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冀拐角》雪圈儿

9、9、还行一般辣

　　恰逢周五，早读结束的课间，杜煜柯提议晚上一起去吃大盘鸡。

　　一来庆祝晏彬比赛凯旋，二来庆祝打架事件完满结束，三来——恭喜景夕霁成为州城一高高二五班的大哥。

　　天天吃食堂早都腻味了，热爱探索和自由的少年少女们一拍即合，晚上下课铃刚打过，就迫不及待背书包往饭店去。

　　九月中旬的晚风已经渐渐有了凉意，血气方刚的男生们不怎么在意，三个女生穿着短袖校服互相挤挨着，蹭掉胳膊上的寒颤。

　　杜煜柯看见安谣缩肩膀，不动声色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件外套，却搞怪地搭在安谣身上，惹得安谣一边穿，一边追着他捶。

　　景夕霁瞅着两人在前面打闹，随口问旁边的卓戚：“他们是在谈恋爱么？”

　　卓戚摇头：“不是。”

　　“哦。”景夕霁不疑有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左右随便聊着天。

　　他们要去的大盘鸡店距离学校不算近，需要穿过林荫道，再走个几百米。

　　走着，前面的杜煜柯停在一颗粗壮的梧桐树边上，给众人指：“就是这儿。前几天大哥就是在这儿，以一敌十，暴揍张军军。”

　　景夕霁早已经不记得具体位置了，没想到杜煜柯还记得。

　　几个人围过去，看看树，望望前后，这边坏了两盏路灯，又位于路段比较荒僻的地方，四周只有绿植，暗漆漆的确挺适合做点坏事。

　　“我还以为那边监控只是个摆设呢。”杨柠雪站在梧桐树边，侧身仰头，看向对面灯盏上的白色摄像头。

　　大家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不像在工作的监控摄像头。

　　那天只顾干架，景夕霁和杜煜柯压根没注意头上有摄像，就算看到了，杜煜柯在这条小路走了一年多，也不会觉得这玩意儿有用。

　　但偏偏，景夕霁的小舅苏芃安，就是拿着监控拍的片段，找去了学校，找律师告张军军寻衅滋事。

　　“还是大哥的舅舅厉害！”晏彬站到景夕霁旁边，手搭在他肩头，随意问道：“大哥，咱们舅舅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什么门路都有？”

　　只是青少年都会有的好奇，话赶话地聊到这里。

　　景夕霁对此浑然不多想，回答：“他是无业游民。挺会交朋友，朋友蛮多的。”

　　在景夕霁眼里，看苏芃安的确是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每天国内国外到处晃，凭着一张自以为的帅脸和高超的哄人本事，哪个圈子的人都要碰一碰。

　　好吧，景夕霁也承认，苏芃安碰一碰的人都挺有用的。起码这件事他处理的还是挺好的，除了整个上午没听的课，到现在他都没给自己补，问就是说很忙，景夕霁就自己找卓戚和谢筱补回来了。

　　听着景夕霁的话，杜煜柯也凑过来，他不敢挤走卓戚，只好和晏彬推搡，嚷嚷着要做景夕霁最好的朋友。

　　“怎么就跟你最好了？最好也是要跟卓老板最好，卓老板万能，你有什么用？”晏彬日常阴阳杜煜柯，“那天要是卓老板在，他们都不敢造次的。可惜啊，是某人，只会在边上抱着书包，连啦啦队都比不上。”

　　经由晏彬一提，景夕霁歪头去看卓戚，他这会儿忽然来了兴趣，想知道卓戚和张军军什么恩怨，不敢堵卓戚，却要堵在他这里？

　　“好几年的恩怨了吧，大概——初中就有了？”杨柠雪在边上回忆。

　　“嗯，初三。”卓戚沉着声音应。

　　天黑，又没有灯，即使是挨着卓戚，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几十厘米，景夕霁还是看不透卓戚眼睛里的情绪。

　　但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卓戚这会儿心情低郁，周身气压比夜风还要冷凉。

　　景夕霁瞅着卓戚，伸手抓了下卓戚的小臂。

　　是凉的。

　　又抓了一下，有点温热了。

　　景夕霁收回手，明显感觉头顶有一簇目光，仿若实质，直直毫不收敛盯在他身上。

　　没有品清楚是何情绪，景夕霁懵懵抬头，迎着目光笑，白净的小虎牙随着他说话若隐若现，“卓戚，你的胳膊好凉。你冷不冷？我外套给你穿。”

　　卓戚收了视线，别过头，伸手扯走景夕霁系在腰上的外套，低声说了个“谢谢”。

　　继续往饭店走，景夕霁拖着步子习惯走在最后，卓戚也压着步子跟着他，走他左手边。

　　和前面人落开不近不远一段距离，卓戚听见景夕霁又问：“你还没讲完呢，你和那个军军是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这个词，是打架那天晚上回去，景夕霁听南风珏说的。

　　微微垂头，卓戚两手插兜，胳膊不似故意偶或蹭一下景夕霁抱臂抬起来的肘关节，低声开口：“不算深仇大恨，是他……自导自演。”

　　事情发生在卓戚初三那年————

　　初三时候，卓戚已经拔个长到了一米七多，除了傲人的身高，卓戚的脸长得也白净帅气，就是一眼看去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帅。

　　帅哥不论年纪，走哪儿都不缺追求者。

　　卓戚读的州城一中，距离州城一高也就两条街，他上下学的路途不会经过一高，但挨不住一高的学生会路过他们学校。

　　当时张军军在一高读高一，有个喜欢很久的女生跟他邻班。

　　女生放学总会特地去一中门口走走，为了看几眼卓戚。张军军就跟着女生一道，为了看几眼女生。

　　平衡的打破是在那年圣诞节。

　　女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放学去拦卓戚，送礼物然后表白；与此同时张军军也打算在下雪的圣诞向女生剖白心迹。

　　圣诞节那天下了挺大的雪，按理来说应该是浪漫的、令人开心的。

　　下雪放学早，卓戚双手揣兜站校门口正等家里车来接，一个精致的礼物盒出现在他眼前，还有一道甜甜的女声：“卓戚，圣诞节快乐！”

　　卓戚应声抬头，看到女生红彤彤的脸颊，不知道是风雪吹的，亦或是因为紧张，卓戚还能看见女生递礼物的手在微微发抖。

　　卓戚记得这个学姐，她经常来他们学校门口，每次都期期瞅着他，等他视线过去，却又蹩脚地不看他。

　　“我是一高的，我叫蒋月。我……我在一高等你啊，你明年，记得考一高！”蒋月心脏砰砰乱跳，她仰头望着卓戚，措辞许久的表白到头却说不出一句，只会做自我介绍，然后乱说一通。

　　她刚说完，手里的礼物被很大力地拽走了。

　　不是卓戚，是尾随蒋月的张军军。

　　张军军拿走蒋月的礼物，一双眼睛气得猩红可怖，他瞪蒋月，又剜卓戚，最后气不过，抬手就要给卓戚一拳。

　　卓戚闪身躲开，又一脚把张军军绊倒在地。正好这个时候他家车来，出于绅士和礼貌，卓戚让司机先把蒋月送回了家。

　　但在火气上头的张军军看来，是卓戚抢了他的女神。

　　圣诞节后，张军军便开始了报复。

　　他打着为蒋月好的旗号，却是不顾蒋月的清白，大肆宣扬卓戚在圣诞夜带了蒋月回家。说卓戚私生活□□，说他表里不一伪君子，还说他仗势欺人。

　　只动嘴还不够，张军军又找了混混和代打，在卓戚放学路上把人堵了。

　　还好那天卓戚不是孤身一人，恰巧他姑姑心血来潮去接他，并且他姑姑还是黑带六段，两人碾压式地把张军军一伙人摁在地上摩擦。

　　摩擦之后，由于张军军的行为太过恶劣，学校让他停课回家反省。

　　可他并不好好悔过，借着不用去学校上课，天天尾随蒋月，看到蒋月去一中门口就要发疯造谣，还不记打地屡次找卓戚麻烦。

　　一次又一次，蒋月难顶流言蜚语的压力，无奈搬家转了学，而屡教不改的张军军，被一高退了学，家里找关系掏钱，把他送进了一高附近的技校。

　　到了技校，张军军倒是老实了，没再找过卓戚麻烦，也不知道前几天是怎么又抽风了，突然就找到了景夕霁这里。

　　卓戚讲的语速很慢，音量也不大，他稍稍低着点头，用的声音正好只有景夕霁能听到。

　　听卓戚讲完，景夕霁蓦然亮着眼睛侧头望向卓戚，和卓戚还没抬起来的眼睛恰好对上，他愉快勾唇，说：“卓戚，你的声音好——有温度诶！”

　　“听你讲完，我都不冷了。”景夕霁乐呵呵笑，路灯正好映在他琥珀色的眼瞳，反光犹如透亮的宝石。

　　卓戚有些被晃了眼，转头错开视线，他把景夕霁的外套单手递回给景夕霁。

　　然景夕霁没接，只是拽着卓戚的手腕把人往大部队那里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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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周末，周围又是学区房住户，是以大盘鸡店并不缺生意，几个人到的时间不凑巧，屋里屋外都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了。

　　“或者，我们买了打包带走？我知道附近有个小公园，里面有挺多石桌的，我们可以去那儿吃。”杨柠雪提议。

　　于是七个人浩浩荡荡往公园进发，路上碰到小卖店，杜煜柯又扛了两瓶饮料，可乐和雪碧，永远不会出错的选择。

　　终于找到一张干净石桌，几个人连拖带拉又弄齐七个石凳，大盘鸡摆在中间，开始了有景夕霁参与的第一次聚餐。

　　“都先别动啊，我把鸡头对着我大哥！”杜煜柯耍宝似的，眼尖把鸡头挑出来，正对景夕霁，“大哥，你拿筷子点一下鸡头，然后我们就开餐。”

　　景夕霁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用筷子头戳了戳鸡冠。

　　他戳过一下，杜煜柯大手一挥：“开吃开吃！”

　　“这有什么原由吗？”看着大家都在吃，景夕霁自然转向右手边的卓戚，“为什么要我戳下鸡头，才能吃？”

　　卓戚没有立刻回答，给景夕霁加了一大块肉之后，才说：“他乱搞的。吃吧，凉了不好吃。”

　　景夕霁很相信卓戚，没有再问，低头开始吃肉。

　　刚吃过一口，景夕霁便顿住了，倒吸一口凉气，拿过手边的可乐仰头猛灌。

　　卓戚看着景夕霁慌里慌张拿了自己的杯子，又看他只喝可乐不吃饭了，略略思衬，他从地上拿起来在小卖店随手买的矿泉水，倒了半杯放在景夕霁面前。随后，他又给景夕霁夹了块小点的肉，在水里泡过，放进景夕霁的餐盘。

　　“大哥，是不是肉太辣了？”杜煜柯注意到景夕霁这边的情况，忙出声询问。

　　景夕霁续上新一杯可乐，看向大家聚焦过来的目光，嘴角虚浮淡笑，嘴硬道：“还行，一般辣，比不过我在国外吃的。”

　　刚才买大盘鸡，在众人提出“景夕霁可能不太吃辣，要微辣”时，景夕霁大手一挥，斩钉截铁说：“不行，就重辣。我能吃辣，无辣不欢的。”

　　景夕霁倒是没有骗人，他在家的确是顿顿饭有红，但他忽略了一点——辣椒品种。

　　“我觉得辣。”忽然，卓戚在景夕霁旁边开口。

　　他说完，还夹了块土豆在水里涮了涮，才吃嘴里。

　　见卓戚如此，杨柠雪拢了拢耳边短发，嘶哈两声，伸手找卓戚要水，“还得是卓老板有先见之明啊，今天确实辣了点。水给我用用，我也涮涮再吃。”

　　由此开始，全桌每人都多了半杯涮肉的水。

　　虽然过水之后还是有点辣舌头，但总归比最开始难以下咽好许多。景夕霁吃着配着可乐喝，他摸杯子全凭随手，一会儿喝自己杯子，一会儿又喝卓戚杯子。

　　直到喝了口雪碧，他才发觉拿错了杯子。

　　下意识转头，景夕霁瞧见卓戚正端着他的杯子喝可乐。

　　勾唇莞尔，景夕霁拿手机拍了下杯子里的透明冒泡泡的雪碧，发给还在梦里的南风珏。

　　“雪碧好像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