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松绻

19、第 19 章

　　李乐一盯着祁寒，他房间里只有天花板上的一个灯泡，瓦数不高，能让他坐在书桌前勉强看清书上的字，此刻他站在灯光下，祁寒隔了他两人远的距离，李乐一觉得他有点看不清祁寒的眼睛。
　　“我明天要上班，还要上课。”
　　“所以这算是拒绝我了？”祁寒问。
　　“不是。”李乐一只是陈述事实。
　　“那你明天也是七点下班？”
　　“是。”
　　“十点下课？”
　　李乐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不知道祁寒怎么会知道他的下课时间，他点头：“是。”
　　祁寒轻轻地笑了一下，说：“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应该刚下课吧。”
　　所以他知道时间，祁寒又说：“那我明天七点来找你，送你去上课，然后十点再来接你下课，可以吗？”
　　“我七点一十就上课了。”李乐一想表达的意思是下班时间和上课时间之间的间隔很短，他没必要过来。祁寒却点点头，说
　　“放心，我不会迟到的。”

　　他向前走了两步，揉了揉李乐一的头，“发质确实还不错，但是经常被人揉的话发质会变差，所以还是不要让人经常摸你头了。”
　　祁寒一本正经的说完，转身向门口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李乐一，问：“要送我一下吗？”
　　李乐一还在回味他刚刚说的话，他没有让人经常摸他头，今天傍晚被同事揉得那一下他没来得及躲，不知道祁寒说得是不是那次。
　　李乐一往门口走，走之前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水，祁寒没喝。他才走到门边，祁寒便止住他：“就到这儿，外面冷，别出来了。”
　　李乐一点头，想目送他下楼，祁寒却扶住门框，笑着说：“还是关着门吧，别让里面好不容易产生的暖气跑了。”
　　祁寒在里面呆了那么一会，连围巾都没取下来，可想而知李乐一房子里的温度。南城靠南，房屋里都没有装配暖气，只能靠空调制热来提高温度，而李乐一房里的空调只能算占据房屋面积的摆设，他连遥控器放哪都忘了。
　　听他这么说，李乐一抿唇，他想如果真的有下次的话，他得先把遥控器找出来，然后把空调打开。

　　“不要乱想，李乐一。”看他这表情祁寒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了，多半还不是什么好事，他说：“你有问题还是猜测都可以问我，不要自己乱想。”
　　真的可以问吗？
　　李乐一有些谨慎地抬眸，长睫闪了两下，说：“真的还有下次吗？”
　　“什么下次？”
　　“就是你说的那些下次，真的还有吗？”
　　“当然。”祁寒看着他，认真地回答：“你别拒绝我，我说的下次都会实现。”
　　李乐一像是很开心，但又不敢笑得太明显，只是很轻的扬起嘴唇，仍由祁寒和他道了晚安，然后把门关上。

　　-
　　“乐一，吃饭了吗？”还是昨天那个男店员，问了和昨天一样的话，手里提着一杯热奶茶。
　　为了防止他又想昨天那样把奶茶递给自己，李乐一回答：“吃过了。”
　　“啊，那这杯热奶茶就作为饭后甜点吧。”他正想把奶茶塞给李乐一时，便利店的门开了，祁寒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两人的举动，他挑了挑眉，说：“上班时间骚扰员工，是可以举报的。”
　　男店员显然还记得祁寒，他把奶茶放下，语气生硬，“误会了，我也是员工，我和他换班。”
　　祁寒了然地点点头，偏头问李乐一：“下班了吗？走吧。”
　　李乐一匆匆应了一声，换下工作服，连那杯奶茶都没瞥一眼，就跟着祁寒出门。

　　出了门，祁寒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李乐一问，隔着两层白色塑料袋，他看不清里面的物体。
　　“饭团，学校后街一个老奶奶做的，每逢周日才卖。很好吃，所以想带给你尝尝。”
　　李乐一拿过它，还是温热的，饭团原本的热量裹着祁寒的体温，暖着李乐一的手心。
　　“如果吃不下就别吃了。”祁寒担心他已经提前吃过晚饭了。
　　“吃得下。”李乐一还没有吃晚饭，往常他都是利用这路上的十分钟，解决掉一块面包。
　　“那你可以尝尝。喜欢的话下周再给你买。”
　　下次变成了下周，落到了一个具体时间上，让李乐一不禁望着他，问：“下周还要来送我吗？”
　　祁寒清浅地笑了一下，说：“下周太久了，明天可以来送你吗？给你带其他好吃的。”
　　李乐一懵懂地睁着眼，他感觉到祁寒和他的交往一点一点多起来，但他并不抵触这样的靠近，只是暂时还没想明白祁寒这么做的原因。

　　“李乐一，你今天晚上走神走的很严重。”下课铃响时，李彤严肃地对他说。
　　“嗯。”李乐一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开始匆忙地收拾东西。
　　李彤一手按在他要往书包里放的笔记本上，拧着眉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李乐一尝试抽了一下，没抽动，他只能抬头看着李彤再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有。”
　　李彤半信半疑地松了手，她大概知道李乐一的性格，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一定会说，只好在李乐一出教室时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这么着急走的原因。

　　夜校这边的学生虽然没有枫林教育的多，但楼梯间仍然有不少人。李乐一灵活地绕开三三两两的人群，走到楼下。
　　对面枫林教育的招牌仍然亮堂堂的，路灯下少男少女的脸也欢快明亮。李乐一环视了一周，没看到祁寒。
　　他垂下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10:05
　　祁寒说他不会迟到的，下午他也没有迟到，或许...李乐一不去想这个可能性，他宁愿是祁寒迟到了也不想是他路上出了什么事故。
　　李乐一觉得自己应该等一等，但他不知道等多久。因为刚刚跑动和期待而欢动跳跃的心脏渐渐冷了下来，南城冬天不会连续下雨，但经常飘过一场阵雨，让地面总是阴冷潮湿。
　　“李乐一，你在等人吗？”李彤下楼后，看李乐一站在街边，像个没人接的小朋友，她走上前问。
　　李乐一偏过头，刚好一辆车从对面驶过来，车灯照进李乐一的眼睛，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睁眼时那辆车已经到面前来了。
　　车窗摇下，露出祁寒的脸，他带着很认真的歉意，“抱歉，这边人太多，车走的太慢了。”
　　李乐一看了眼时间，10:08，他没有等多久。
　　李乐一摇摇头，对李彤说：“我先走了。”随即他走到车边，本想拉开后座的车门，却发现被锁住了，他只好走到前面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等很久了吗？”这里不能久停车，等他坐稳祁寒便发动车子。
　　“没有。”李乐一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线，轻声回答。
　　“因为今天晚上要办的事有点多，所以开了车来。”祁寒解释道，车子轻盈地拐了个弯。
　　李乐一点头，他甚至都没问他们去哪，就这么跟祁寒走了。
　　“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你要把我卖了吗？”李乐一偏头问。
　　祁寒轻笑了一声，说：“是的。”
　　李乐一或许听出来这是个玩笑，或者是根本不在意，他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由祁寒带他去哪个不知名的地方。

　　车子在路上开了十五分钟，在一栋建筑物旁停下来，李乐一下车，发现是一家眼科医院。
　　他愣了愣，用眼神询问祁寒。
　　祁寒领着他往里走，说：“昨天看你有点眯着眼睛看东西，所以带你来检查一下，别紧张。”
　　李乐一刚踏进医院的第一秒，一股浓厚的，独属于医院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让李乐一有点想跑，自从半年前出院后，李乐一便再也没有去过医院，他不喜欢里面的味道，味道里连接着的记忆随时会把他扯回那个楼梯间的晚上。他以为那是他见祁寒的最后一面。

　　察觉到李乐一往自己这边靠近了一些，祁寒垂眸，压低声音，带着点哄的意味：“只是检查一下视力，如果没事的话我们马上就回去，如果视力低了我们配完眼睛就走，好吗？”
　　李乐一缓缓地点了点头。
　　视力果然下降了，但度数不是非常高，两只眼睛都在150度。李乐一发现他在选镜框的时候祁寒明显地笑了一下，他以为是这副镜框不好看，想赶紧取下来。
　　祁寒握住他的手腕，说：“很好看，很适合你。”
　　是一副细黑金的圆框眼镜，李乐一清瘦，戴上看起来干干净净，还透着点乖，让祁寒忍不住想去捏下他的脸，又思及这是公共场合，只能攥了下手，在李乐一手腕上滑了一道。

　　等装配完镜片回来，配镜师说：“初次戴眼镜可能会不习惯，可以先戴上一段时间适应一下。”
　　祁寒歪头征求他的意见，李乐一接过，给自己带上了。因为刚刚祁寒说他戴着好看，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夸他好看。
　　坐上车，李乐一才开口：“这副眼镜，多少钱呢？”
　　祁寒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看自己，只是盯着前车灯的光束看。祁寒于是近远灯交替变化了两下，李乐一像是吓了一跳，偏过头来看他。
　　祁寒笑了笑，说：“送你的，可以吗？”
　　“是生日礼物吗？”
　　“可以算是。”
　　那就是还有别的，李乐一想不到他还会送自己什么，这副镜框他刚刚选的时候就看了一眼价格，他可能要打好久好久的工才能还上同等价位的礼物了。
　　路上李乐一一直没再说话，祁寒也没有打扰他，放缓了车速，一段路程后，停在那个熟悉的便利店旁。
　　“那个巷子太窄了，只能停在这里了。”祁寒边解安全带边说。
　　李乐一点头，也迅速解了安全带，说：“你别下去了，外面冷。我自己上去就好。”
　　“可是我还没有陪你过生日啊。”祁寒说的理所当然，让李乐一以为自己哪里搞错了，难道他今天陪自己干得这些不是过生日吗。
　　“我买了蛋糕的。”祁寒从车后座拿出那个蓝色方盒，轻轻举了举。“不分我一块蛋糕再走吗？”
　　明明是他给自己买的，却变成李乐一分他一块蛋糕。
　　不等李乐一再犹豫，祁少爷难得幼稚一回，拖长声音说：“走——了——，再不走蛋糕就冷掉不好吃了。”

　　李乐一跟在祁寒身后走到了他自己的家，李乐一刚一打开门，一股水便涌了出来，冲湿他的鞋面。李乐一迅速反应过来，冲祁寒丢下一句你先别进来就自己走进屋内，还把门关上了。
　　祁寒立在楼梯间里，脚边是一滩水渍，在黑暗中反着微弱的亮光，祁寒望着那亮光，慢慢皱起眉，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大概过了五分钟，李乐一才打开门，脸上头发上都是水，眼镜在他冲进去时取下了，所以才能幸免。
　　“对不起，家里的水管爆了，我刚刚去关了水阀。”
　　祁寒盯着李乐一还在滴水的头发，问：“是之前发生过吗？所以才反应这么快。”
　　李乐一点头，老房子就是这样，水管老化的严重，第一次爆的时候李乐一刚好在家，只听见厨房的水喷出来滋滋的响，打电话给房东也没人接，李乐一只好徒劳地用手堵住管子，反复关开关。
　　后来房东来帮他换了管子，他才知道原来要关水阀。那个月李乐一多交了几十块钱水费。眼下李乐一也不想找房东换水管了，家里的水积了两三厘米厚，李乐一淋的一身狼狈，他只想让祁寒先回去。
　　“你还是不要进来了，先回去吧。”李乐一很抱歉地冲祁寒扯出一个笑。
　　祁寒面无表情地拉开门，走进去，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对李乐一说：“家里有干毛巾吗？去擦一下头发，还是我把衣服脱下来给你擦。”
　　李乐一因为他的话睁大了眼睛，磕巴地说：“有..的，我去拿。”
　　李乐一去柜子里拿毛巾，祁寒已经拿起扫帚把水往卫生间扫了。
　　“我来吧。”李乐一想去拿扫帚，被祁寒抬手挡了一下，他瞥了李乐一一眼，神色不明，“去没水的那边把头发擦干，水务公司的人一会就来了。”
　　十分钟后水务公司的人就来了，利落地换好水管，把地板的水也都整理干净，末了还要祁寒给他们一个五星好评。
　　祁寒客气地送他们走了，转身对李乐一说：“去洗个澡，身上都湿了。”
　　李乐一与他隔了两米远的距离，隐约感觉到祁寒的语气不对，他问：“你是生气了吗？”
　　祁寒笑了一声，是被气的。他走过来，捏住李乐一的一边脸，轻轻扯了下，说：“你给我一个不生气的理由，出了事第一反应是把我扔外面，谁教你这么做的？”
　　难道不应该这么做吗？李乐一愣神，屋子里都是水，他不想让祁寒进来陪他一起弄湿一身，连鞋子弄湿都不要。
　　不想和他多废话，祁寒拉过他，说：“快点去洗，等会出来了再算账，”
　　知道自己反抗也大多无效了，况且湿衣服贴在身上真的很不舒服，李乐一不能再感冒一次，听话地走去柜边拿衣服，祁寒则顺势坐在桌子旁的椅子里，桌子上摆满了李乐一的书和笔记。
　　“你这些书，能看吗？”
　　李乐一往桌上看了一眼，说：“都是教科书，没什么好看的。”
　　“那就是可以看了。”祁寒随手拿过一本，饶有兴趣地翻起来。

　　李乐一不想在洗澡上浪费太多时间，抱起衣服就往洗手间走，等他洗完澡出来，发现房间里似乎安静的可怕，连翻书声都没。
　　李乐一看向祁寒，他正在低头看什么东西，看形状和厚度不像是教科书，倒像是李乐一的——
　　李乐一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祁寒刚好抬起头，他手里拿着李乐一的日记本，隔着短短的距离，李乐一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潮红，嗓子仿佛被堵住了，李乐一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听到一道沙哑的，压抑着万顷情绪的低语。
　　“名字，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