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塞薇拉（ABO）》橙六

100、不要昏聩！不要昏聩！

　　成名的美梦总是不容易做的，如果人人都能成功，德西蕾女士的存在就不会那么的神奇。两年过去，露西的衣服始终没有取得德西蕾女士的满意，但一场意外却给了她崭露头角的机会。

　　——“我早就说过，让omega和女beta们读书，是要闯出祸事来的！只要会打理家务就够了，偏要学那些贵族做派。没有高嫁的命，反倒学起下贱的娼妓。”

　　邻里交头接耳，或叹息或嫌恶地对瓦莱丽太太一家避之不及。因为她的女儿，塔玛拉，做了天大的丑事。

　　“抱歉，瓦莱丽太太。”尽管她已经用纱巾包住了头脸，但是街坊们依然认得出这熟悉的身形，小贩有些焦灼地低声驱赶，“请您不要在我摊子前停留，客人都不敢来了。”

　　“啊…”瓦莱丽太太匆匆低下头去，仿佛一只被惊吓的麻雀，仓皇失措地道歉，“抱歉，我这就走。”

　　小贩的妻子追出两步，忍不住感慨，“噢，天呐，其实瓦莱丽太太是个好人，真可怜，怎么会有那样的女儿。要不…，就卖给她一把菜吧…。”

　　小贩脸色骤然大变，怒气冲冲地斥责道，“好人？哼，把孩子纵容成这样，父母是脱不了干系的，你最好不要可怜他们，别带坏了我们的孩子！”

　　没有收敛的声量传入还没走远的瓦莱丽太太耳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头上，把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一并砸碎。

　　“天呐，我走在街上，还没到工作的地方，就已经全是指指点点，‘是他吧，是他的beta女儿吧，脱衣服给别人看，被人全看光了！’”汉米敦先生的脸扭曲得像一块被揉皱的抹布，泪水和怒火在他的眼眶里交织，手指颤抖着，指向塔玛拉，“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的脸全被你给丢干净了！”

　　塔玛拉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比起被整个世界唾骂，她更无法接受这样的指控从亲人口中脱出，“不，难道您也这么想，把您的女儿想成类同于娼妓？”

　　一张张嘴巴，张张合合，吐出的话语就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塔玛拉的伤口，让她的皮肉经久不愈地‘溃烂’。

　　贝琳达想，她或许该更早察觉这场‘祸事’的苗头。当塔玛拉不再邀请她的加入，那么谁会愿意去做这个模特呢？

　　塔玛拉选择自己脱下了象征尊严的衣服，因为她的尊严并不装在衣服里面。

　　她只知道，当时代在进步，被落在后面的却只有omega和女beta时，她们的尊严，才是真正的在被践踏。

　　“汉米敦先生。”贝琳达大步走上前，挡在父女俩的中间。她已经懦弱过一次了，这次她要站在塔玛拉的身边，“我很明白您的心焦，但请不要再说这些了，外面的压力很大，更不应该在家里还在互相伤害！”

　　露西也跟着上前，她用力拉扯住倔强的塔玛拉，将她往二楼赶，“好了，回屋去，先回屋去。”

　　塔玛拉一边踉跄地迈过台阶，一边回望客厅里的父亲，她突然大喊，“我们生来赤裸，赋予轻贱与蔑视的人是你们！”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汉米敦先生甚至顾不得体面，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贝琳达，抄起一旁的扫帚冲上去，“我打死你！”

　　“塔玛拉，先停下，别再说了！”
　　“上去，把门关起来，快点！”

　　贝琳达和露西一前一后堵在楼梯口，一个死死拉住汉米敦先生那粗壮的胳膊，一个拖住了他前行的大腿，“打死她也没有用，我们会有办法的，请您相信！”

　　“放开，放开我！这和你们没关系，都是我的错，是我把孩子惯坏了，我今天就要料理了这桩错误！”

　　“汉米敦先生，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言语惩罚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件事Alpha和男beta能做，omega和女beta又凭什么不能做。塔玛拉的声音，您听到了的，您难道不能明白吗！”

　　“我明不明白不重要，吃不吃得上饭才重要！看看现在我们一家都被逼成了什么样子吧！在她心里，就从来没有一刻为我们着想过！”

　　三人你推我搡，乱作一团，相框不知是被谁撞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贝琳达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摁在了那堆玻璃渣上，血珠子从她的掌心渗出，在地毯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突然，远远地，自二楼方向塔玛拉向外高呼，“我们生来赤/裸，赋予轻贱与蔑视的人是你们！我们生来赤/裸，赋予轻贱与蔑视的人是你们！我们生来赤/裸，赋予轻贱与蔑视的人是你们！”

　　贝琳达的眼皮不安地跳动，直觉有什么事它就要临近了。紧接着，“砰！”地一声，大地跟着震颤了两下，瓦莱丽太太于门外传出惊叫，“啊——！”

　　“塔玛拉！塔玛拉！我的女儿！”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刚刚呼啸而过地那呼喊声，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像是在嘲笑所有人的虚伪与无知。

　　塔玛拉死了。
　　在被学校发现她做人体模特，将所有参与练习的omega和女beta们开除处理，她们失去了读书的机会，甚至背负上自轻自贱的骂名后，她不再试图获取谁的理解。

　　她要所有omega和女beta们都记得，都记得今天，记得这份耻辱。

　　只有鲜血可以做到。
　　所以，她脱光了衣服一跃而下。

　　瓦莱丽太太在失去了小女儿后，又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大女儿。

　　贝琳达的耳内炸起久长的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要将她吞噬殆尽。她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有人用铁链锁住了她们的手脚，用谎言蒙蔽她们的双眼，用恐惧扼住她们的喉咙。塔玛拉不是被‘女荡B’羞辱给逼死的，她是为真理献身，为苏醒就义。不要昏聩，不要昏聩！

　　奥莉维娅被门前的血迹吓得大病了一场。
　　当她意识到那是失踪不见的塔玛拉姐姐时，稚嫩的孩童却比成年人更具有洞察力。她看到了真相，看到了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的真面目。

　　“为什么？姨妈，我不明白。”她啜泣着，塔玛拉为她画的画还夹在书页里，“那些人说，塔玛拉姐姐做了女beta不能做的事，她做了人体模特，我不懂，但我问过了，男beta和Alpha们一直都是那么学习的。为什么同样的学习，会因为性别划分出对错？又如果我们可以不分性别的聚在一起去营救动物，为什么大家不能宽恕和自己一样的人类？”

　　贝琳达抚摸着奥莉维娅的脸颊，眼中饱含着悲恸，“是啊…。”

　　一起救助动物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她也曾感慨瑞兰的先进，动物的权益也能成为一道议题，而在遥远的达拉斯，铜牛里的哀嚎彻夜不断。

　　现在，她终于明白，“人类其实根本没有变过。”

　　“对动物，只是因为，人类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站在压倒性胜利的一方。保护与送归这样本就建立在迫害之下的补偿行为，反倒是成为了‘仁慈’的圣光，作为一种政治正确，一种可以博得美名的手段。”

　　“而人类和人类，在同一个社会中谋求生存，竞争关系永远无法忽视，它时时刻刻都在进行，令他们对无法完全掌控我们有着深深的焦虑。所以，他们喜欢一边实施压迫，制造苦难，一边以苦难者的境遇作秀。”

　　奥莉维娅狠狠擦过眼角的泪花，“那压迫不就是忌惮吗？”

　　尽管她还不能想得更深远，却足以令她用这套逻辑抽丝剥茧，触碰到塔玛拉死亡的真正答案，“因为塔玛拉姐姐很厉害，她们画画更好，所以那些Alpha和男beta忌惮她的才能，怕她夺走自己的光环，夺走自己的机会，就无耻地联合了起来，要把塔玛拉姐姐和她的朋友们都赶跑！”

　　一旁的露西听着，这就连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他们这些成年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哭了起来，将奥莉维娅紧紧抱住，“是的，亲爱的，记住它吧。如果你能牢记住它，塔玛拉姐姐就没有离开你。她会欣慰，会高兴，因为这正是她想要告诉我们的。”

　　然而，塔玛拉的血还粘稠地在地面上，像一块暗红的补丁，醒目地呼唤着行人。博物馆里却抬出一副Alpha创作的omega的裸/像。以‘生命之美’，获得了艺术界极高的赞誉。

　　他们褒奖这位Alpha画师的细腻与精妙，畅谈画中omega的皮肉，骨骼，甚至是神态。这会儿，他们又想起了，在自己的历史中，裸/体寓意着生育、健康、力量，是人最天然的美，体现了伟大的神性，证明了神明对人类的眷顾。

　　而孕育者本身却被艺术拒之门外，仅仅因为画了人体，做了模特，就失学的失学，跳楼的跳楼。

　　如果裸/像是败俗的，为什么Alpha们可以凭借它在大庭广众下一跃成名。
　　如果裸/像是神圣的，为什么omega们却连练习人体模特都不可以。

　　教具还是淫/秽，这项标准竟仅因性别而异。

　　——难道是Alpha与男beta的目光更纯真，更圣洁？难道是omega与女beta的目光更邪恶，更污秽？

　　贝琳达，她那沉寂的勇气再次燃烧，径直闯入了那间她曾不敢迈入的美术教室。不顾众人的目光，扯开腰间的系带，脱下层层叠叠的长裙，扔开被驯化出的优雅。

　　“同学们！”

　　“难道我们只有成为Alpha与男beta笔下的一副裸/像，才能够进入博物馆的展厅，才拥有了生育的神圣吗！”

　　“他们一边用光/裸来羞辱我们为‘荡O’‘女荡B’，一边站在展厅，以‘荡O’‘女荡B’的身躯荣誉加身。我们赋予他们生命，他们却在践踏自己的来处！”

　　“我们都是塔玛拉，我们不能忘了塔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