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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生离 ...

  •   见这人竟然是余少棠,杏眉惊愕地说不出话来,一切似乎都不在意料中,但若把许多线索和事情叠加验证,那草蛇灰线岂不是早就在诸多事端中埋下了伏笔?

      如此一来,倒也可以说,今天的一切,又都在意料之中。

      怡亲王的声音苍劲且冷漠:“余少棠,你终于肯出来了!”

      余少棠很坦然:“王爷,你这又是何必?”

      怡亲王道:“若非如此,怎么能逼你出面?你知道我惜才,这些年来一直不肯动你,然而你既不肯依附朝廷,又与白莲教藕断丝连、来往不断。看着你救过我命的份上,本王一直没有动手,然今天你却必须有个了断!”

      余少棠面不改色道:“当初我救王爷时并不知道您的身份,只以为您也是个行走绿林的豪迈汉子。至于我和白莲教——江湖事,江湖了,王爷何苦为难我?”

      怡亲王哈哈一笑,说:“我不为难你,这两个男女是白莲教旗下重要匪首,只要你杀了他们两个,我不会再逼你!”

      余少棠明白,假如是他手刃丁、田两位,就算朝廷不追究,白莲教余众必然会血洗集庆班,倒时他除非与怡亲王合作再无一条出路。

      所以听完这些话,余少棠面露难色,恳切道:“我和义父早就脱离白莲教,义父他老人家业已离世多年,临死前只盼望我能做个凭本事吃饭的人,不再沾什么帮派,所以这些年来我只兢兢业业经营集庆班。而我不肯入公门,为得是个‘义’字,这个义在官场又是容不得的。”

      怡亲王怫然不悦,然而他看到女眷中的杏眉,转瞬就有了新主意,遂道:“余少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想谁也不得罪,那不可能!你今天必须选一条路,要么杀了他们,要么就救他们逃走,届时我会杀了余杏眉!”

      余少棠飞速掂量了诸多关系,敛容低首问:“王爷,我素来敬佩您是个人物,与朝中那些昏庸的大佬们截然不同,你也明白,这些年来,我和白莲教的恩怨纠葛,向来和戏班子无关,和杏眉也无干。”

      怡亲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只好重重点头,余少棠听了这话,也不说话,在人群中找到杏眉,对她一笑,不徐不疾道:“杏眉,你要好好的。”

      杏眉见他面色凄然欲绝,也道:“少棠。”

      然不等她这句话完全出口,怡亲王勃然变色,蓦然就明白过来了——就见余少棠哐啷一声抽出身边佩戴的长剑,这原是他刚才戏台上用的道具,别人都以为是件摆设,谁曾料到竟然是个真家伙,可见他是早有准备而来。

      然就在他反手挥剑挥向自己的刹那,又是一支长箭呼啸而来,正好射中余少棠手腕,侍卫们见他兵器落地,又受了伤,纷纷上前将他捆缚拿下。

      丁峰仰天一声长啸,对余少棠道:“余大哥,是我们误会你了!”随即他和田蕊相视一笑,双双咬舌自毙。

      等杏眉想再见余少棠一眼,却是不能了。

      怡亲王放出话来:“除非皇帝赦免,否则十日后必当明正典刑,斩于菜市口!”

      菜市口,菜市口,这是杏眉的自小长大的地方,打她懂事以来,砍了多少脑袋。

      她不喜欢血腥的情景,更讨厌格尔泰为了这个不肯带她去集庆班看戏,然而日后就算他肯,也是没有用的,她最喜欢的武生,她最爱的那个男人,马上就要为菜市口新添一笔鲜血了。

      杏眉跑到格尔泰那里求情,好歹阿玛也是个旗人,族人里或许谁能帮忙,哪怕让她见回余少棠也好,格尔泰问她:“为啥非要见?早晚是死,见了比不见还难受。”

      见她容颜惨淡,格尔泰心疼不已,他问:“丫头,你就那么喜欢余师傅?”

      杏眉悲声不语,格尔泰说:“如果是让你用自己去把他换过来呢?”

      杏眉听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忙道:“死也甘心!”

      格尔泰道:“哪里是要你的命!这却比要你的命还让人难受。”

      杏眉见他松了口,连忙跪下道:“阿玛,你快说有什么法子?”

      格尔泰摆出凝神静思的样子,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道:“当今的天子,要从八旗的宗室里选一个韶华正茂的女孩子封为固伦公主,但宗室们都不大情愿。”

      “这是为啥?”杏眉不解道,格尔泰“嘿嘿”一笑,道:“因为他想把公主嫁给蒙古的王公,好消掉肘腋之患。”

      话已至此,杏眉略微有些明白。

      过了好久,格尔泰才问:“你可想好了?”

      杏眉的脸色变得坚毅起来,觉得她似乎达到了生命中前所未有的勇敢状态,要挺起脊粱来做自己的主了,于是她倏地站起身,重重点头道:“想好了,我愿意!”

      格尔泰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错愕道:“什么?”
      杏眉低声道:“我愿意换他,但我也有个条件,我要先和他成亲。”

      这下轮到格尔泰愣住了,他沉默许久,思忖蒙满人家倒不像汉人,从来不把女儿家是否完璧之身看得那么重要,或许可以一试,于是:“好,我给你想办法!”

      昨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怡亲王府上的侍女、太监早早就起身开始扫雪,王爷交待,不仅要把雪扫尽,还要将那个特意招待贵客的院子张灯结彩,务必装饰得喜庆热闹,大红喜字、龙凤红蜡烛,一样不能少。

      等到午饭后辰光,院子里果然收拾一新,一个红衣女子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缓缓来到小院门口,等将她送进院门,侍女们才仔细锁上木门,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只远远的在廊下伺候。

      余少棠自昨天来就觉得奇怪,何以把他特地送到这个地方,何以又命他沐浴,专门换上簇新的玄狐石青褂,何以又将屋里屋外布置成新婚洞房的模样。

      等他见到杏眉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恍然大悟。余少棠只顾盯着她细看,仿佛不知道眼前这位刀裁鬓角,眉目如画的女子是谁似的。

      良久,他才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笑道:“我只道怡亲王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没想到他还有成人之美,来,咱们先喝个交杯!”

      两人喝完酒,余少棠才缓缓道:“天气不好,你待会早点回家休息,不要留宿。”

      杏眉刚要抗议,他斩钉截铁道:“你今夜留下来,将来就苦了,我不忍心,更不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寡妇日子苦,带着遗腹子的寡妇更苦。

      见她忍泪凝涕,他隧道:“若非死之悲,焉知生之欢?等明天收了我的尸体,烧成骨灰,寻一处好山水葬了,我也就无憾了。”

      第二天中午,菜市口人群浩瀚,按说秋高气爽日才是杀人的时候,听说实在为了一个犯人罪大恶极,又是白莲教的匪首之一,这才非要将他正法不可。

      大家本来以为会看到个穷凶极恶的骁勇大汉,没想到压上来的却是个面目极英挺的人物,他头发梳得整齐,身上一件石青棉袍看上去还是崭新的,更兼步履稳重,神态安然,全然不像个死囚模样。

      也有人早认出来这是集庆班的名角,心里正在犯疑纳闷,就见一个龅牙的汉子,带着男女老少一群人赶来法场送行。

      这群老少男女皆泣不成声,为首的一个少年哭着对余少棠道:“大师傅,我错了,我回来了。”

      余少棠颔首,谆谆叮嘱道:“荣青,以后要好好唱戏做人,听花师傅和李师傅的话。”

      荣青使劲点了几下头,龅牙李则从提篮里拿出酒饭,让余少棠略吃了点。

      这边集庆班的人送完了,又见一位年轻的文士,正是汪博深。

      余少棠认出他后连忙躬身施礼,汪博深回礼道:“余师傅,您的救命大恩,我今生无以回报,请饮下这杯送行的好酒!”

      一个现任官儿,有着大好的前程,却毫不介意被牵连,还特意跑来向自己这个死囚犯送别。

      余少棠忙道:“我这辈子还没交过像你这样有才华的朋友,今日降尊纡贵来送行,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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