精。”
是程肆,鲜活的人和熟悉的语气,只能是程肆。
真完蛋,不知道一向寡言少语的我在酒精的灌溉下有没有发出话痨的嫩芽?出于保护的本能,我有没有把这些嫩芽掐死?
揉着脑袋,看程肆弯下腰把汤放下,伸出手试探我的额头,怎么?喝酒会发烧吗?
她的手从额头轻轻拂开,我例行问话道:“你怎么在这儿?”
程肆说:“哟,这就不记得了?昨天晚上恨不得拿麻绳把我捆你身上呢这就忘光了?”
抬了抬眼,不敢直视她,果然,酒后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