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年》来瓶矿泉水

52、第 52 章

　　尤锦颜也被这样的商追吓住了。
　　掌柜的咽了咽口水，舌头有些不利索，“少侠，刚刚女侠见到的箱子……真是装家什……啊！！！”
　　一声惨叫！
　　一梭血飞溅到了墙上。
　　商追看着因断指痛得在地上打滚的掌柜，“下一剑就要你命。”
　　尤锦颜见了不忍，道：“说不定他是真不知道……我当时可能也没看……”
　　“出去。”商追低声道，见尤锦颜怔愣，又补了句：“见不得就出去。”
　　张鹤鸣见商追那样，心知他必然有几成把握是掌柜的出了问题，便拉着尤锦颜出去了。
　　周围的食客们也纷纷忌惮地贴着门角鱼贯而出。
　　商追见周围的人都散去，只有伙计还站在不远处眼神不善地瞪着他。
　　他收剑回鞘，又问道：“人呢？”
　　掌柜的恶毒地盯着他，“食仙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短命鬼！”
　　商追忍不住咳了两声，薄唇冷淡地勾了勾，“这你倒是说对了，我迟早被你们的食仙害死。”他眼皮一压，“最后一次了，人呢？”
　　掌柜的虽然憎恶他，但委实惧怕，犹豫了下，忌惮地看了眼远处的伙计，“被……”
　　“咻——”一声袖箭破空而来！
　　那准头直冲掌柜，显然是想杀人灭口，商追迅速拔剑格挡，一道令人牙酸的金石之声，袖箭被剑弹开，那伙计见灭口不成立刻从窗口跳出。
　　商追想追，但唯恐有人调虎离山，急忙逼问，“在哪里！”
　　掌柜的见伙计竟然要灭口，明白自己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不如倒戈眼前这个人，一下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送去镇外的食仙庙了，那庙里的尼姑是这个镇真正的话事人，少侠救命啊，我也是听人差遣，我那婆娘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绑了少侠的朋友。”
　　商追冷哼一声，“你不知道？”言罢也不与他多纠缠，出门到马厩旁，尤锦颜见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对他道：“有线索？”
　　张鹤鸣也去牵马准备同行，商追道：“只是有点怀疑，我沿着这条线索查，你们去别处找找，这样效率更高。”
　　如此想想也是，张鹤鸣便和尤锦颜去周围其他地方打听消息。

　　空气潮湿厚重，带着霉味。
　　陆是臻睁眼，发现视野黑暗，手脚被绳子绑得牢固，他费了老大劲才把自己撑着坐起。
　　“雅儿小姐？”他试着叫了两声。
　　声音空响，此地应该挺宽敞。
　　慢慢地眼睛适应了黑暗，陆是臻看到地上一团模糊的黑影，他低声唤道：“雅儿小姐？”
　　那黑影没反应，正想凑过去确认，嗅觉敏锐地在浑浊的空气中捕捉到她的馨香，真是她！
　　今早他安抚好苏雅儿起身下床，苏雅儿下的药烈性其实很猛，昨晚他硬生生抗了一晚，浑身肌肉都很紧张，下地时脚步虚浮，没走几步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随即倒在了地上，没想到竟是有人吹了药。
　　不可能是苏言叙，不然苏雅儿不会在这里，难道是黑店？
　　“雅儿小姐，醒醒！”陆是臻挪到苏雅儿身边，想了想，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唔！”苏雅儿吃痛，迷迷糊糊地醒来。
　　“雅儿小姐，醒了？”
　　“嗯……这是哪？好黑。”她含糊道，忽然她惊呼一声，“我怎么被绑起来了！”
　　“我们好像被人绑了，我也是刚刚才醒。”
　　“什么？”苏雅儿愣神片刻，随即沉下心绪思忖道：“若是求财才好，若是求色……求色也不会把我们扔这儿吧？”
　　“雅儿小姐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把绳子解开。”陆是臻提醒道。
　　苏雅儿挣了挣，这绳索绑得死死的，苦着脸道：“可怎么解……”
　　陆是臻道：“这结的构造我摸着似乎很像我知道的一种打结方法，我知道怎么解，你转过来我先给你解开。”
　　“哦，好。”苏雅儿看着眼前黑黝黝一团，应该是他的正面，便扭了扭身子转过去。
　　他清雅的声线在耳边响起，“雅儿小姐，这个结很复杂，用手解都得花些时间，用嘴时间可能更长，得有点耐心。”
　　“好。”
　　身后有轻微的摩挲声，他似乎在调整姿态，苏雅儿努力降在背后的手举高，配合他。
　　陆是臻在黑暗里看不清绳子，他指尖摸着绑自己的那个结的大致构造，揣摩着在苏雅儿身上会是什么样。
　　这个人打的这个结，主线走向是西南朝东北。
　　“雅儿小姐，我需要判断你身上这个结的走向，我可能需要用……唔，嘴或者脸去感觉，如果碰到你……”
　　苏雅儿小脸一垮，讽道：“陆是臻，下了床就是君子是吧？昨天谁把我摁着亲的？”
　　陆是臻清了清嗓，“那我开始了。”
　　陆是臻躬身把头凑过去，苏雅儿两只细指摸到他的脸凑过来，坏心地夹住他高挺的鼻梁。
　　“……”
　　“哈哈，你哪需要用嘴和脸，你鼻子这么挺，嘴要贴上来不得把鼻子挤歪！”
　　陆是臻无奈：“雅儿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还笑！
　　“好好好，我不弄你。”她指尖乖乖地松开。
　　陆是臻却谦虚地接受了她的建议，还真就用鼻尖去探了，果然这个匪人打结的习惯是主线东北朝向。
　　通过绳子粗细、打结方法、那个人的习惯，陆是臻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个繁复的结，这个结很难学也很难解，但陆是臻恰好知道，当时研究出这个解法后那老和尚还依约在他那儿买了一大批木鱼。
　　先从北边的那条线开始，陆是臻鼻尖寻到那条线，找到了张嘴咬住往外拖，拖出一个拱形后又去咬另一段。
　　他的鼻息若即若离地呼在她手心，苏雅儿觉得痒痒的，下意识扭了扭手腕，把刚刚陆是臻拖出来的那个拱形又拉紧了，一瞬间她感觉手腕勒得更紧了！
　　“别挣！”陆是臻道，“这个结的特点就是越挣越紧！”
　　苏雅儿连忙止住动作，陆是臻只得重头再来。
　　她尽量保持不动，忽然手腕被牙齿叼了一口，陆是臻道：“抱歉……下嘴的地方歪了点。”
　　“嗯……”
　　二人就这么保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好一会儿，最后陆是臻咬住绳头一抽，苏雅儿手腕上的束缚松开，绳子真被解开了！
　　好厉害啊！
　　“我教你怎么解，你按住步骤来。”陆是臻背过身，把手腕往上抬。
　　苏雅儿摸黑摸到他手腕上的结，手下绳子纵横交错，这结……
　　怎么这么复杂啊！
　　“在结的中间偏左一点，是这个结的主线，它的走向是西南往东北的，摸到没？”
　　苏雅儿摸了会儿，只知道摸到了他温热干爽的手心，根本不知道什么西南东北……
　　“那这样，你从左边往右摸，摸一根数一根，第三根就是。”
　　“左边……”苏雅儿艰难地摸索着，“往右数……一、二、三，是这个吗？”
　　“对，然后把它往外抽出一点。”
　　苏雅儿依言抽出一点。
　　“抽出后你会摸到在它下面还有一截绳子，找到它往外抽，也是抽一小截。”陆是臻耐心地指导她。
　　苏雅儿摸到下面，果然有一截，接下来她按照他的指引一步一步，虽然中途出了点错，但好歹还是解开了。
　　解了她才意识到这个结是多么复杂！若不是有陆是臻引导，她自己是一辈子解不开了。
　　忽然觉得他好聪明！
　　“陆是臻你真聪明！”苏雅儿对他从来不吝夸奖。
　　“恰好遇见过而已，称不上聪明。”
　　陆是臻手上飞快地把脚上的绳子解了，现在还不知道那些绑匪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回来，他警惕着四周，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偏偏苏雅儿还在这里，他得护她周全。
　　说来他一个货郎实在没什么好抢的，来人多半是冲着苏雅儿来的，若是不知道她身份，便是图她貌美，毕竟她这样灼眼的容颜着实少见……将他们扔在这里，应该只是暂时避风头，怕是还要再转手。
　　而这边苏雅儿因为有他可以依靠，倒是没那么不安，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刺激。
　　她握紧了他的手。
　　等两人都除去绳索，陆是臻牵着苏雅儿起身，他嘱咐道：“这里太黑了，也不知道安不安全有没有坑洞，在我迈步之前你不要走动，我让你走了，你再跟着我走，知道吗？”
　　“好。”苏雅儿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乖巧地点点头。
　　陆是臻把重心落在后脚上，前脚轻轻探踩，地面有点软、潮湿，且不是那么平坦，脚下的土被压实过，但不是那么用心，这种情况……
　　地窖？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面，这么热的夏天地面依然阴寒潮湿，可能是个地窖或者地下室。
　　那出路应该在头顶，要么有梯子类的东西，要么墙壁上有可攀爬的工具，或者斜坡？
　　地窖一般不会再有坑洞，他多走了几步，脚下踩起来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地。
　　“雅儿小姐，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坑洞，你到处摸找一下，尤其是墙壁和顶上，看有没有出口，或者可攀爬的东西，楼梯、梯子、绳索或者某种凸起物。”他说着松开了她的手。
　　苏雅儿略微有点失落，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占他便宜的时候，遂应道：“好。”
　　陆是臻个子高，伸长手能勉强摸到顶，他小心翼翼若即若离地探摸，这个地窖顶高的地方他够不着，矮的地方他还要躬身，落差很大，从造型来看应该是个拱顶，他绕着地窖走了一圈，没有摸到明显的转角，可以推测地窖是圆形或者椭圆形。
　　这个地窖不算大，但也不小，照理应该有支柱，在这个圆中间一点的位置。
　　他朝脑子里绘制的地图的中间慢慢走，果然摸到了一根柱子。
　　要在这个地窖照明，这个柱子显然是个比较好的位置，他顺着柱子往上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灯盏，里面有油，但不多。
　　灯芯摸起来硬硬的，捏一下很脆，是烧过的。
　　如果灯在中间，那么使用地窖的人从入口就需要光，这个光源可能他自己带进来，也可能就在入口处方便拿取。
　　如果他是那个人，应该不会把人放在入口，反过来说，应该放在这个地窖相对入口较远的地方。
　　假设他们刚刚的位置就是离入口最远的，那……
　　他依着记忆回到刚刚的位置，最远的地方……他沿着这个圆的直径或者说椭圆的最长线走过去，摸到了一个光滑的墙壁。
　　一入手他就知道是这里了。因为墙上的土给他一种被摩擦得很光润的感觉。
　　沿墙壁被摩擦……
　　那应该是攀爬留下的痕迹。
　　墙上却没有可供抓握的东西。
　　软梯吗？
　　从顶上垂下来，那顶上可能有暗门，这种暗门为了防止门往下翻，会设计成内嵌的样子，他们被困在这里，门上应该会有锁。
　　他踮着脚摸了摸，果然摸到了缝隙，沿着缝隙划拨，摸出了方方正正的轮廓，可容成年人钻过。
　　他不能往上推，那个匪人极有可能就在上面……而且很大可能是好几个人。
　　要悄无声息地把他们两个大活人从客栈带走，对方应该有帮手。
　　该怎么办，怎么才能保证雅儿小姐的安全……
　　“咦，这是什么？”苏雅儿疑惑道。
　　陆是臻想到头顶可能有人，听到苏雅儿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快步走到苏雅儿附近，压低声道：“雅儿小姐，小声一点。不要惊动他们。”
　　苏雅儿点点头，压着嗓子道：“你摸摸看，这是什么？”
　　陆是臻朝着她的声音走去，感觉快到了被她胡乱探摸的手抓住胳膊，“我在这里。”
　　陆是臻顿住脚，抬手往前摸去，掌下的土壁湿润，倒是没摸到什么，“在哪里？”
　　她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摸到他的手，引着他的手往下面，“这儿。”
　　他刚刚为了探索地形顺着墙壁大概走了一圈，因为个子高，触手点也高，苏雅儿摸到的这个地方倒是完美地被他错过了。
　　他蹲下身，摸到一块石板，很光润，有的地方弧度浑圆，有的地方线条笔直，随着指尖凹凸起伏的触感，他在脑海里渐渐勾勒出墙上的图案。
　　“是一块石板，不知上面刻了些什么。”苏雅儿也在他身边蹲下身。
　　“左右刻了很多小人……”陆是臻摩挲着石板，“中间有一个比较大的人物，可能是宴席图？”
　　“这边也有。”苏雅儿拉着他的手摸到旁边的石板。
　　这个石板明显触感不同，更凝润些，应该是上等石材，而且刻画的线条很明显，是一个人物，端坐着，忽然他手指一顿灵感乍现，连忙去摸刚刚那副，众多小人簇拥的地方，刚刚他感觉有些杂乱的曲线，现在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想后摸起来，确实像是猪羊果盘一类的简洁线条。
　　“是个祭祀图。”陆是臻现在可以肯定了，那旁边这个端坐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祭祀的对象，他们供奉的神祇。
　　苏雅儿震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她伸手摸了摸，手下线条乱七八糟的，嘟囔着：“我怎么什么都摸不出来……”
　　“你挨着挨着一点一点摸过去，把摸过的线条都记下了，就像拓印一样，图形自然就出来了。”
　　“……”她哪记得住！苏雅儿直接放弃。
　　祭祀……陆是臻凝神细思，本地人信教，他想起昨天看到的游神队伍，还有被掌柜成为食仙的神祇画像。
　　不会吧！
　　他们被绑架……该不是因为他吧？因为他长得像那个画里的神？！
　　那就算他长得像那个神，把他绑来干嘛呢？这架势也不像要跪拜他，难道是觉得他的容貌亵渎了自己信奉的神打算把他处死？
　　这个可能倒是很大……
　　他做卖货郎这几年走街串巷知道不少见闻，听说过有些狂热的邪教信徒有诡异骇人的祭祀手段，人命在他们眼里不是人命，是牛羊一样的祭品，难道他要被献祭……
　　那他可能很难用嘴巴去说服那些人了，不过好在目标如果真是他，那雅儿存活的几率会大些。
　　不管怎么，先做好准备。
　　他摸了摸腰间，他贴身带的袖珍弹弓不见了，缝在手袖的细绳也不见了。
　　他解开头发上扎的南疆风格的发饰，发饰上有新月、三角等造型各异的饰片，由银或铁制成，他把绑在左手手背上，从耳上把坠饰取下来，捏住与玉石衔接的银钩轻轻拧开，银钩勾出耳坠碧玉玉石里塞的一小块浸了绿毒的棉花，这毒的毒性很烈，极少量就能麻痹人。
　　他一边摸索着往发饰的金属饰品上涂毒，一边叮嘱苏雅儿，“不可以碰我的左手，我带了有毒的武器在上面。”
　　她不知道他戴了什么武器，只应道：“嗯。”
　　陆是臻涂好了毒，又估摸着距离，精准地把带棉花的钩子塞进耳坠，拧好，戴上。
　　当初做这些准备的时候张鹤鸣还笑他多心，如今看来，这世道人心不古，再多的心眼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