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年》来瓶矿泉水

49、第 49 章

　　午夜的清寒驱散燥热，如墨夜色中，苏言叙将手信让李英秘密带出驿站，养在暗处的暗卫收到命令，即刻起身前往金陵接苏雅儿。
　　苏雅儿在兴奋中丢失了睡意，天字号房的丝被她睡着不舒服，想着陆是臻现在就离自己几间屋子，笑容就没从嘴角落下过。
　　只是以哥哥的性子，怕是等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接了。
　　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不知他今夜做梦没，梦的是谁。
　　他身边有什么人她着人查得清清楚楚，他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若真要梦见谁，肯定是我了！再说他自己也说了，常常梦我。
　　“别痴了，睡吧。”尤锦颜被她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弄醒，含糊咕哝了句。
　　第二天早，陆是臻三人收拾好了出门，商追敲两个姑娘住的屋门，“尤小姐？”
　　尤锦颜已经穿戴整齐，应了声，“在。”
　　商追放下心，道：“我们先下楼吃早了。”
　　尤锦颜看了眼焉头巴脑的苏雅儿，道：“你们先去吧。”
　　苏雅儿摆摆手，“不行，我得睡，我要死了。”
　　尤锦颜笑得无奈，看了眼门口，“那我去跟他们说声。”
　　苏雅儿敷衍地哼唧两声，径自昏睡。
　　尤锦颜下了楼，见三个少年已经在用早，走过去。
　　陆是臻见尤锦颜下来，招呼道：“尤小姐，想吃什么，再点些。”
　　尤锦颜看了眼桌子，尽是包子馒头管饱顶饿的吃食，她自打回了京城，锦衣玉食久了也早点吃不下包子馒头，对旁边伺候客人吃饭的店小二道：“来些清粥吧，配点小菜。”
　　四方桌子，她坐下剩下的一方空位，对陆是臻道：“雅儿昨晚睡得不好，正在补眠，可能……得睡会儿了。”
　　陆是臻一愣，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仍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抛弃她们的理由，“不然我们先上路，我们大男人，带着你们两个大小姐也不合适，左右前后都有护卫照应，也不需要我们看顾。”
　　尤锦颜轻嗤了声，仿佛在说，“你在做什么梦。”
　　陆是臻老脸一张，也不尴尬，拿了个馒头继续吃。
　　张鹤鸣到现在算是彻底看懂苏雅儿和自己好友的关系了，帮着好友说话，“我们赶时间走得快，你们跟着也累，何必相互折磨。”
　　商追直言不讳：“不管怎样，我要等尤小姐。”
　　尤锦颜被他直白的话说得羞赧，但她生怕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嘀咕道：“答应你的，我自会允诺，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
　　商追看她一眼，“那你好好跟着我。”
　　尤锦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说个话通通有歧义！
　　陆是臻疑惑地瞧了商追一眼，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尤锦颜的话中话。
　　这一等，等得过了晌午。
　　陆是臻看着天色叹息一声。
　　苏雅儿洗漱好吃了点东西，跟尤锦颜一起出了酒楼，瞧见三个少年都在马厩等自己，歉意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陆是臻正在和张鹤鸣调试马车的轴承，闻言道：“雅儿小姐，上马吧。”
　　苏雅儿见他如此有心心头暗喜，心道他果然挺喜欢我的。
　　陆是臻想的却是刚刚那护卫叮嘱他的话。
　　因为没有水路了，他们打算买几匹马代步，行至马商便察觉暗中有人尾随，那人也不多隐藏，买了最好的马车最好的内饰垫子便把马车牵给他们，陆是臻这才反应过来是苏雅儿的护卫，怕她受不了骑马颠簸，但还是嘱咐她，驾车一定要缓，不然以这车的质量怕是小姐受不了。
　　这车质量……已经算是顶好，不过回想他当初在姑苏城外茶肆遇到苏雅儿时，她乘坐的华丽车辇，那自然是怎么也比不上。
　　“我驾车技术不如鹤鸣，未免颠簸，鹤鸣，你给雅儿小姐她们驾车。”陆是臻安排道，接过张鹤鸣手里的包袱，翻身上马。
　　苏雅儿急得跳脚，“陆是臻，本小姐不怕颠簸！”
　　张鹤鸣已经坐上驾车位，闻言茫然地看向陆是臻。
　　陆是臻抿了抿唇，为难道：“我驾车驾得少，技术不好，若是颠到了二位小姐……”
　　苏雅儿纯真地瞪大双眸，急道：“我哪是要一个车夫，我是要你啊！”
　　众人：“……”
　　便是陆是臻脸皮厚如城墙，也架不住苏雅儿这么孟浪。
　　这和说好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
　　最终还是陆是臻下马驾车，苏雅儿高高兴兴地示意他伸手拉自己一把，才上了这个狭窄局促的小马车。
　　苏雅儿这辈子没坐过这么逼仄的马车，但她收敛住脸上的情绪，怕陆是臻觉得自己娇气。
　　陆是臻载着两个千金大小姐，尽量躲过石子平稳驾车，但饶是如此也颠得苏雅儿哼哼唧唧，毕竟车轮没有被贵重的金属架构，各个零部件也不是工艺最顶尖的，相互摩擦之间的动静不小。
　　陆是臻只当做没听到，若是在拖下去，怕是赶不到下一个小镇了，让苏雅儿夜宿郊外，他是不敢想的。
　　苏雅儿掀开帘子，因为马车的局促，她离驾车的陆是臻也就一臂的距离，瞧见他漂亮修长的手松松挽着缰绳，仪态闲散。
　　苏雅儿把帘子拉到钩子上挂好，探出身，几乎就贴着陆是臻耳边，柔声道：“你饿不饿，我有糕点。”
　　她的呼吸轻轻扫过他耳尖，陆是臻侧过脸，“不饿。”
　　没听到苏雅儿回话，以为她又进去了，没想到一只嫩白小手捻着块淡黄糕点伸出来了，陆是臻正专注驾车，分神飞快地瞥了眼。
　　那是半块糕点，有一边是个往内凹陷的弧形，两个尖尖的角昭示着刚刚被人轻轻咬过一口的命运。
　　陆是臻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馋就吃啊。”苏雅儿天真烂漫道。
　　陆是臻控着马车绕过一片挡路碎石。
　　柔嫩的指腹就触上了他的喉结。
　　“真色啊陆是臻。”她低声道，“可以咬一口吗？”
　　“不可以。”陆是臻严肃道。
　　苏雅儿皱皱鼻子，瞧了眼前方，商追和张鹤鸣正骑着马在前面，尤锦颜在马车里打盹儿。
　　没人看她。
　　没人知道。
　　她会心一笑，大方自然地展臂从他身后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撒娇道：“陆是臻，如果我哥哥来接我了，走的时候，你要亲亲我哦。”
　　陆是臻目视前方。
　　等了许久没听到他回应，苏雅儿想，没回应也没关系，无所谓，却听到他轻声道：“不是不愿意，是觉得占了雅儿小姐便宜。”
　　苏雅儿把脸在他背上蹭了蹭，闷声道：“雅儿小姐愿意。”
　　车轮辚辚转动，马蹄轻快，飞扬的些许尘土，夏日独有的盛大绿意，远方天际夕阳肆意泼洒的梦幻紫红，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贴着他挺直的背景感到说不出的平和、惬意。
　　这就是和心仪之人相处的感觉吧，平静，旖旎，丝毫不觉时光虚度，唯有满足。
　　纷乱奔腾的马蹄声渐渐从后方传来，苏雅儿环抱他的手臂紧张了下，又慢慢放松。
　　陆是臻没有勒停马车。
　　苏雅儿偷笑。
　　她心头难道会不知道，哥哥他必然只早不晚，哎。
　　但陆是臻却依然没停车的迹象。
　　她好奇地睃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像是听不到身后奔腾的马蹄声，她探头看了看身后追来的一群淄衣人，衣摆滚边是深蓝色，是哥哥的暗卫。
　　陆是臻挽着缰绳的手依然半松半紧，遇见转弯轻轻起拉起一侧，示意马匹转弯。
　　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苏雅儿也镇定下来。
　　她往前躬身，坐到与他并肩的驾车位旁。
　　“就那么喜欢我？”
　　“哎？”苏雅儿惊愕抬眸。
　　“喜欢我什么？”他轻轻瞥她一眼。
　　苏雅儿抿嘴笑，扳着手指数着，“喜欢你声音好听呀，喜欢你长得俊呀，喜欢你隐晦的温柔呀，喜欢你勤奋上进呀，喜欢你油腔滑调呀，喜欢你对我视而不见呀……”
　　“好了别说了。”陆是臻一甩缰绳，马儿惊而飞奔，“就这一次哦。”
　　苏雅儿轻嗤一声，“难道你还能跑过我哥哥的暗卫？”
　　陆是臻立刻摆烂，“那停车了。”
　　“别呀！”苏雅儿抓住他胳膊上的衣料，小小声道：“反正不管怎么，分开的时候你可要亲亲我哦。”
　　陆是臻垂眸看她，漂亮的桃花眼微眯，“雅儿小姐是一点不害羞。”
　　苏雅儿凑近他，“害羞就再没机会了。”
　　那双春水般莹润的眸荡漾着缱绻情谊，海浪一样拍向陆是臻，裹挟着他一起入海。
　　陆是臻痞笑道：“又不用负责，亲一口我还占便宜，信不信现在就亲你一口。”
　　苏雅儿抬首，嘟起小嘴，“信。”
　　陆是臻笑，“待会给你哥哥的暗卫瞧见告诉你哥哥。”
　　苏雅儿乜他，胆小鬼！
　　她美目辗转，咬了唇瓣偷瞄他一眼，见他正专心赶车，决定自己去拿。
　　只见苏雅儿敏捷的猫儿一般扑在陆是臻身上，嫣然落红的唇轻轻压向陆是臻。
　　车上不稳，陆是臻下意识揽住她，顺便止住她的调戏。
　　苏雅儿偷袭失败，哼了一声把脸别过去。
　　以为就揭过这篇了，陆是臻专心驾车，没想到听她用打商量的口吻冷静分析道：“你看，我两反正是不能在一起了，但是现在也没人盯着我们，我让你占占便宜，你得了便宜我又得了开心，这不是双赢么。”
　　陆是臻被她这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末了笑道：“不是便宜不便宜，是陆某不能这样对雅儿小姐。”
　　苏雅儿不满噘嘴，“怎么不能了？雅儿小姐就想你这么对她！陆是臻，你多亲近亲近我怎么了？”
　　陆是臻默了片刻，“万一你习惯这种亲近怎么办？万一我习惯这种亲近怎么办？”
　　苏雅儿怔忪，想了会儿，扭过头赌气道：“能怎么办？习不习惯都是空，趁现在多贪一分怎么了！”
　　陆是臻现在面对她的流氓言论已是淡定许多。
　　“说来你就是胆小。”苏雅儿激他。
　　陆是臻不为所动。
　　苏雅儿叹口气，“好吧，这个登徒子我来当！”说着趁陆是臻驾车无法松手，一把抱住陆是臻要强吻他。
　　陆是臻往外伸长脖子，苏雅儿就够不着了。
　　她羞恼地瞪他，他肆意狂放地轻声一笑，俊目斜她一眼。
　　苏雅儿嗔怒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陆是臻痞里痞气地扬着脸笑道：“亲了得负责，可我一货郎没法对侯府家的小姐负责啊。”“都说不要你负责了！”
　　陆是臻别过脸，轻声道：“可我不能这样。”
　　“胆小鬼……”苏雅儿小声嘀咕。
　　陆是臻乜她一眼，不作声。
　　苏雅儿轻咳一声，作镇定地找话说，“身后的人怎么没声了……”
　　陆是臻点点头，“好像不打算追了。”
　　苏雅儿疑窦丛生，“不应该啊，以哥哥的性子……”
　　陆是臻道：“怕不是出了什么事，要回去看看吗？”
　　苏雅儿摆摆手，“不回不回！”
　　陆是臻垂眸睇她，苏雅儿古灵精怪地鼓鼓腮帮子，凑近陆是臻，抱住他的小臂把脑袋搁他臂膀上。
　　落日最后的万丈光芒洒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将她染上暖意，陆是臻感觉她浑身放松、信任地依偎着自己，心里莫名轻快起来。

　　这边詹护卫突然发现前面有一群淄衣人，他一眼辨认出是少爷的暗卫，正疑惑少爷的暗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一群黑衣人飞身而来，那来势汹汹目的明确，直接杀向了少爷的暗卫！
　　詹护卫不敢大意，当即命令众人协助暗卫进行对抗！还好今日他选择垫后，只是不知这黑衣人是哪方势力，怎么算准了少爷的暗卫会在这时出现。
　　大战一触即发，暗卫见来人无意追苏雅儿的马车，明显是冲自己来的，恐将祸患引至大小姐，当下停止追击原地迎战。
　　暗卫自小受特殊训练，比之护卫身手又高上许多，但与这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交战却有些力不从心，来人显然对他们的行踪极其了解且身手在其之上，就算大小姐的护卫前来相助，于战局也毫无扭转之势，再这么下去，得全军覆没在这里！
　　这群黑衣人身手不凡却未下杀手，只把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忽然一个高亢的鸣叫响起，黑衣人们便如归雁般飞掠而去。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群人的目标就很明显了，只是想干扰他们接雅儿小姐！
　　消息递到苏言叙手上，苏言叙就知道是睿王手笔了，皇子的暗卫是大内遴选培养的，自是压了私人暗卫一头。
　　睿王这是告诉他，他们做什么小动作他心里门儿清，只是给他们面子罢了！若是安了心戏耍他，别怪他不顾情面！
　　苏言叙眉头紧拧，一时间猜不出睿王这唱的是那出，他竟然知道雅儿不是真要去南疆，何必阻挠？若是安了心想娶雅儿，让雅儿回京不是更方便他行事？
　　驿站最高规格的房间里，睿王正和钦天监的天官对弈，暗卫报告完毕就退下了，两人沉默着喂手里的棋子。
　　等睿王棋盘上的局彻底做成，天官与有荣焉地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摸了摸腰间悬挂的玉刻八卦，说了句与棋局无关的话，“去向与卜爻的卦象倒是丝毫不差。”
　　睿王点点头，“和您之前的推演一样，看来雅儿确实是个很重要的变数。”
　　变数。
　　变数苏雅儿此刻从马车上跳下来，结束了颠簸的半天。
　　“这是个镇子？怎么都没什么人气？”苏雅儿捶着腰，扫视了一下这个场镇，狭窄的街道上行人不过两三。
　　尤锦颜解释道：“镇子就是很小的，只是人确实好少。”
　　陆是臻找了棵树把马栓上，见商追和张鹤鸣也下马了，道：“今晚就宿在这个镇上，先去找个客栈。”说着迈步往前，正好从屋舍后转出来一个牵着三四岁小儿的老翁，陆是臻上前打招呼，“老伯，请问这里最近的客栈在哪儿？”
　　老翁掀起下垂的眼皮觑他一眼，乍然瞧见他的模样吓得浑身一抖，慌不择路地往后踉跄几步，“你你你！”
　　陆是臻疑惑道，“我？”
　　此时天际虽然擦黑，但仍余些许天光，那老翁惊怕地上下打量陆是臻，见对方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进一步为难的样子，惊惧仍让他下意识抓紧了小儿的手，拉在自己身后护着。
　　张鹤鸣走到陆是臻身边，“太凶把人吓到了？”
　　陆是臻道：“我向来笑脸迎人。”
　　那老翁隐晦忌惮地压下眼眸，不再多留，拉着小儿匆匆离去。
　　商追见此，心里打了个突，他抻长脖子遥看，没在街上瞧见什么。
　　或许是他想多了。
　　几人继续沿着街道往里走，都觉得这街景委实冷清。
　　再深入走了一段，竟就走到了头，再往前就是一片密林，远离街道了。
　　“我说这个镇很小吧！”苏雅儿看着密林道。
　　隐隐喧嚣之音传来，似乎有人在远处正庆祝什么。
　　慢慢地，锣声、鼓声、磬声、铜镲声、唢呐声声声入耳，从密林深处由远及近行来两列锣鼓队，其后是舞龙舞狮队，簇拥着抬轿，那抬轿上一尊被鲜花簇拥着的高大神灵，其后跟着密密麻麻、往后蜿蜒到目之所不及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