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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欢迎入驻坑爹剧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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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师傅一语惊醒梦中人是“醍醐灌顶”是“当头棒喝”,对于宁初来说,聂师傅的话真是如五雷轰顶,把他劈得说不出话来,脑瓜子嗡嗡的,本就凄凉的心跟他住的小破房子一样雪上加霜。
他曾经也是在此领域天之骄子一样的人,当初一腔热血早扑街扑成了壮志难酬,但依旧心火未灭,接连受挫这几年,压了一肚子委屈,这一顿臭骂也把他火逼得往上窜。
“证明就证明!”他气势汹汹地冲了一句,挂了电话。
很多年后,宁初回忆起聂导那顿臭骂,都觉得庆幸。
少年人有两种极端,一种极度怕麻烦,遇到什么问题都想逃避,不劝自退;另一种就是固执己见死不悔改,不撞南墙誓不还。这时候,若是能来个前辈点醒你,人生会少走很多弯路。
不管是醍醐灌顶,当头棒喝,还是五雷轰顶,只要能把一心想着往前杠的莽小子提溜清醒,看看周围的路,那就是好的。
宁初泄了气,忽觉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他实在累极了,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似乎是要把之前熬夜缺的觉都补完。半梦半醒间,他听到筒子楼楼道里一群小孩子吵吵嚷嚷。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一只虫合虫莫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他听着觉得聒噪极了,这群小孩也没个人管管,翻了个身差点没掉地上。
这一觉睡得极其折腾,后面做了一连串的梦,梦里他和一群虫合虫莫大眼瞪小眼。
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夜幕微垂,依稀还能见到一点夕阳的余晖。
淡淡的橘红和逐渐过渡成暗蓝的紫,在暗沉的夜色下显得那么温柔,每一抹都宁和安逸,仿佛是某种对平安的祝福。
夜晚之后的世界,是危机四伏的。
醉心的美酒和风情的女郎,夜总会和赌场,这都是惯有的销金窟,一夜之间就足以让人倾家荡产。
霓虹灯下建筑楼的轮廓在黑暗之中显得影影绰绰,逐渐变成野兽的模样,追逐着天上的乌云一家家吞噬着人的梦。
小孩逐渐变世故,大人越来越面目可憎。
宁初裹紧了风衣,加快了步伐。
几乎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前一天吃的全吐了,这天又睡了一天,他在街角的老面馆点了碗面,吃得一干二净。
聂怀真是中途来的,他早已吃了饭,宁初吃面他在旁边抽烟,等宁初把汤喝完,拿筷子把碗底一小片葱花挑起来吃了,才说话:“就饿到这种地步啊?”
宁初觉得胃里舒服了一点,擦擦嘴,说:“两天没吃了。”
聂怀真摇了摇头:“现在手里还有多少钱?”
“这个月付了三百块的房租,基本上没了。”
聂怀真数出十张红票子,放在桌子上,移到他面前。
“我手里有部片子要拍,名字你也知道,是那本《骤雨》。”
“《骤雨》?”宁初撩起眼皮,看了眼那摞票子,暂时没有接。“它是很有名,但它原作不是意识流吗?”
“还是能拍的。”聂怀真抽了口烟。
宁初望着他。
聂怀真这才道:“有人投钱。”
“喔。”宁初见怪不怪,顺口问道,“投多少啊?”
聂怀真往周围望了两望,神秘兮兮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出来,搓了搓,“这个数。”
“七十万?”
“七百万!”
宁初不吱声了。垂下眼帘,手指头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组里原本有两个编剧,加上我算三个,但是你也知道,《骤雨》原作确实是好,改成要用视听语言的剧本却不大好改,加画面吧总觉得不是原来那个味儿,不加吧很多东西都是在心理层面,表现力度又不够。”
“那两个改来改去,总是不能让人满意,我思来想去,认识的人中文字功底最好的就是你了,太贵的咱也请不来,今天先给你一千块钱,权当请你吃顿饭,不管你进不进组都是你的。”
“你要是愿意试试呢,就再给你两千块钱,你先把本子拿去改,改的好了,后面还有钱。”
宁初笑了一下。
“哎,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拿钱说事,君子之交淡如水是吧,得,你要是嫌多,我再减两百。”说着,便要伸手去拿。
宁初一下摁住他的手:“剧组里包吃是吧?”
“对啊。”
“拍摄地点在哪?包住不?”
聂怀真眼珠转了转,“你要是来,也可以包。”
“成交。”宁初云淡风轻地说,随手拾了一张票子,道,“老板!再来碗面!”
宁初带了本两位编剧改过的剧本回去,《骤雨》原著他也有,这是有年头的老书了,他记得他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是在初中,书还是借同学的,半夜里趴被窝里,打着手电,一边看一边哭。后来还给同学同学把他臭骂一顿,说他多愁善感。
他第一次攒钱买书,买的还是《骤雨》。
崭新的、属于他的《骤雨》。
十年了,他从书架上拿出这本书,封面还有九成新,内里却贴满了标签,还有用铅笔写的、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批注。
聂怀真拿准了他拒绝不了《骤雨》,也心知他确实窘迫了到了一定地步。
他叹了口气,开始对照着看起来,边看边写。
作家与作家之间的习惯是不同的,有的作家喜欢清晨起得早早的,沐浴着阳光呼吸着新鲜空气写文;有的昼夜颠倒,一整天都半死不活,到了半夜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文思泉涌。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少有作家能拒绝夜晚降临的缪斯女神。
宁初是相当吃灵感的那一类,手感不对能发疯撕一堆废稿,同样,要是灵感来了,山崩地裂也不能阻止他写文。且极度喜静,又是日常失眠选手,自然就是后一种。
他写东西的时候相当专注,不吃不喝更不上厕所,一伏案就是好几个钟头,也不觉得累,就像怕什么来不及一样,笔头刷刷刷的拼命写。
并且赶尽杀绝,绝不手软,绝不姑息,对错误零容忍。
等他改完一整个剧本,天已经蒙蒙亮了,他跟早起上班的太阳打了个招呼,倒了杯凉水喝下肚,倒头就睡。
九点,他准时到楼下,聂怀真开车来接他去剧组。
见他眼底青黑、脚步虚浮、半死不活地飘过来,聂怀真调侃道:“你这是被哪里来的小妖精吸了阳气?”
“滚,建国后不许成精。”宁初哈欠连天。
聂怀真看他实在困,便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让他在车里睡了一会。
没睡二十分钟,到了地方。
聂怀真把他领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翘着二郎腿,长发微卷,用一个丝绸的蝴蝶结绑着,很有艺术家气质;女的是简单的马尾辫,也戴眼镜,看起来很有知识分子的气息。
聂怀真介绍道:“这两位,一个是边城老师,一个是红袖老师。两位老师,这位是熔岩老师。”
红袖抬起头来,打量宁初两眼,点了点头。边城眼里露出笑意,和缓客气地说:“你好。”
宁初没想到后者。
边城,这人有名。
“边城老师客气了,您的名字我很有耳闻。”宁初不咸不淡地说。
之所以谈不上恭敬,实则是因为这人在这里出现,严格意义上说,属于跨行。
边城,是一位戏剧作家。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位荒诞剧剧作家。
现在戏剧受众虽然不多,但也有人看,尤其名流世家,那些人是会追崇这类艺术的。
戏剧的创作门槛比电视剧高多了,收益也算是可观,何况荒诞剧是后现代主义风格戏剧中的主流,边城这种级别的薪水只会高不会低,怎么看上了十年前的流行作品?
他把脑袋里冒出的一堆有的没的咽下去,客气地问在场唯一一位女性:“那么,红袖老师一般从事什么呢?还是说,您是专业的编剧老师?”
他这话刚问出口,边城便笑了一声。
红袖抬了抬眼镜:“我之前是环西日报的记者。”
轰———
宁初三花聚顶。
他嘴角抽了抽,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觉得自己需要静静:“我先去上个厕所。”
出来后聂怀真就得意问他:“怎么样?”
怎么样。
宁初觉得太阳穴突突的。
一个,荒诞剧作家。
一个,报社记者。
他自己,姑且算一个伤痛文学作家……哦对,还有聂怀真这个二流子导演!
这四个写电影剧本,改编原著还是特么个意识流!
他现在就很想知道一件事,是哪个有钱花不完的鬼才,看上了这个剧组啊?!!
七百万!去买辆车耍不好吗?!
对着聂怀真期待的目光,还有对方手里拿的热气腾腾的早饭,他暗自咽了口口水,捏着鼻子道:“……卧虎藏龙。”
简直就是他妈的七零八凑!
聂怀真很满意,把手里袋子递给他:“还没吃饭呢吧,拿着,先垫垫肚子。剧本的事情暂且不急。实不相瞒我们前面已经开始拍了,你没事下午去看看……”
宁初咬着包子愣在了原地,把嘴里的咽下去,很是无言。
“不是,我昨天通宵把它从头到尾改了一遍,全都改完了……结果你告诉我,你们已经开始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