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后主》牛肉炕饼

51、第 51 章

　　最近四海八荒之内最热议的话题，便是今年魔主诞辰的拜月节。据说会在那天，举行魔界麒后归迎大典。

　　这一个消息由金翅鸟传遍了六界，瞬间掀起了狂风巨浪。即便是不敢置信，但魔界全境开放，全民狂欢的状态做不得假。当第一个带着人族国主的厚礼队伍进入到专门为参与大典的客人准备的云舟时，观望的队伍几乎倾巢而出。无数夹杂着灵符的纸鹤在关口汇集，又四散在各处。

　　各族畅通无阻，这是千万年都没有的盛事。

　　“渡鸦大人，那边有四个仙族伪装成人族进了王都。”

　　渡鸦居高临下的望着巨石矗立的城门：“有多少都放进来。不但让他们进来，还要让他们平安出去。魔主说了，就是要让他们传消息出去，看我麒后是如何重回魔界的。”

　　“是！”

　　“头再低一点！”

　　颜七袖子撸的高高的，被束带系到身后，手里握着玉抦硬刷，飞快熟练的卷了罐子里黑绿色泥浆样的东西，大刀阔斧的刷在临渊的头发上。

　　天气晴好，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颜七突发奇想拿了八爪送的深海藻泥来抹头发，不想却是又亮又顺滑。效果好到出奇！就是有股子说不上来的腥气，不过洗完就没有了。于是兴冲冲的喊来临渊一起用。他最宝贝自己的的头发了！

　　她刚开始还算有耐心，一缕一缕精细细致的来，后来就没毅力了。临渊的长发可比她的密长多了。没几下就累的呼呼哧哧的。但自己之前拍着胸脯扬言一手包办，只有偷懒图省事，倒是不怎么细致了。临渊倒是很配合，乖乖的坐着，任由颜七拿着那抦硬刷像是大厨抹蘸料似的在头上挥斥方遒。远远看着，像是抹了一头烂塘泥。

　　侍女过来传话，眼睛愣是没敢往那边瞟一眼。

　　“殿下，白煜大人在流冰殿等您。”

　　颜七手顿了下，临渊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事，”她晃了晃神：“我待会儿就过去。”

　　花树丛丛，阳光照在脸上，暖的让人心醉，这是魔殿中日光最好的地方。颜七兀自发呆，手里拽着临渊墨红色的发尾。

　　“母后若不喜欢，吾让白煜回去就是了。”

　　在魔界，他就是最大的规矩。又有谁敢质疑。

　　“倒不是不喜欢啦。”

　　临渊问询着瞧着她。

　　还是大典惹出来的事情。这原也没什么，左不过做一回花架子摆一摆供人行礼罢了。重头戏在后面的祈福仪式，是她作为魔界后主为魔界子民的祈福式，更是独一无二地位尊崇的象征，意义重大。

　　这话是白煜说的。

　　听临渊说红月魔尊曾主动请缨教导颜七大典礼仪，被白煜给截胡了。临渊觉得无可无不可，自然以颜七的意愿为主。都说仙界礼仪繁琐，真论起来，魔界也是不遑多让。要是按临渊的意思，直接带着她去魔殿王座受礼即可。省得颜七受累。但又想将盛典办的越隆重越好，所以少不得颜七要多走几步。

　　“是白煜教导的太严？”

　　见临渊抬手召唤雪女，颜七忙慌的将他胳膊撸下来：“都跟你说了他教的挺好的。”

　　临渊的眼神可不像信她说的话。

　　“是真的。我现在都能顶着一头宝石头冠走那么长的路了。手势也学会了，喏！”

　　她给临渊比划。白煜不是教的不好，是教的太好了。耐心细致，在她没察觉到累的时候就及时喊停，小点心更是必不可少，他甚至和碧青配合着在学习的间隙让她一件件挑仪式当天的礼服冠簪！在药堂当伙计都没那么累！
　　简直是面面俱到，无可挑剔。

　　就是这样才不想面对他么......颜七腹诽，换个人她都敢偷懒提条件。偏面对白煜的时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丝都不敢懈怠。

　　“反正我会好好学啦。一场典仪而已，毛毛雨啦。”颜七按着临渊的肩膀，上面缀着的墨晶碎珠子有点硌手，让他躺在身后巨石上，肩颈正好契合，上面是弯曲的甬道，四周是香竹流水潺潺，汇集成蜿蜒的水道。颜七七手八脚的指挥着侍女舀了水来浇在临渊铺排的满满当当的墨发上，自己则是举了木柄小梳盘坐在临渊身前，一下下梳着，由着流水慢慢冲掉泥藻。

　　“这手感......”颜七爱不释手的摸着被水浸染的青丝，满眼羡慕。这发量也是绝了。看来当神仙魔仙法力高强未必不好。等自己慢慢修回灵力，大约痛失的头发也能找补回来。

　　临渊勾着嘴角，显然对颜七毫不吝啬的夸奖十分愉悦。

　　颜七等了又等，磨磨蹭蹭将临渊头上泥藻顺了干净，又举了厚重的柔软巾帕擦净滴落的水珠，临渊一头青丝倾落在背后，被暖煦的阳光照着，平日的冷峻戾气似乎都被晒化了，像极了淋湿了毛躺在路边眯着眼睛晒腹的猫。带着懒洋洋的悠闲。这毛撸了个十成十。

　　所以当漓都一身狼狈来请罪的时候，临渊连眼神都欠奉直接挥手让他下去了。漓都心有余悸的出来，不满冲着一身黑衣柱石一般的渡鸦和其他防守重将抱怨道：“我还以为我会被魔主直接法灭了呢！不是，下次再有这种事需要向魔主汇报咱换个人不成？薅羊毛也不能老逮着一只羊薅啊！”

　　“谁让你猜拳老输！”

　　一魔将毫不客气道。

　　“再说了，谁不知道漓都大人在云梦寻回麒后有功，是麒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十分信重,我等哪有这样的脸面——”

　　“啊呀呀，老予你真是......咳咳，言重了啊......”漓都嘴上推拒，却是忍不住的红光满面。这话虽揶揄意思多些，却是实话。在云关和神域一战中失利这等大事，魔主并没有责罚之意，显然心情极好。毕竟如今魔界唯一的头等大事就是麒后的归迎大典。

　　其他将领不显不信，一时争论个没完，漓都解释不过来，忽而众将齐齐噤声。巨大的盘兽墨石柱后不知什么现出一抹鹅黄。

　　“漓都！”

　　颜七朝他远远招着手。显然十分熟稔，这让众人十分不满，好小子，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真的让他这么快就窜到麒后身边了，看来传言非虚——毕竟麒后身边的近卫都是金翅一族！倒是让他不声不响占了头彩。

　　漓都可顾不得身后能让他烧出洞的眼神儿，不敢怠慢的快步过去。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瞧着你身上似乎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简直称得上狼狈了。这可是少见。

　　“是神域那边出了点岔子。”漓都含糊道：“魔主让往神域送了请柬。”说是请柬，实则是留影石，这邀请不邀请的......倒是挑衅的意味多一点。

　　“神域那位吧，本来在闭关的，我们也没想到这闭着关也能......咳咳......”

　　魔兵可以在上仙界横行，但神域的兵卒却不是等闲之辈，百年间常有争端，但魔兵也只是在神域关口驻扎，并不能深入腹地直取重华殿，其实双方都明白，真到了那一天，神域和魔族其实是魔主和清樾之战，一个是上古堕神，一个飞升的神尊。作为这世间唯二的神明，他们之间必有生死一战。

　　颜七不大爱管闲事，魔界既然有临渊，便不用她插手了。临渊的恐怖实力就是护佑魔界子民最好的屏障。她以前为王女时，虽身负上古魔界王族血脉，戾气暴走，自己控制不了力量，全凭白煜一力承托，下安军心上拢重臣，才没有成为红月掌权的傀儡。

　　她那是应当是有些抱负的吧？颜七回想着。她想给魔界一个清明天地，改政让大家不必弱肉强食，更不可欺凌弱者——有些天真的执拗和幼稚。

　　白煜只是默默的陪伴教导着她，一声不吭的替她扫除所有的障碍。

　　轻纱飘柔，温暖明亮，连脸庞都镀上一层柔光。魔族的宫殿房舍不是豪奢恢弘，就是粗狂冷硬，颜七的装扮像是巨石岩旁颤颤巍巍的花儿嫩蕊，虽迥然不同，却是意外的相衬。这鹅黄大袖衫逶迤极地，却并不繁复，反而十分简单，却是飘逸非常，头发被侍女的巧手挽成凡人贵女喜欢的攒心发髻，辅以简单却华贵的珍珠流苏钗环。发髻后嵌了两股同色和衣衫极相称的飘带。

　　这让漓都忍不住想起幼鸟的绒羽，声音大一点，都怕对方给惊着了。

　　“开放结界出口，布置关防不是小事，诸位将军都辛苦了。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虽然白煜可能安排过了，我还是想托付将军一事。”

　　“云关武斗场那二人，是我知交好友，我才从水镜出来不能离开魔殿，烦请将军照顾一二，不要让他们受了欺负。”

　　颜七看漓都慌手忙脚的拍胸脯保证，淡淡一笑也不多言，直接往偏殿去了，白煜应该还在那儿等着她回去学祈福仪程。

　　果不其然。

　　颜七到了偏殿口，却未进去，白煜背对着她，银冠素衣，墨发规整的散落在腰间。恍惚见颜七以为她看见了另一个人。下一刻白煜转过身，淡然的行礼：“殿下。”
　　颜七其实不想问他究竟想不想的起来过去，抑或是有没有恢复上一世的记忆。就像她也并不会深究漓都肯定知道自己在云关的武斗场都见了谁。很多事都是含糊不清的，对于自己来说，过去虽厚重，自己却无意沉湎。冥冥之中的轮转有时候让人觉得老天大约没有做的太绝——

　　一向沉着冷静惯于揣度人心的谋士，在人界的权利争斗场中也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但照顾她，白煜从未假他人之手。直到为了替自己讨那一点微茫的公道命陨剑下，只因为自己怨郁难消。这样不划算的交易，这样不公平的买卖。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去了。他是为自己死的。但因为保护自己的执念未消，神魂强大被困于水镜中。

　　上古魔神的觉醒让魔界灵脉重辟，焕然一新，也让他重新复生了。

　　这样就很好。颜七压下心中的颤抖，说不清是悲伤还是雀跃，抑或是......故人重逢。似乎每次重新见他，自己的心都要不听话的抖一会儿。

　　“今日要学什么？结印手势我练会了。”

　　颜七略不自在的转过眼，又转过去，理直气壮道：“主要那手势太繁琐了，还得熟练，我昨儿才学的慢了点。”
　　“殿下做的已经很好了。”白煜摇头：“您只需要记得，结印的时候身体挺直，脊背不可放松，微微颔首即可。至于快慢，无论是快是慢，那是观礼之人需要等待的事情。”

　　“那今天？”

　　“雪女和碧青已经在殿中等候您多时了。”

　　还要学啥！颜七忍不住抚额，雪女就算了，毕竟魔界出名的淑女。但是碧青......咋，教她妖界礼仪么？那在魔界的地盘上也不兴这个啊？

　　白煜见颜七努力装着正经，稍一留心就知道她此刻神游天外去了。不禁莞尔一笑：“殿下大典上要用的头冠和礼服到了，需要您去挑选。”

　　“不是已经看过一回了么......”

　　颜七一头两个大。无他，实在是太繁琐了。初时还有些兴致，挑到最后简直是头晕眼花，比让她跑三里地都累的慌。只觉得让她随便披快布都行。这又一轮啊？

　　“上次不过是拣选制式，这次，魔族各部也都有拣选织匠制作成衣晋献。”白煜看颜七气短声虚恨不得立马遁地的样子忍笑安慰：“若觉繁琐，便随意选一件就好。”

　　毕竟能送入魔殿经过层层筛选进到她面前的，都不是凡品。

　　哪里有那么简单！颜七无奈的抓了抓头发，俨然忘了自己如今盘的是发髻，不是当年的小子头了。

　　“这件玄色暗纹大袖极好！”雪女殷殷指着玄铁架上的盛装：“殿下压的住这样的服色，更显尊贵威严！”
　　“还是这件紫色的好，上面的金线和宝石坠的纹路都大有讲究！”碧青干脆拉着她过去：“矜贵又好看。再带上头冠，或是用前儿他们进献的十二幅流苏钗，那就更绝了！

　　“额......我觉得都行吧？”
　　“什么叫都行！”碧青恨铁不成钢道：“这是你的归迎大典，要在世人面前亮相的，大典之时，六界之人都会看到的姿容仪态，这也事关魔界的体面！”

　　雪女在旁边不好插嘴，她可不敢像碧青般随意，只拼命点头。这里面每一件都无比漂亮。最关键的是，每件都是极品法衣。雪蛛一族侍奉麒后为主，本就倾尽全力，不夸张的说，早在刚寻到麒后时，她已经命蛛娘开始准备了！

　　雪女敢打包票，论对麒后喜好的揣度，她绝对有把握！但问题是，大典要用的华服，便如同人皇登基之礼需着龙袍，除了华美，更要彰显身份。这才是最难的！

　　瞧瞧麒后如今身上装饰，皆是她一手打理，件件都合主子的心意！

　　“殿下，不着急，离大典还有好几天呢，您慢慢捡选。若有想要的，奴便让人赶制，定会让殿下满意！”

　　魔界以玄紫二色为尊。所以无论是雪女还是碧青，最先看的还是这两种服色。但雪女亦知道颜七的性子，是不大喜欢暗沉之色的，比起这些，她更习惯轻软明亮之色。虽然有魔界有典制，但如今麒后并非王女，亦不是王后，而是与魔主比肩，甚至魔主需要礼让尊敬的麒后！独一无二！
　　她就是最大的典制！
　　所以除了传统的服色，譬如雪青杏黄碧青深蓝，皆有制式。品类更是花样繁多。

　　碧青眼里亮晶晶的，由着颜七慢慢看，自己把规规整整放在托盘里头冠一一看过。“这个飞翅上的东珠可以再大一点。还有这个红宝，没有更亮的？不是有流金沙做的首饰么，用那个做头冠会不会更好？”

　　“那个好是好，就怕太沉殿下受不住，”雪女摇头：“精银做的更精致，就是那个——”

　　“这个宝石挺多，”碧青啧啧的端详了一阵：“用各色宝石加上一点点的流金沙淬成凤凰或旁的花样做头冠顶心会不会更好？”

　　“这个好！”雪女眼睛一亮。

　　“打住！”颜七忙不迭的制止了这两个败家子：“这些都很好了。左右我选了就是。”

　　碧青来了魔界倒是不知道什么邪性，往常在镇上的时候吃穿用度都都不甚讲究的人，啊不，妖，在关于典礼的事情上异常的挑剔，一会儿觉得衣服的制式太过古板不够灵动，一会儿觉得太过飘逸而贵重稍逊。头冠上宝石颜色，质地，个头大小都要挑一挑。颜七盯着他说那“略有微瑕”的宝石盯成了斗鸡眼儿，也没看出他说的那个“瑕”在哪里。关键雪女还异常捧场，自觉找到有审美的知音。

　　“差不多得了，”颜七趁着雪女指挥侍女摆新华服，把碧青拉到一边：“那可都是我戴，你看看雪女你俩弄的这么些大宝石珠子......”何止是这些，还有许多说不清的珍贵材质所制的珠宝。比如冰鱼骨制成的头冠，只生长在魔界死域海中，是一种极为难得又凶悍异常的异兽，其骨架是天然的仙品法器，嶙峋绚丽，十分华美。被工匠加以雕琢。更是华光四射。

　　还有辅以冠羽的头冠，所镶嵌的羽毛皆是魔界大魔原型上最为珍贵的法羽。

　　颜七看着就觉的头皮发紧，平日里雪女给她梳发，连同所有细碎的小发饰再内，没有超过四件的。繁复华丽的妆饰不美么？美极了！颜七只美了那一上午就受不住了，只觉得腰酸颈痛，拆了头发之后只觉的神清气爽，从此再不尝试了。

　　“别忘了，我还得穿着这身衣裳独自完成祈福式呢，光台阶有多高你不会不知道吧？”

　　碧青一脸恨铁不成钢：“平日里就算了，这是亮相九州六界的大事。就是要彰显你在魔界的地位——唉呀，你只管好好挑就是了！”

　　颜七忍住又想要挠头的手，改为摸下巴。正经的考虑不然等今年正旦的时候送碧青一匣子顶顶好的珠宝算了。想到这她突然问：“魔界最好的珠宝奇珍都在哪儿啊？最好的是什么？”

　　雪女乍然听颜七这样问有些讶异，很快道：“殿下，咱们魔界最盛产的就是各色灵晶宝石了，便是寻常的品阶，放在界外也是难求。更不用说那些超品的宝石。最好的自然都晋献给了魔主。您所用的头冠妆饰，乃至平日衣饰上各色晶石，都出自魔主的私库。”

　　这么多东西？颜七回想这些天流水一样供她赏玩捡选的东西不由惊叹。
　　“魔界最珍贵的珠子就在殿下身上。”白煜走上前，让侍女举着水镜在颜七面前停下：“魔神心头血凝集的护身法器，哪怕同样是神尊之力，也很难伤及到您。我跟殿下说过的。”

　　颜七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无害轻柔的薄衫上，那泣血的红被隐隐流动着华光的秘银包裹绞缠，像是魔族神秘的图腾。她没有忽略雪女眼中的畏惧。

　　这里面是最纯粹的魔神之力。

　　颜七想起现在正在乖乖在院子里晾头发的临渊，目光在那些烛火下愈发美丽的华服上一一看过。

　　“就那件吧，跟这个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