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定落花[风声玉梦]》九生莲

24、第二十四章 暴力犯罪

　　周筱雅的前合租室友叫方媛媛，接到电话时还在上班。她下班后到小区辨认了现场，周筱雅的个人财物和衣物好像并无丢失，但是浴巾、脸盆、抹布、拖把扫帚等失去踪影。

　　“我只认识她那个放不下的前男友，没听说她有新恋情......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得罪人？我俩合租了两年，从没脸红过。”

　　方媛媛对顾晓梦的问题感到惊讶。在她看来，周筱雅是个很好的合租搭子，若非自己谈恋爱了也不会搬走。

　　事情正朝不好的方向发展，那些丢失的物品让顾晓梦感到心惊。

　　晚上7点，周筱雅的母亲陈芳和弟弟周博到达山麓市，在李洋的陪同下来分局取了血样，接受询问。

　　陈芳身形瘦小，精神萎靡。她全程唯唯诺诺的，进了警局也不敢乱瞟，只问何时能找到女儿。无人忍心告诉她，刑技刚刚撬开了卫生间的地板砖，发现砂浆层里几乎全是血水。

　　刑侦大队连夜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会议室内，何剪烛先讲了标本上的发现：经尸检和各种生物检材检验，排除机械性窒息死亡和毒死，发现口腔内有麻醉剂残留。

　　它是被兽用麻醉剂制服后，在活着的时候被剥皮，拔掉了牙齿和指甲。作案人技术娴熟，连面部的皮肉剥离都做得很好，几乎没有损坏。因缺失脏器和骨头，无法判断最终死因。

　　“布偶猫会流血泪是因为白小年触发了机关。义眼底部有孔，倾斜到一定角度，就能造成猫咪流血泪的惊悚效果。”

　　“标本体内的填充物是聚苯乙烯泡沫，外部是棉花，棉花与沙发上一个被掏瘪的枕芯内的棉花有同一性。”

　　“经DNA检验，砂浆层、义眼中的血和牙刷上提取的口腔细胞，均属于周筱雅。”

　　众人的心沉了又沉，以砂浆层中残留的血量粗略测算，周筱雅存活的希望已非常渺茫。

　　大江在何剪烛说完之后接着发言。

　　“桌腿上的有效指纹提取到三枚半，并联指纹是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的。虽然我们没有周筱雅的指纹记录，无法比对，但曹卫提供的租赁合同上面有一枚她的食指指纹，与现场的半枚对上了。”

　　“小陈在餐桌旁的砖缝里找到一小块指甲碎片，是周筱雅的。还有，经李洋辨认，她最后一次直播穿的衣物找到了，在衣柜里。扣子上有磨损，但因洗过，验不出别的。”

　　他趴在桌子上，伸直手臂做示范动作。

　　“结合桌边旁的墙面和地面的划痕，判断周筱雅在客厅遇袭后被控制的。她曾剧烈挣扎过，像这样趴在地板上，十分恐慌地抠抓能够到的任何东西。”

　　除此之外，排除干扰项后，他们在开关面板、空调遥控器、化妆品、厨房的餐具上提取到陈旧性指纹，多是周筱雅和方媛媛的，卫生间的门把手、淋浴房的玻璃上有乳胶手套造成的指节印，没有指纹，用处不大。

　　“还有什么发现？”

　　“微量物证方面，绿萝上的黄色粉末是百合花的花粉，卫生间的头发属于周筱雅。纤维则来源于一条粉色的浴巾，它出现在卫生间和客厅，推测作案人是踩着浴巾出去的。”

　　白小年叹了口气，“所以，周筱雅在14日就出事了对吧。”

　　刑事技术员们在勘察现场忙碌时，各侦查小组也没有闲下来。

　　周筱雅的直播内容无法回放，但从后台可查到她的直播记录。最后一次的直播时间其实是13日晚上9点至14日凌晨0点30分，在私信中回复李洋的时间是14日的凌晨0点20分。

　　这姑娘确实卖力，别人做吃播顶多一两个小时，她有时候能连播三个多小时，中间加些才艺展示。过量饮食终于令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直播频率逐渐从每日直播改为一周五次，最后又改为一周四次，且开始购买胃药。

　　最后一次直播中，周筱雅说过因私事需要停播一周，并在当日又买过一次胃药。14日到18日之间，她的外卖账号照例是每天晚上点餐，但并未有清淡饮食的意思。

　　种种迹象表明，2202室是第一案发现场，周筱雅大概率在14日当天就被控制了。

　　“惨无人道，畜生不如！”王宽怒骂道：“砂浆层有血水，用水量和用电量异常。刘局，李队，杀人碎尸案无疑了吧！”

　　刘丰压着火气点点头，看到李宁玉脸上的凝重，问：“怎么，宁玉，有什么问题？”

　　“有点矛盾。”李宁玉眉头深蹙，“碎尸的目的除了宣泄情绪，就是为了掩盖罪行，销毁证据，但TA又把猫尸标本摆在客厅，很刻意。”

　　倘若不是猫尸标本透着诡异，派出所根本不会这么快上报分局，线索还是作案人自己留下的。

　　“可能标本就是为了故弄玄虚，扰乱警方视线？”白小年尝试合理化，“之前的某些案件中不也出现过伪造物证。”

　　“那不是一张照片、一个物品、一件玩具，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被以残忍的方式杀死后，做成了带有恶作剧意味的标本。”顾晓梦神色凝重地说：“普通人干不出来，我觉得TA对生命缺乏怜悯和同情之心，是典型的暴力犯罪分子。”

　　对待动物尚且如此残忍，对人下手，TA会疯狂到何种地步？

　　李宁玉看向顾晓梦，对她一针见血的推论有些意外，她的敏锐令人欣赏，但有时候也让人生疑。

　　大量案例证明，只要不是随机作案，不同类型的犯罪人心理都有迹可循。

　　暴力犯罪人在侵害对象的选择上，一般分为人身侵害和财务侵害两种，根据心理准备性，则分为预谋和情境型（非预谋）两种类型。

　　现场除了手机，银行卡里的钱、抽屉里的现金、值钱的首饰都在，可排除物欲型犯罪，属于人身侵害；活剥动物、清理现场、点外卖、伪造朋友圈的行为，则证明作案人是明显的预谋犯罪，且有极高的心理素质和反侦察能力。

　　TA将标本摆在明处，显得并不太在乎后果，或许还洋洋得意地幻想过发现人看到猫流血泪后会作何反应。

　　周筱雅在桌腿上留下的是单手指印，证明当时未被捆绑。餐桌距离大门口很近，要么她是被人挟持进屋的，或有药物辅助，所以没能大声呼救；要么她将作案人迎进门不久就遭到袭击。

　　压在地上制服她......有自信有力气控制住她的是个男人。

　　“雨还没停，达不到勘验小区化粪池的条件。”刘丰眉头紧锁，提议道：“这样吧宁玉，不如结合现场的发现，先给作案人做个心理分析？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犯罪侧写是侦查手段的一种，对部分看重实践经验的老刑侦来说，理论知识就是纸上谈兵，多此一举，但刘丰信奉“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过往经验证明，李宁玉对犯罪人的侧写准确率很高，有助于缩小侦查范围，尽快锁定真凶。

　　白小年暗自惊讶，期待地竖起耳朵。周筱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犯罪嫌疑人连根毛都没留下，能怎么分析？

　　李宁玉沉声道来，尽量简洁明了。

　　“......产生暴力犯罪动机的情形一般有6种，即矛盾激化、情感挫折、物质需要、不良的人际交往需要（间接的利害冲突）、安全需要、精神障碍。”

　　她顿了顿说：“首先可排除精神障碍、物质需要和安全需要。若周筱雅确与其他人无矛盾，不存在不良的人际交往，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情感挫折。”

　　“为什么？TA有虐杀动物的非正常行为，难道不能说明他有精神问题？”白小年插嘴，“还有安全需要是什么意思？”

　　“有精神障碍的人没能力执行周密的计划。而安全需要虽然常伴有杀人灭口的行为，但其目的是为了自身安全，隐蔽行踪。作案人留下了标本，与隐蔽目的相悖，所以可以排除。”

　　白小年恍然大悟，“懂了，那嫌疑人画像到底什么样？”

　　“初步推断，熟人作案。男性，心智较为成熟，25到40岁左右，身材不会特别魁梧。他缺乏同情心、敏感易激怒、自制力较差、爱面子、以自我为中心，但有一定城府，生活中可能会伪装。”

　　林七马上问：“情感挫折？是不是李洋！或者周筱雅又谈了个秘密男友，陷入三角恋纠纷？”

　　“情感挫折并非只有婚恋纠纷，有些犯罪人会产生替代性攻击反应，将与情感对象具有同类特点的其他不特定人作为攻击对象。”

　　李宁玉谨慎地保留意见，“周筱雅还未找到，嫌疑人具体对她做过什么尚不清楚，我暂时无法更精细的判断。”

　　“那曹卫和李洋还是有重大嫌疑，方媛媛虽然没有作案条件，但是她的男朋友也得查查。”

　　“李洋的嫌疑可以排除。”顾晓梦的语气笃定。

　　“为什么？”林七不解，她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怀疑李洋。

　　“油腻的外卖，异常的朋友圈，可见作案人不清楚周筱雅的身体出了问题，对她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也不太熟悉，甚至是漠视的。”

　　顾晓梦解释：“现场的地面清理得很干净，指纹却多有疏漏，我怀疑作案人没来得及处理完。他预估的发案时间应该更晚些，因为老孔曾提到，他们进入2202室时，卫生间的换气系统还在工作。这简直就是明着告诉大家，卫生间有问题。”

　　林七据理力争，“作案人多次往返周筱雅的家，还大着胆子在她家点外卖吃，他怎么知道近期不会有人去找周筱雅？李洋发现朋友圈异常后突然到访，就那么巧他俩没碰上？说不定就是他贼喊捉贼呢。”

　　“门缝里夹个东西，下次再来时，看它是否消失，就能确认有没有人进去过。至于他怎么确定近期不会有人找周筱雅，要么他们在生活中有联系，要么他一直关注着周筱雅的直播。如果是李洋做的，自己伪装自己戳破，图什么？”

　　林七动摇了，想想还真是。

　　“我赞同。”李宁玉征求刘丰的意见，“刘局，您觉得呢？”

　　刘丰大手一挥，拍板道：“先从监控和关系网入手，照这个范围尽快筛查吧。等雨停了，如果没有新线索，我们就按原计划抽取小区化粪池，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周筱雅！”

　　“明白了。”

　　刘丰和技术员们离场，侦查小组成员留下来继续开会。

　　白板上画出周筱雅的关系网，为防疏漏，能细尽细。从门口的保安、5号楼的楼管，到23楼至21楼的所有住户，连最近给周筱雅送过餐的外卖员、快递员，两年前帮周筱雅找房的中介也都记上了。

　　周筱雅的邻居中，除了问询过的2203室和空着的2205室，剩余还有15户，其中以2104的住户尤其惹人注意。

　　房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是名兽医，在小区附近的商业街上开了一家宠物医院，除了售卖猫咪幼崽、犬猫生活用品，还可做犬猫专科医疗。

　　“我们已经通知了这15家住户，明天是休息日，在家的先接受问询。”林七说：“这个兽医住得很近，有作案时间，熟悉动物构造，我建议重点关注。”

　　选择在住处询问是为了查看他们的房子，无凭无据的，警方不能给每家都开搜查证，但若借问询的机会“参观”，被拒绝的概率很小。

　　李宁玉点点头，“周筱雅的粉丝查了吗？”

　　“查了查了。”赵小曼今天没打瞌睡，赶紧汇报。

　　第一次打开周筱雅的芹菜直播号时，赵小曼眼前一黑，好家伙，3万粉丝，要排查到什么时候！再说现在全民上网，粉丝也不可能全是本地的啊。

　　幸而她冷静下来，先着重选出那些频繁攻击过周筱雅的。枪打出头鸟，首当其冲的就是被李洋点名的“24K纯帅”，多次在周筱雅的留言区上蹿下跳，时而油腻猥琐，时而粗鄙野蛮。

　　在技侦和网监的帮助下，很快摸清了他的底细：孙海，男，四十二岁，有老婆有孩子，常年在山麓市开出租车。

　　这家伙是老键盘侠了，经常在网上发动唾沫攻击，什么“医生拿高薪的本质是吸食病人的血肉”、“老师只教书不育人没有师德”，“警察都是窝里横，花着纳税人的钱就会欺负小老百姓”，一副指点江山就我有理的架势。

　　当然，他也不只骂高薪行业和公职单位的，销售、农民工、网约车司机、外卖员等等，只要是会喘气的，男女老少他都能挑点毛病骂，戾气大得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这老小子无差别攻击啊？”王宽的拳头硬了，“好像就他活得不容易似的，这种人，估计看见路边晒太阳的狗都得去踹两脚。”

　　王佳慧举起大拇指，“你猜对了。他还骂过猫狗是城市环境的祸害，养宠物的是畜生孝子，嘴臭得我都想扇他。”

　　“妈的，还24K金纯帅，我看他是24K金纯贱！李队，让我去会会他。”

　　王宽把指节捏得咔咔响，龇着大牙笑得阴恻恻的，“我要顺着网线爬过去拿人了，叫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动态的贞子。”

　　李宁玉不置可否，“注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