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定落花[风声玉梦]》九生莲

23、第二十三章 偷袭

　　顾晓梦提着锤子和螺丝刀离开浴室，给痕检和理化检验员让出工作空间。脱手套的时候，她发觉李宁玉在看自己的手，疑惑地问：“怎么？”

　　“生活经验挺丰富。”

　　李宁玉状似无意地移开眼睛。手上很干净，倒不用她递湿巾了。

　　顾晓梦暗自啜诺，确实，上辈子的自己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会这些。

　　“因为吃过亏嘛。我上高中时家里漏水，奶奶找了个二把刀师傅，钱收了，活没做，最后淹到楼下，赔了好多钱，真是害人不浅。从那之后，我就试着学些基础的维修技能，起码不会被当外行骗。”

　　她举起锤子晃了晃，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李队家如果有需要，我乐意随时效劳，修个水管换灯泡什么的，我还是很在行的！”

　　当事人轻描淡写的陈述在李宁玉听来就是被欺负了，工人看她们祖孙俩孤零零的，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早早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还要照顾老人，不知道那些年是如何过的，但顾晓梦眼亮如星，一张俏脸上毫无愁苦之色，看上去对曾经过往浑不在意。

　　李宁玉觉得她很像向日葵，朝气蓬勃，永远追着太阳，又或许她本身就是阳光的一部分，如夏季清晨的日头，炙热，明亮，只要靠近，就会被晒得暖洋洋的。

　　“这是什么？”

　　蓦地，李宁玉看到顾晓梦的衣服下摆有处颜色不对。她拉起她的外套，是一块看上去像擦蹭造成的黄斑，拇指大小。

　　“哎，刚刚还没有的？”

　　顾晓梦抬起左臂，才发觉上臂的袖子内侧也有一块黄斑，干燥，粉状。根据痕迹分析，是先沾到袖口，活动手臂的时候又蹭到了衣服上。她今天穿了件条纹外套，只落点粉末上去的话确实看不出来。

　　铁锤、螺丝刀和手套上都没有，那只能是在进卫生间之前沾上的。

　　“你有碰到痕检用的指纹显像粉吗？”

　　“没有啊......”

　　顾晓梦灵光乍现，回到沙发靠窗的位置仔细浏览，最后蹲下身，将视线定格墙角的绿萝上。它被摆在小矮凳上，很容易被忽略掉。

　　“李队，这里。”

　　拨开叶片背面，果然有黄色粉末。

　　“当时我摸沙发腿时，记得不小心碰了下绿萝，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沾上的。”

　　李宁玉谨慎地交代理化检验员收集起来拿回去化验。

　　门外突兀地炸起杂乱的声响，她眸光微沉，匆匆推门出去。老孔几人正拍打隔壁2203室的防盗门，屋里隐约传出男女的对骂声和孩子的哭声。

　　“出什么事了？”

　　“里头吵得挺凶，我刚还听见摔打东西的声音。”老孔解释说：“叫门看看，别再出什么事了。”

　　正说着，防盗门突然被猛力推开。

　　大门是往外开的方向，门后的老孔毫无防备，被撞得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门前的民警则看见屋里冒出个筋肉发达的男人，举起雪亮菜刀直冲面门劈来！

　　“操你妈的敲敲敲找死啊！！！”

　　年轻民警惊恐地瞪大眼，立即下意识往后躲，站在他身后的李宁玉迅速做出判断：不能退，退则那把刀正好砍在他的肩膀上！

　　顾晓梦才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一缩，“玉姐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李宁玉一脚踹在民警的腿窝上，在他跪着倒向男人的同时迅疾出手，扣住男人的手腕狠狠撞向门框。

　　男人疼得惨叫一声，菜刀“咣铛”摔到地板砖上。反应过来的民警顺势将其扑倒，抡起拳头哐哐两下，揍得男人嚎得更惨。

　　“警察，不许动！”

　　几人一拥而上按住男人，李宁玉顾不上别的，大步流星地迈入屋内。

　　客厅里还有个女人举着水果刀和锅铲，看到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瞠目结舌，一动也不敢动，沙发上则坐了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脸上全是泪水。

　　“把刀放下！”李宁玉快速拉过小男孩护在身后，厉声呵斥她。

　　女人慌张地扔掉刀，双手高举过头顶，“我不动我不动。”

　　“误会，都是误会，警察同志，警察大哥，误会啊！”

　　就算没认出民警的执勤服，看到手铐男人也明白过来了。他被拧着双臂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艰难地别过脸求饶：“我不是真要砍，我就是吓唬人的！”

　　“你这叫吓唬人？你这是袭警！是故意伤害！”老孔揉着被撞麻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迈进屋，气得吹胡子瞪眼，“光天化日之下持刀伤人，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哪敢呀，真的是误会。”女人回悟过来，跟着嚷嚷：“我俩就是打着玩儿的，他不知道是警察在外面敲门呀！”

　　“什么叫玩儿，在孩子面前挥菜刀叫玩儿？你们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

　　顾晓梦关上防盗门，摸摸小男孩的头，拿过纸巾给他擦眼泪，愠怒地瞪着女人。

　　“是是是，我们欠考虑了，欠考虑了。”女主人点头如捣蒜，却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试图用孩子说情。

　　“浩浩，浩浩快告诉叔叔阿姨，你知道爸爸和妈妈是闹着玩的，对吗？”

　　小男孩抱住顾晓梦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被吓坏了。

　　李宁玉环顾四周，2203室是三居室的户型，比2202室的面积大点。电视柜、鞋柜、墙面上能看到几处戳刺和砍创造成的痕迹，新旧程度不一，看来这对荒唐的夫妻并非第一次持刀相向。

　　问起冲突的原因，更荒唐了。女人觉得孩子应该洗完袜子再写作业，男人觉得孩子应该先写作业再洗袜子，两人从先后顺序争到生活中的鸡零狗碎，越吵越气，最后升级到手持凶器互相恐吓的地步。

　　“真的，孩子哭得停不住，你们又一直拍门，我烦得不行就冲动了，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们。”男人被压得难受，“哎呦，能让我先起来吗？”

　　“对啊，他真不是故意的。”女主人此时跟丈夫站到了同一战线，“我俩都是急性子，吵吵架摔摔东西就又和好了，从来没有真动刀！”

　　在顾晓梦的轻声询问下，小男孩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就这点儿屁事，闹得砍家具吓孩子？老孔直翻白眼。

　　李宁玉瞥视夫妻二人，面容冷峻。她示意民警将男人拉起来，让夫妻俩坐到沙发上。本想着勘查完周筱雅的住处后，查一查同楼层的邻居，这下倒好，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姓名，职业，年龄。”

　　“啊？哦！我叫许晖，30岁，她叫赵雯，29岁，是我老婆！这是我儿子浩浩。我在健身房做游泳教练，她在贸易公司做文员。”

　　“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买的！”许晖全然没了方才的凶神恶煞，问什么赶紧答什么。“我们没破坏别人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平时一直住在这儿？”

　　“不常在，我家还有套学区房。孩子要上学嘛，他们母子俩常在那边住，周末才会过来，这边我来的频率比较高。”

　　“隔壁2202室的邻居，认识吗？”

　　许晖不明所以地摇头，“就知道住的俩姑娘，碰见过几次。”

　　“最近一周有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声音、人、物品。”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天天忙得很，要么睡觉要么上班的。”他烦躁地嘟囔，见众人脸色阴沉，忌惮地缩了缩肩膀，又仔细想了想。

　　“外卖算吗？她家常点外卖，我有几次听到外卖员送餐的声音。前几天我在家时，外卖员送错地方，还是我给放回到她家门口的。”

　　“具体时间是几号？几点？”顾晓梦插话问道。

　　“应该是18号，晚上11点多？那天刚好我也点了外卖，我有记录。”

　　“隔壁点的什么餐你还有印象吗？”

　　“小票上写的炸鸡和可乐。还有，隔天应该是19号，19号下午有个男的在她家门口敲了好半天，妈的神经病啊，我骂了他几句。”

　　18号，炸鸡和可乐。19号，敲门的男人，是李洋。

　　近两年短视频直播平台做得风生水起，随之刮起来还有一股“吃播”风，以“大胃王”的噱头吃过量的食物吸引粉丝，周筱雅做的也是这种类型。

　　李宁玉暗忖，她曾在停播当日跟李洋说自己吃累了，要休息一周。平时大鱼大肉，频繁过量饮食的人，休息时还有胃口点油腻的食物吗？

　　迎上顾晓梦的目光，不必多言，便知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如果外卖不是周筱雅吃的，那就是给作案人吃的。要么，此人的心理素质非同寻常，要么，TA对周筱雅的家特别熟悉。TA肯定看到了李洋的来电和短信，才会在19号发了组照片，谁料欲盖弥彰，弄巧成拙。

　　“那个男人走了之后呢？还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没了吧，后来我出门了，不知道。”

　　“老公，隔壁怎么了，”赵雯觉得奇怪，“警察怎么一直问隔壁的事，你跟那女的有关系？”

　　“你有病啊，我都不认识，能有什么关系。”许晖不耐烦地回怼她，转而揉着手腕，天真地问：“警察同志，问完了吧？问完了，能放了我吗，帮我解开吧，手铐怪凉的。”

　　“放？”顾晓梦冷笑，“下次游完泳，记得给脑子好好放放水，不然以为什么都可以闹着玩儿。”

　　老孔搂过小男孩，黑着脸对夫妻俩说道：“请吧，跟我们到派出所走一趟，对了，记得叫个家属来接孩子。”

　　“啊？没必要吧，我们道歉还不行吗？赔钱也可以的！”夫妻俩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哭带嚷地闹，被老孔几人推搡着拽走了。

　　“李队，你刚才有受伤吗？”

　　顾晓梦终于得空靠近，托起她的手腕细细端量，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的指节泛红，有轻微擦伤。

　　这人手心的温度过高，连带着李宁玉手腕处的皮肤也跟着发热。她不适应地收回手，读懂对方的关切，温声说：“没事，小擦伤而已。”

　　顾晓梦动了动唇，没再讲话。

　　二人站在公共区域观察，这层有6户人家，3个电梯，两边对称，被一道防火门隔开。通往电梯的走道是共用的，两边向中间聚拢，形成“T”字形格局，2204室的斜对面和电梯口的对面，分别有一个入口可进入消防通道。

　　“14日到19日之间，藏着周筱雅真实的失踪时间。初步调查的重点，除了确认屋里的血是谁的，还要查周筱雅近期的消费记录和联络人，家属、保洁、同楼层和楼下的邻居都应该在第一批询问名单中。”

　　顾晓梦提议，“李队，监控记录也再查查看吧，毕竟派出所一开始只当失踪案办理，或许会有疏漏呢。”

　　“嗯，还有周筱雅的前室友。她应该是最清楚房间里的物品有无丢失的人。”

　　李宁玉远眺走廊上的透气窗，玻璃上的水线一层又一层，外面仍在下雨。

　　幸而天气不好，没什么人注意到有警方的车开进小区，可也正因为天气不好，室外的气味和痕迹会消失，调警犬的路被堵死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如果天气预报准确的话，再过两天就会持续性放晴。

　　“宁玉，我们先回去了。”

　　何剪烛提着勘察箱和同事出来，后面跟着白小年。

　　“有特别的发现吗？”

　　“还不好说。”何剪烛叹了口气，“我参与办案几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把检材和标本带回去，希望它猫魂有灵，能给我们多点提示吧。”

　　“好。”

　　“哎，李队，小顾，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隔壁那么吵？”白小年好奇地问。他跑出去的时候，隔壁的门已经关上了。

　　“没事，已经解决了。”

　　何剪烛等人刚进电梯下楼，林七就从另外一个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慌慌张张地奔到李宁玉的面前，压低声音汇报：“李队，查过了。平安里小区的水费是两个月结算一次，由物业的师傅定期到水井房抄表，电费则是自主充值的，得从供电局那儿查。周筱雅家的用水量，明显不对劲。”

　　打开笔记本，林七给她看自己抄下来的数据。

　　“按每两个月一结算，往期的用量一般都在15吨到20吨上下，也就百十块的水费，但这一次的计数比上次多出一半，还是在屋里少了个人的情况下！”

　　姑娘家再爱洗澡也用不完两个人的水量，什么事需要用那么多水？

　　白小年自行脑补完，不寒而栗。“李队，真的是杀人碎尸案呐？”

　　“等检材报告出来后，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再讨论。”李宁玉从容不迫，越是性质恶劣的案子越需要冷静处理。

　　“监控调了吗，电梯，单元楼门口，还有几个出口处的都需要。”

　　“好，马上就去！”

　　顾晓梦见李宁玉双臂环抱，右手抵着下颌像在思索，轻轻扯她的袖子，“李队，怎么了？”

　　“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多年的刑侦工作让李宁玉积累了大量经验，由此归纳出自己的破案思路，也衍生了敏锐的直觉。

　　是哪一点被疏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