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36、绿火

　　“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丘宣余光看到，红纱的裙摆正缓缓向他这边过来，在他身旁停住，他看到了当做没看见，直到江潭落叫他起来，他才稍稍有点反应，偏过头：“不起。”

　　“起来跟我回去。”江潭落很有耐心。
　　“不回。”明丘宣倔强地回应。
　　“起来，别睡大街上挡道。”江潭落好声好气地说道。
　　“不起。”

　　“起来，睡大街于身份有失，不雅观。”江潭落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要你管。”

　　楚晏春可没有江潭落的好耐性好脾气，直接弯下腰，抓住他的衣襟，就要大力强行将他拉起来。

　　“起来！”

　　明丘宣拗不过楚晏春，被楚晏春一把手逮起来，明丘宣依然抿嘴不说话。

　　“打起精神来！”

　　明丘宣没精神，楚晏春就要拖着他走回去，明丘宣突然厌恶的推开楚晏春，上去就要给他一拳。

　　“住手。”

　　江潭落简单两个字，温和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明丘宣冲动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楚晏春看着他道：“你想打我？！”明丘宣没应他的话，眼里满是泪，他看着楚晏春忽然觉得自己端正君子的模样是如此的道貌岸然。

　　江潭落见明丘宣不再动手，随即又说：“回宫吧。”

　　楚晏春也不好怪他，扶着明丘宣回去了。

　　*

　　江元一一二年七千五百岁三月十八日，雪寒林。

　　冷肃，幽静，普天暗沉，乌云翻滚，了无声息。
　　眨眼的功夫，她像是从一个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

　　尧天华不怕冷，而此地的冷，却让尧天华浑身抖了抖。
　　眼之所及，无树，无跑动的活物，唯有广袤的野青草，风刮过，扫起一阵阵的波，美，甚美，美中透着一股阴寒之气。

　　这种气，蕴含有杀戮、死亡、惨烈等各种阴邪之感，尧天华不喜欢，身体本能地相斥，头自眉心处晕疼，扩散至整个意识，乃至让她有些恍惚起来。

　　快要站不住之时，脚跨开一步站稳，下意识用手揉最疼的眉心，尧天华才发现，手上的镣铐已经逐渐消失，只剩下一丝影儿了。
　　尧天华立即用手揉眉心，嘴上暗念着清心咒，左手食指与中指相合，置于身前，试图驱动灵韵内的灵气。

　　还好，体脉内有一脉“四根”，尚未断绝，亦可补气修补。此脉虽在平日里修炼时用不上，但是保命足已。

　　不幸，此地的灵气与尧天华的灵气相冲，不可用其修补“四根”，只能用灵韵内气量有限的灵气修补，预计今日只可修补九分之一。
　　尧天华不敢坐下，现如今唯有先修补体脉“四根”。

　　她睁着眼，环顾着前后左右四方未知的领域，一边驱动灵气，修补“四根”。

　　周边尽是这样：矮矮的毛绒细长杂草，幽蓝的蝴蝶兰花瓣状的小花，一簇又一簇，不同的蓝不同的紫陷入不同的绿和黄，看起来完全像一个躲在草丛里的捕食者。
　　这花根连着地，随风飘摇着，幽冷美艳，却没一点生的欲望，像是个泡沫的虚影。

　　尧天华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低下头，抬起脚，多头的幽蓝色花朵被狼狈地踩在脚心，忙把脚移开，被踩的那花无甚动静，以一种颓败的姿态静静歪倒在地上。

　　她松一口气，转而继续念着清心咒，修补四根，四根的磨损之处已被灵气补平，此时正要强化四根断口处残存的一点连接经脉，灵气刚一注入断口处，她忽然感觉衣角处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她，不轻不重，但有感觉到一种拉扯的力量。

　　疑惑地低头向后脚跟边的衣角看去，一朵幽蓝颓败的花扒拉在鹅黄色衣裙边上，正缓慢扯着她的衣角往上爬，花蕊中心有一道黑色的毛绒纹样，看起像像是一只瞪大着的眼睛。

　　尧天华忙抖了几下衣裙，也正是这一抖，让这东西断了连接在地上的根茎，没了牵扯住的东西，它火速地往上爬，三两下就爬到了尧天华的腰，尧天华再次抖衣裙，无用，它紧紧攀抓在衣料上，尧天华慌了急了，手上又没利器，急急地便止住了用在修补体脉的灵气，化成攻击的灵气，击打攀附在衣料上的东西。

　　那东西被灵气一击，果然掉在地上，它掉在地上并未彻底粉碎，被灼烧至烟灭，而是碎了一半，跌落在杂草地上，这一半散发出的“气”，与周遭环境里的“气”截然相反，近似于尧天华的灵气，可又并不是十分的像，这个“气”更纯更净更高级。

　　尧天华好奇蹲下来想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内里有什么构造，刚一蹲下，这东西恍然又活过来似的，剩下那部分跳起来，直往尧天华脸上扑。

　　这一扑，却没有刮花她的脸，也没有刺伤她的眼睛，更没有吸掉她的血，而是直接隐没在她的脸上，进入尧天华的体内。

　　与其说是它主动扑来的，还不如说是尧天华体内的灵气吸引来的。
　　它隐没之后，尧天华感觉到它在与自己身体里的纯净灵气融为一体，补了一些自己耗去的灵气。

　　尧天华没见过这种东西，她敢肯定，她阅读过的古籍里，从未记载过这种东西。
　　它不像草木，它像一种灵药。

　　尧天华不清楚它爬到妖身上会有什么害处，它奇怪，它蕴藏着未知的危险，但尧天华还是想试一试，毕竟从今日起，往后三千年，她都要跟周遭环境里的一切，争夺生存之地。

　　一朵花补的灵气不多，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微乎其微也比没有好些。

　　尧天华四处寻找着趁手的可防御的东西，可是眼下除了草、石就是土，还有邪门的花，根本没有一根木棍。

　　只得将就地用石头，可这些东西她还未接触，就透出一种相斥的预警来。
　　她触碰不了。

　　尧天华用灵气调起一块石头，像用扁石片在河面上打水漂一般，用灵气在离自己远些的草面上，幽蓝花头处，呈圆弧状削打了一片，最后在一朵花旁停下，投下石头。

　　尧天华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只见那些被攻击到的花，倒落在细长绒草上，大致过了数五个数的时间，它们猛地从倒落的地上爬起，向攻击它们的方向奔去，也就是石子投落的地方。

　　它们一朵两朵前前后后，像跳虫一般跳上石子，攀附在石子上，密密麻麻地涌动着包裹，远远看去，看不见石子的样子，眼睛能看出，这个石子在一点一点地变小，慢慢地，这个石子越缩越小，直至最后只剩一个幽蓝的团。

　　忽然地它们四散开，尧天华一看那个石块，它已被啃噬干净。

　　幽蓝的小花四散开之后，竟然向尧天华奔跳而来！！！花蕊中心的黑色像是数不清的眼睛，脱离了躯体的眼睛，一跳一动都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

　　尧天华撒腿就要往后逃，刚一转身，四方放眼望去，这片幽蓝花田凡目之所及之处，均是这种邪门的幽蓝色的花！！！

　　来不及了，只能再次用灵气击杀。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这花里有纯净高级的“气”，尧天华的身体吸引这种气，这些气隐没在她身体里，化为灵气，补足了刚刚这一击耗损的灵气。

　　若说这一击耗损了一成灵气，那么补回的灵气，便有二成。

　　望着这一片花海，尧天华有了打算。

　　天空乌云团团，雷电乍现。

　　尧天华用灵气削去大片幽蓝色花，这些花立即密密麻麻地朝她扑过来，尧天华丝毫不畏惧，再次击打出去，剥去它黑浊的气，化为自用，就这样来回半个时辰，体脉“四根”竟被她修补好了。

　　突然一道天雷劈到地上。

　　尧天华无处可躲。

　　下一秒这雷竟直直向她劈来。

　　她挨了这一道天雷，瞬间疼痛难忍，仿佛筋骨都要断裂开来。又一道天雷劈过来，她急急地去打，用灵气强行扛下来，忽然白光刺目一闪，从天际处飘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身边飘着四点绿火，照得黑金的衣也发着幽幽绿光。尧天华蓦地用法力的手发僵，那鬼魅般的身影，飞速向她飘来。

　　又一道天雷闪过，尧天华看见她头上的龙簪。那人白皙的脸上照了一层绿光，浑身皆是威严之气，仿佛是鬼域里的阎王爷来判人死。

　　那人一个闪身就到了尧天华面前，尧天华还未看清这人的脸，就被一道天雷击趴在地，这雷打在尧天华的脊柱上，她再也起不来。

　　尧天华挣扎着抬头，却看见一个紫云纹样的鞋头，黑色曳地衣摆。

　　接着一只手过来，按下了她的头，尧天华吃了一口的土。挣扎间尧天华喊道：“你是谁？！”

　　这人开口，是女声，她说话自带一种肃穆之感：“对不起恩人，我只能这样帮你。”

　　“啊？”尧天华还未反应过来，后背传来既有杀伤力的一掌法力，尧天华刚刚补回来的灵气在一瞬间散光了。

　　“啊——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打断了尧天华唯一的体脉。
　　她缓缓道：“现在的你死了，孔淮才能活。”

　　尧天华正要发怒，想大吼孔淮是谁关我什么事，话还未说出口，一道天雷劈在她身上，尧天华只剩下嘴能说话了。

　　她哭喊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