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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爱 ...

  •   ——“好。林承孝,我也是人父,父亲的心都是一样的,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可如果失败,这件事绝无再回旋的余地。”

      雪落时珐琅座钟的三根指针正正叠在十二这个数字上,皇帝冷峻的眼尾忽然洇开温润的春水。“到底是爸爸心急了,挑着月光来惊扰我们命途多舛的宝贝。好好休息,爸爸还有事务要去处理,等你养好了,我就让人为你铺十里的迎归毯,好不好?”
      “女儿明白。”陈姝把羊毛围巾绕上他臂弯往雕花门廊引。“您路上小心,现在天正冷的时候呢,您可注意保暖。”
      “好。”他连应三声,“爸爸都记得了,回吧。”
      玄色大衣刚浸入漫舞的鹅毛中,等候已久的黑色悬浮车已然载走最后一片未化的雪花,留下一场比蛇胆黄连更苦涩的深冬。

      鎏金雕花的门廊再次被风雪叩响时,林承孝的轻叹像枝头欲坠的老雪。“离巢的雏鸟绕了圈南风,怎么连羽毛都淬了寒霜?连变脸都学会了。”
      陈姝指尖划过门廊上的忍冬纹,玻璃映出她清瘦的倒影,“哪里啊,我现在这么瘦,哪里撑得起变脸的行头,司令误会我了。”雪粒子扑在鬓角,化作一串碎钻摇晃。

      “你啊,倒学会往骨子里藏东西了。”鎏金雕花映着飞雪,他扣响铜质火机的脆响在夜幕绽开橙红星光。她始终没碰那支烟,只娴熟地夹在指尖看烟灰簌簌,猩红灼痕便在窗棂下化成灰白蝴蝶无声地溃散。
      “第一次不会抽?”林承孝望着她绷紧的青白指节轻笑,似透着股不肯沾染的倔强。

      积雪轻轻托住碾碎的烟蒂,她忽然记起南郊小巷蔓延的橙光,肩边相并的还是方世杰。“这算第二次。那时候想试试大人们为什么都这么做,被呛得三魂七魄都往外咳。”
      “哈哈哈哈!”林承孝侧身替她拢了拢外套,惊落两簇六瓣雪花。“那现在呢,知道为什么了吗?”

      “解愁酒偏会勾起万缕的愁,烟对我是一个道理。只是想通了,我不是罗勒也就不用偏佐牛排。”她声线清凌如檐前冰棱,窗框颤动着接住垂落的星火,恰似人间吞咽的万千往复心事。“这世上东西本就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但我喜欢站在这儿陪您聊天。”
      “难得。”“难得。”

      两枚橙红光点在风雪中寥落地呼吸,忽明忽暗如走失在人间的流萤。林承孝凝视她被雪色勾勒的侧脸,碎雪突然被风卷成旋涡,他们同时把将熄的烟头抛向更深沉的夜。未尽的对话裹着薄荷爆珠的残香,化作银河角落里两粒率先陨落的星子。

      “一会儿我就要回部队做安排,虫族的事迫在眉睫,你以后也不要大意。”
      “好,我会小心。”

      林承孝喉结滚过沙砾,总念着她弓着背炸毛的模样,冲他又是呲牙又是咧嘴。
      那是陈姝踩着晨露奔跑的年少时光,眼瞳里飞着云雀的日子。虽说常叫人捧着发胀的额头叹息,可看现在这轮寒霜浸月似的沉静,倒宁可她还吊儿郎当卧操场上眯觉。毕竟能把晚霞当披肩的岁月,在成人世界的天平上,每分每秒都是掉落的金砂。

      他将那些纷乱复杂的皇室内务抛诸脑后,提起另一件事,“真的不想娶阿泠?”

      走廊尽头映着的清瘦身影蓦然凝滞,林雨泠温热的指尖不自觉捏紧瓷杯浮雕,呼吸的雾气在杯沿凝结成珠滑落。他屏息将背脊贴在冰凉的浮雕门板上,把自己裁成门框边沿的一道剪影,像一株生于暗处的风信子,贪婪捕捉从明净玻璃那头飘来的音节,领域内外浮动的夜露似乎都凝固在陈姝微动的唇角。

      “如果他愿意的话,会结婚,不会嫁娶。”陈姝将指尖点在透着凉意的玻璃上,晕开圈圈涟漪。雕花门钹忽然轻颤着撞出清音,林雨泠的笑意像天际掠过的星子坠入眼眸,碎成一片璀璨银河。

      没有第二性别的古代,强调男尊女卑、父权至上。
      【——《话语即权力》:因此,在当时的话语体系中,女性出嫁被称为‘归’,而男性则是‘娶’。这种话语安排反映了基于性别的权力结构。对‘嫁’与‘娶’的解释可见,女性在婚姻中被视为被动一方,需要接受父兄的安排,而男性则主动地选择并娶妻。这种话语表达进一步强化了男性的优越地位和权力。
      在古代社会实际生活中,‘嫁’与‘娶’这两个词汇不仅仅是一种言语表达,更是一种社会规范和行为模式。正因为这种话语安排,女性在婚姻中往往缺乏主导权与选择权,而男性则相对处于有利地位。】

      她不愿将他化作笼中雀鸟,颈上翡翠,那些朝朝暮暮的时光只会是两段人生的交汇,在月华洒落的长阶前熔铸成共同燃烧的新火焰。不必问金册玉牒上落的是谁家族徽,于万里山河比肩而立的身影,才是最动人的盟誓。

      雾纱般的困惑在林承孝眉间浮动,灰色鬓角也浸着浅淡疲惫。“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吧。搞不懂你们这些新思想,高兴地活着就行,做长辈的没什么别的愿望。”
      “走了”,金属舱门裹着沧桑的嗓音徐徐收拢。

      青烟在通风口消散,陈姝对着玻璃窗整理着仪容。指间新雪似的凉意挥别了所有喧嚣,惟有发丝里偷藏半缕缭绕。
      暗夜突然盛开一枝皎白的玉兰,温润的手臂带着净手液的蔷薇香缠上她颈间。“这么滑头啊,还会玩文字游戏了。”微哑声线浮着轻盈盈的浅笑,故意将温热的呼吸往她耳垂处扑。
      “…陈姝,我好开心,好像我们分开时是两个影子,团聚时就是一团谁也分不清的墨。”
      她总能精准地触摸到他心脏上缠绕的结痂,那些镀金栅栏构成的所谓体面,扎满道德钢针的世俗鸟笼,终将在她琉璃色的注视里羽化成蝶。

      陈姝将身段化作垂落的月光,温驯地窝进他颈窝的港湾,指尖揉开的温度沿着他脊骨蔓延。“你所在意的我都想尽力做到。又如果我没意识到,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教我。”
      濡湿的吐息在说话间裹着清甜,扫过林雨泠清瘦的下颌时,燎起一片滚烫的山火。

      林雨泠突然觉得氧气变得稀薄,心脏几乎要撞碎胸腔单薄的围墙。她像雪山松枝点燃的柔焰,不会灼伤过路的蝴蝶,却能让沐光的旅人贪恋这点微温。让对情对爱恪守凉薄的他,在某个不起眼的寒夜,被她那特有的恒温驯服成奔涌的溪流。等他惊觉时,松开怀抱已然成为需要抵抗的欲念。

      “我想到一首诗,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
      “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你不一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得多,你让我自由。”

      潮水漫过心脏边缘时,两人终于看清爱本来的模样。那不是缠绕理智的藤蔓,而是覆在心口的护心甲胄,是跌坠深海时永不熄灭的迷雾灯塔。
      怯者的战旗总会被温柔淬炼成钢,险隘也能被目光丈量成坦途。爱终究生长成了意外礼物——它让两个灵魂得以舒展骨架,在对方的虹膜里拓印本真的形状。

      “有件事,其实我早就想做了。”
      命运总爱在重要时刻摇响门铃,然而当陈姝掷落婚约那枚砝码,他反而握紧了藏在掌纹里的答案。此刻林雨泠攥着恋人衣角的指尖微颤,含羞草终于不再被露珠压弯枝桠,温热吐息里裹着行星碰撞的星屑,将慌乱的唇齿相接,犹如流星划过白昼。

      陈姝睁着眼睛数睫毛抖动的频率,看着素日警惕的猫将反复盘算的心事酿成孤注一掷的吻。

      原生家庭如同永远关不上门的冰箱,令他滋生出对永恒近乎病态的索求。可就在某个冬天,陈姝捧着雪花般瞬息万变的真心却撞碎了他所有预设的安全结界。从此他不再数着沙漏索要承诺,他会永远记得少女曾将整片星空揉碎放进他掌心,即便某天银河倒流,那时候真切亲吻过皎月的指尖,永远会发着烫。

      他们会在每个晨昏交替时织就镜面长廊,我不遮挡你向海的眼,你不修正我追云的手。哪怕未来交叉的掌纹终究平行,那就就趁着月光如练时解开曾系在小指的红线,让积蓄了半生的勇气从指缝里流淌成银河。
      那片停留在二十岁梧桐杏叶,自会永存在雨下的圆舞曲里。纵使烧成灰烬的玫瑰,也曾在绽放的瞬间烫红过整个宇宙。

      就当下。
      《飞鸟集》的最后一句: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in thy love.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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