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云雀》岛亦川

3、Vlog03 留宿

　　沈持听完方寸不乱，目光锁牢窦柠，等她知错即改。

　　窦柠被沈持看得心尖发痒，抱紧怀里的花，耳垂连着脖子的皮肤红了一大片，“啊不是，我是说你，你有没有吃晚饭？”

　　话音刚落，五斗柜上的原木时钟跳到15:00的位置，窦柠无法忽视，羞赧地低头。
　　下午茶时间，吃什么晚饭。
　　为什么到他面前，她就不能好好地做自己。而她所有的觊觎，他都不纵容。

　　沈奕欣跑出来救场，满脸大失望：“爸爸笨，真的太笨了，连生日快乐都不会说。”
　　沈持低头看小朋友，完成任务的语气：“行了？你下周就回加拿大，不许再改期。”

　　窦柠不做声，顿时落寞。
　　原来...他是为了哄欣欣。

　　特意打扮过的，为了见他，她换了新买的春季粉色连衣裙和高跟鞋，画了全妆，凭什么不值得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沈奕欣拉着窦柠的手，“柠柠姐姐，你陪我玩儿好不好，蛋糕还没来呢。”
　　沈持：“你以为所有人都不上班，就像你不用上学？”

　　窦柠脸热，她昨天在车里说工作忙，谎言已经被戳破了。

　　沈奕欣咕哝了一句英文，瞪着沈持：“你凶什么呀，难怪都没有女孩子喜欢你。”

　　窦柠尴尬，看俩父女要吵起来，捂不热寒冰，她选择安抚小的那个，“没事，姐姐请假了，陪你看电影行不行？”

　　iPhone自带的古板铃声响起，让人惊惧的节奏，搅散了这潭混乱。
　　沈持接起电话，忽然戒备地看了沈奕欣一眼，往书房走。
　　“嗯我是，王警官您说......”
　　声音渐远，门关上，什么也听不见了。

　　沈持离开，窦柠这才不再缺氧，恢复正常呼吸，把娇艳的芍药放在茶几上，担心沈奕欣偷听到什么，把小姑娘领到楼下。
　　春三月变卦，草只绿到一半，天阴测测的，好在这天风大，窦柠带着沈奕欣去超市买了一只风筝。

　　沈奕欣性格特好，出门撒欢儿就笑盈盈的，嘴也甜：“姐姐好厉害，风筝飞得好高。”
　　好在他们住的这地儿不在航线上，窦柠把风筝放上天，将线轮交到小朋友手里。
　　沈奕欣拿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柠柠姐姐怎么什么都会！”
　　窦柠：“你喜欢风筝啊？下次姐姐给你画一个。”
　　沈奕欣：“好呀，画一只燕子，你明年生日我们再一起来。”

　　窦柠看着天空，遥远又暗浊，一朵云都没有。明年，没有明年的。这是她最后一个生日了。

　　俩人玩了一个多小时，沈持下来了。
　　她们坐在避风篷的长椅上，沈奕欣穿着厚外套，在窦柠怀里睡着。
　　沈持瞥过败落的风筝，眼神责问窦柠：这么他妈冷的天儿，不知道回家？

　　窦柠垂下眼睫，把沈奕欣交给沈持抱。
　　她害怕与沈持产生肢体接触，闪躲间，他的手指却无意地碰到了她的胸。一瞬即过，窦柠整个人烧了半秒，不自觉地缩了缩手臂。

　　走了一段路，沈持突然转身，低声问：“你哭什么？”
　　有东西从树梢掉在窦柠的肩头，是一瓣桃花，她摇头否认，“啊？没有。”
　　昨晚哭肿的眼睛到这会儿已经看不出痕迹了，他怎么知道？

　　沈持抱着沈奕欣走在前面。
　　窦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停在半路捂住嘴，感觉胃里直犯恶心。
　　来了，她末路穷途般的流金岁月。

　　沈奕欣到家就醒了，强行留窦柠吃晚饭，然后强行留宿。
　　窦柠为难，给小朋友下套：“欣欣，你看姐姐的睫毛好看吗？”
　　沈奕欣啃着冰淇淋，“嗯，又长又密，一看就是天生的。姐姐长得好美好美。”
　　窦柠发笑，“我是说，今天化了妆，要回家卸妆的。而且我也没带洗漱用品和睡衣啊，真的不行的。”
　　沈奕欣摇了摇头，大小姐的派头十足：“这还不简单，我让老沈带你去买。”

　　“......”窦柠站在沈奕欣的房间，小朋友跑得太快，她都来不及捂嘴,“不...不用了，你...”

　　不知道沈奕欣跟沈持说了什么，几分钟后，窦柠准备悄悄溜走时，沈持挡在门口。
　　沈持已经穿好外套，面无表情：“走吧。”
　　窦柠躲开他的目光，小声说：“那我们下楼，然后我回家了？”
　　沈持拧眉，“你骗小孩儿？”
　　窦柠结巴地解释：“我不能住这儿啊，不太...好。”
　　沈持：“没事，周嫂回老家了，沈奕欣这身体情况晚上不适合一个人待着，你要是不想和她睡，家里有客房，而且我晚上要加班，不回来。”
　　滴水不漏，窦柠半点儿推辞的理由都找不到，她只能妥协，再次妥协，“好。”

　　沈持带窦柠去了小区附近的商超。
　　超市这种地方太温馨了，满满当当的生活气息，新出炉的面包，当季的草莓，红艳艳的火龙果，鲜绿的时蔬；人头攒动，来逛的都是家人，朋友，爱侣；促销员拿着喇叭高声叫卖，熟食区雾气腾腾，油泼辣子香飘十里。
　　窦柠主动地拿了一辆推车，忍住眼热。虽然一路走来，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从进口食品区过去，是卖女性用品的区域，窦柠叫住沈持，“那个，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
　　沈持回头，“你性别歧视？”
　　窦柠：“没有，总归不方便。”
　　他们旁边站了一对年轻的夫妻，偶尔往购物车里放东西，窦柠不敢妄想，只觉面红耳赤。
　　沈持往窦柠身边走，俯身，嘴唇快要贴上她的耳垂，“装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颈侧有喷薄热气，男人的味道让人无处可逃，窦柠睫毛尖颤动，被他这把嗓音磨了魂，手握紧推车的把手，心一阵一阵地震荡。

　　“沈持！”
　　有人在叫他。

　　窦柠比沈持先抬头，货架那端站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全身CHANNEL，看他们的眼神不善。

　　沈持转身看到楼悦，脸色冷下去，懒得搭理，“嗯。”
　　楼悦堵在他们面前，劈头盖脸地问：“这女的谁啊？”

　　有些事不必多说，直觉就是答案。窦柠不啃声，眉眼冷淡，骨子里的反叛冒出了头。
　　沈持被扫了兴，更反感那样的质问，故意搂住窦柠的腰，“楼女士，你就这点儿家教？她是谁，都跟你没关系。”

　　窦柠不记得是怎么走回去的，俩人突兀靠近时，体温升高，她听到他那刻的心跳，如踏云端。
　　沈持替她结完账就开车走了，比起那位面生的女士，他像是更怕她多想。
　　窦柠还是高兴的，只比难过多一点点。

　　-

　　沈持开车到附近的希尔顿，凑和一晚。
　　洗完澡，他接到家政阿姨的来电，“沈先生，我接到经理通知了，再向您确认一遍，欣欣今晚自己睡，真的可以吗？”

　　沈持穿着浴袍，系带松垮，紧实的腹肌间有一条竖线，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冷漠地答：“嗯，最近一周你都不用过来，工资奖金照旧。”

　　沈持打开沈奕欣的朋友圈，最新的动态是她跟窦柠的自拍。
　　房间里有音乐在淌，他的目光却胶住，看了许久。
　　窦柠是在高原湖泊边长大的女孩儿，长相水灵，自然的眉毛，杏仁眼，鼻子和嘴巴都小巧，脸颊微微泛粉，疏了一捧麻花辫侧在胸前。
　　一年多不见，他不得不承认，她越长越漂亮了。

　　电脑里接二连三的工作邮件进来，沈持干完最后一口酒，把手机留在原地。

　　-

　　当晚最嗨的是沈奕欣，投影仪和音响都开着，小姑娘竟然拿出了La Prairie的面膜。
　　窦柠任她，敷好面膜，捧了一本童话书讲睡前故事，“欣欣，你太早熟了。”

　　沈奕欣抱着窦柠的腰，闭着眼小声说：“柠柠姐姐，我知道。”
　　窦柠：“嗯，什么？”
　　沈奕欣：“你喜欢我爸爸。”

　　窦柠背心发烫，胸口像噎了半斤棉花，“瞎说。”

　　窦柠身上的味道很舒服，沈奕欣紧紧地挨着她，“没关系，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窦柠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发，“嗯？”
　　沈奕欣：“其实我知道，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
　　窦柠咬唇，努力挽回局面，“谁告诉你的？”
　　沈奕欣撅了撅嘴，委屈地说：“爸爸和妈妈吵架的时候。其实我亲生的爸爸和妈妈早就死了，爸爸每次接警察局的电话都背着我，还以为我不知道。”

　　窦柠知道沈奕欣嘴里的“妈妈”是谁。沈持有过一段婚姻，他的确是为了沈奕欣才结的婚。

　　从认识沈奕欣那天起，窦柠就跟这小孩儿投缘，她完全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窦柠攥紧五指，在沈奕欣的头顶张开，像魔法，绽开一朵人工烟花，“小朋友不能太操心，不然会长不高。你要知道，爸爸爱你，姐姐也爱你。”

　　沈奕欣乖乖地不再多问，“嗯。”
　　几分钟后，她又变成小大人的模样，“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你要告诉他呀。”
　　窦柠心里一酸，捏沈奕欣的鼻子，“鬼灵精。”

　　早上七点，窦柠听到门响，她一夜没睡，换好衣服出去看。
　　沈持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也许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他的面目不再那么淡漠。
　　“醒了？”
　　窦柠随手拢了拢头发，轻声说：“嗯，欣欣还在睡，我真的得走了。”

　　擦肩而过，沈持拉住窦柠的手臂，“你急什么？”
　　窦柠张了张嘴，屏住呼吸，心又高高地被抛起来，有种轻飘的刺痛的欢愉。

　　沈持用沉沉的目光压过窦柠的脸，不容置喙：“吃完早饭再走，我送你。”