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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有上谕 ...

  •   眼看午时三刻要到,那余少棠浑然没有半分贪生恶死的怯意,然他似乎还在等什么人,眼光朝人群中徘徊瞻顾许久,仍然不见人来,只得一声长叹,随即跪倒刽子手前面。

      眼看着就要行刑,忽听得远处甬道上马蹄得得,有人疾呼到:“有上谕,有上谕,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做梦一般,余少棠临行前竟被皇帝的一纸上谕法外施恩,等到他被集庆班老少欢天喜地的拥回旧宅,打开房门一看,就见炕头上正坐着花娇月艳的一个人,不是杏眉是谁?

      余少棠心想难道我是已经上了黄泉路,魂魄已然又游荡回了家?

      杏眉见他迟疑不动,过来扑在他怀里道:“少棠,是我,真的是我!”

      就在此时,格尔泰推门而入,见他们两个还在这里倾诉离情,忙道:“快,收拾东西快走!也别问为什么,先离开京师,走得越远越好。”

      余少棠不解道:“难道皇帝还能反悔!”

      格尔泰急道:“我没功夫给你们解释,马车已经备好,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两人见状只好匆忙上路,等到马车出了城门,余少棠终于松口气,杏眉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叙述。

      原来今天一早,她刚出集庆班,就见一辆绿呢暖轿骡车停在门外。

      她问跟车的人要把人送到那里,那人说就送你到宫里履约。

      这车子朝东走,没有来到皇宫,却出城来到个小院子里,杏眉打开门帘一看,心里正狐疑,就见高锟出来说:“杏眉你先下车。”

      她只好下车到客房,谁知刚坐下来不久,就听见外面马蹄得得,原来那辆车子竟然自顾离去了!

      杏眉惊惧不已,对高锟说:“假如不进宫,余师傅就要被砍头。”

      高锟只是笑,但笑得极难看,他说:“杏眉你运气真好,赶紧回集庆班等着,余师傅回来后,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回来。”

      等杏眉把这些事说完,车子已经驶出京畿地界。

      余少棠听了她的叙述,低头沉吟片刻,随即脱口道:“杏眉,我知道是谁代替了你!”

      杏眉“啊”的一声,因为她几乎也同时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德琳!”

      余少棠点点头。一种感激涕零的意绪,刺激得杏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她懊悔道:“我怎么没想到!怡亲王和高老爷交情深厚,必然就答应用德琳姐姐把我替换了下来!”

      两人这时才发现车厢角落里放着一口枣木小箱,朱漆银光、亮滑如镜。

      余少棠把它拿过来,揭开箱盖,只见里面皆用蜀锦衬袂,还有一个活动的内盖。

      两人对视一眼,杏眉就去揭开了内盖,一伸手之间,宝光外露,耀眼生花,不正是德琳心爱的那顶“凤冠”么?

      然而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那辆马车必然早就驶入紫禁城,想要把人从那里面救出来,除非神仙。

      这个地方德琳曾经来过,当时没想到还会有机会再来,她不喜欢红墙绿瓦下,宫殿那种巍巍乎仰之弥高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觉得冰冷无情。

      而到了晚间,满天繁星和乾清宫乾清门一带的辉煌灯火像是连成一片,反而有些人间烟火气。
      她在这里住了几天,除了宫女,并不见任何人来过。

      徳琳思忖,以此疲惫之身,竟然还能为人换来一段美好姻缘,也是很值当的一件事儿。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她正屋里独自抹骨牌,忽听得门帘一响,从外面径直走来了一个人。

      徳琳以为是宫女,头也不抬道:“又要吃饭了么?”

      因没听见人说话,徳琳遂抬头去看,顿时惊得花容失色,想要隐遁离去,却再也不能,原来那人竟是宝亲王弘历!

      弘历也是凑巧听人说有位宗室女要远嫁到蒙古,传闻此女容颜极佳,他一时好奇,就悄悄来到这里偷窥,谁知不看则以,离远了瞧那身形,恍如之前相识的一个故人,硬生生把弘历那颗心给吊了起来。

      想不到今天窥得真容,才发现这玉润珠明的女子,可不是他曾倾心不已的那位佳丽?

      弘历觉得自己固然有很多问题想迫切知道答案,然而他想当务之急,就是勿必先把她弄出宫门!

      他告诉自己,办大事最要紧的是拿主意,主意一但拿定,要想出个法子来并不难,只要她愿意,他没有做不到的事。

      弘历说话很快,亦很直接,他告诉徳琳:“我不管你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也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要你肯,就随我而去,等到了我口含天宪、南面为君的那一天,必然封你为妃,是我曾经辜负了你,害得你声名不佳,今后但凡弘历在这人世一天,势必再不会令你受苦!”

      这种话,徳琳从来没有听过,甚至想都没想到过。

      以前都是她主动出头揽事,帮父亲脱困,扶柏辉解围,助汪博深脱险,最后还使杏眉夫妇逃离危局。

      在她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肩膀上,不知扛过多少千斤之担,连她自个都要觉得她是万能的。

      现在竟然有个男人说她可以什么也不要管,只需听他的安排,自会有一条通关大路等她来走。

      真是前无所有的微妙感觉!

      她虽惊讶,毕竟非那无知少女,于是镇定问道:“宝亲王,这可是担了欺君的大罪!万一走了风声,我死不足惜,你却难免折载沉沙,或许会引来一番重创。”

      弘历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说:“既然我出手,必然是万无一失,管教它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末了,他深深望她一眼,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什么都好办。”

      徳琳付之默然,就这这句话,叫她亦下了死心塌地的决心,她说:“好!”

      这天晚上,弘历叫来汪博深,他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去做件事,这事有些危险,也许是掉脑袋的。”

      他见汪博深沉吟不语,以为他生了怯意,遂问道:“难道是怕了?”

      汪博深坦然笑道:“吾自幼苦读圣贤之书,行事无越轨之处,心内无欺君之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宝亲王既然开了口,我去做就是!”

      弘历深为嘉许,赞道:“事君以忠,待友以义,这是你的长处,若我日后能做到一代名主,你也必将成为千古名儒。”

      这是弘历用人驭士的法子,为得就是好叫人为他出策出力。

      等到汪博深点了头,弘历才道:“明天一早,你带着我的令牌,去宫门口帮我接一个人,那女子是个有头脸的命妇,接出宫门后,车夫自会告诉你将她送至何处,你只负责护送就好。”

      汪博深知道弘历风月韵事极多,没想到如今连皇城内的命妇也敢沾染,而且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偏还找他这个堂堂的翰林郎去做,倒不是说大材小用,而是觉得有些屈辱。

      可刚才既然已经夸下海口,此刻也不好胶柱鼓瑟,唯有听候差遣。

      等到第二日天刚亮,他便已经手握弘历的令牌,守候在皇城的一处偏门,那命妇身着嫩黄色的袍子,低垂着头,步履轻快地走了出来,随即就跳上马车,汪博深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他也不愿多看。

      马车渐行渐远,直朝城东驶去。汪博深一路上心不在焉,直到出了城门,才发现这马车竟然沿着一条他极熟悉的小路行驶。

      等到车子停驻在一个小巧庭院前,汪博深再也忍不住,质问那车夫道:“怎么会停在这里?”
      那车夫奇道:“怎么就不能停到这里?”

      汪博深无语,遂上前敲打那院门,就听见门后踢踏踏的脚步声,遂见一个圆脸妇人推门张望,看到他们,立刻堆出满面笑容道:“终于来了,快屋里坐!”

      汪博深进了院子,发现四处早就布置得焕然一新,他正觉得古怪,听见身后脚步声响,那胖妇人正对命妇媚笑道:“先屋里歇息,宝亲王晚上就来!”

      接下来的那个声音,让他呆呆立在原处,心里如同炸了个焦雷般,直把人轰得五脏六腑都要飞了。汪博深慢慢转回身,见徳琳正冲他笑,不由接连后退了几步。

      徳琳开口道:“我又不是鬼,你没看见地上有影子?”
      其余诸人看见他们说话,都很知趣地走开。

      汪博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喜道:“我只是不信自己的眼睛,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你!”然而他迅速认清了一个事实,声音变得苦涩起来,他说:“宝亲王倒没有提起来是你。”

      “偷来的锣鼓打不得,怎么会提?”徳琳克制着自己,保持淡然的脸色道。

      曾经以为今生再无机缘,谁想到她都以为尘埃落定了,却又遇见了他,还是在这个地方!

      徳琳与汪博深几乎同时生出警觉,汪博深想,宝亲王昨晚所谓“危险”云云,其实不如说是“考验”,无非要试探臣子的胆量与姬妾的忠诚。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再不肯放弃这次机会,他曾以为她去了,那种绝望使他痛不欲生,现在她又这样鲜亮活泼地站在他面前,他一颗近乎灰冷的心,又重新燃起炽热。

      想到这里,汪博深不由深吸一口气,他抓住她的手说:“走,我们一起去见宝亲王!”

      徳琳的反应很令他失望,她冷淡且从容,慢慢抽出了手,轻声道:“何必呢?”

      汪博深这才觉得他失态了,他忘记了她早就说过的话,是的啊,情深何须叹缘浅,缘浅何苦种情深?

      往昔那些不曾料到的命运安排,还有那么多的错误,已经将他们慢慢地隔开,他日复以夜的思念,到头来不过是庸人自扰。

      他何曾问过她的想法?就这么不管不问地又要带她走?

      当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他才发现任世间哪一条路,他都再不能与她同行。

      徳琳见他面色苍白,欲出言安慰,眼角却瞥见四周人影晃动,还有些微的衣裙簌簌声,她悚然心惊,临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汪大人,咱们就此别过——”

      汪博深只微微地望着她笑,徳琳纵有万般牵肠挂肚,口中只能道:“我走了。”

      然后她便再也不回头,径直走进了屋里。

      汪博深独自走出院子,直到出门许久才转回走到大街上。

      年关将至,街上人真是多,摆摊卖年货的小贩,把路挤得满满当当。

      他随着人流被挤来挤去,整个人都恍惚迷糊,自己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走了大半晌,才停在了一个布艺娃娃的摊位上,盯着篮框里卖剩的手工老虎发呆。

      摊主见状,立即捡起来拍几下灰尘,这才塞到他手里,问:“我要收摊了,这个喜欢你就拿走,不要钱。”

      汪博深抱着那小玩意儿,眼中闪烁泪光。

      摊主笑道:“赶紧家去吧,晚上还有团圆饭等着你呢,要过年啦,过年啦!”

      等他收拾好东西抬头再看,街上行人骤减,那年轻人早已不见。

      漫天的晚霞里,除了孩子追逐的嬉笑声,更多的是四面八方传来的“劈里啪啦”,一派祥和气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有上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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